作者：北芳秀
告别的是编辑部的男编辑，长了一头的好脸。
最后大家都忙着滚回家去，无人响应高坂京介一起去吃个干锅的诉求，弄得他孤零零地走在东京的街道上。
二月十一日，立春已过一周，但是到了下午的时候还是有雪，准备从黄昏一直飘，老天爷似乎用了劣质的洗发水，头皮屑不要钱地洒下来。
风雪夜归人——不得不说这意境其实还是挺美丽的，当然这样的美丽对于孤零零而言，显得有些寒冷。
朝车站走去的时候，正好路过了快餐店。
“兴之所至，吃点喜欢吃的东西。”
掠过霓虹灯闪的光芒，高坂打开自动门，被其中涌出的温暖空气扑了一脸，微微有些窒息。
“我到肯德基总是要麦辣鸡腿堡，他们俩的区别我总是分不好。
我觉得肯德基比麦当劳的薯条好，我怀疑麦当劳耍鸡贼油放得少。
我穿着背心裤衩吃老北京鸡肉卷，他们有烤翅可是怎么没烤串，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我跟那坐一天他们也没脾气……”
哼着这种腔调奇怪的歌词，高坂京介走进去，似乎是因为冬天的原因，所以这种方便的热乎乎快餐很是受欢迎，人还不少。
就在这里吃还是打包呢？如果拿回去吃的话，妈妈又会抱怨说这是垃圾食品，然后很过分地将鸡翅抢走一大半。
但是在这里吃就属于独食，不太好……
过了许久终于轮到他了。
“是全家桶？”
“不，两桶鸡翅就好——嗯？”
他忽然惊讶地凝起了目光，直视面前这个一直低着头的女服务员。
老土的眼镜，老土的麻花辫，但是这个声音绝对错不了，他试探地叫了一声：“小木曾？”
对方低着头给他开票据，没有抬头。
“雪菜？”
这次有反应了。
小木曾雪菜抬起头，视线交汇，确认了眼神，困扰地挠了挠脸颊，她现在再要装作不认识就有些难了。
“哟，还真是雪菜。”
“呼，高坂君……晚上好。”
…………
半个小时后，提着两桶鸡翅的京介总算等到了下班的小木曾雪菜。
“这个时候下班没问题吗？”
“肯定没问题啊，我找的兼职都不是夜班……”
从土气的麻花辫眼镜娘重新变回了娇俏可爱无敌双马尾的小木曾雪菜，脚步轻快，但是脸色却阴沉：“没想到一直保守的秘密还是被你撞破了。”
“这杀人灭口的语气是闹哪样？”
他笑了笑：“秘密，就是你兼职打工的事情吗？”
女孩子不好意思地低头：“嗯，被认识的人看到，说真的还是有些羞耻啊。”
这一点他是理解的，平凡平淡甚至说是平庸的生活里面，可以有从容，努力，倔强这类东西，但也常常包含了失败，屈辱，误解，嫉妒，以及各种非议。
尤其是她这种算是校园偶像的女生。
他们走出暖气的范围，来到了大街上，看起来道路上很热闹，然而感觉上就只觉得嘈杂和寒冷。
小木曾雪菜整理了一下围巾，用女孩子特有的废话方式抛出了话头：“高坂君，你是来买东西的么？”
“鸡翅啊。”
“但是，怎么会跑到东京这边呢？还是说千叶那边的鸡翅不好吃？”
“千叶那边的肯德基，没有你这样的美少女去当服务员。”
对于这委婉的称赞，小木曾雪菜扬起笑脸照单全收，她本来就是美少女，她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可爱的美少女。
这是从小学到高中一直被搭讪的底气所在。
“最近还好吗？”
“……我啊，嘛，有各种事情啦，倒是高坂君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敢问，桐乃怎么样了？”
听到她提起妹妹，京介忽然放缓了脚步，在天桥上俯视川流不息的车辆。
她还好吧。
——这样暧昧而敷衍的干燥说辞，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是很愿意对小木曾雪菜说的。
或许是因为他们交集少，也或许是因为在记忆中这个女孩子留给他的印象之一是那种可以倾述烦心事的对象。
所以他这样说：“桐乃，有些疲惫。”
“嗯？”
“她在美国训练田径，我这个月每次通话都听得出来她力不从心了，而且——”
“而且什么？”
双马尾摇曳了一丝丝雪，雪菜和他站在一起，俯视下面的光。
“而且，她很孤独。”
“孤独……”
少女轻轻抬起视线，用宁静的声音回答：“这样啊……”
接着她又转头，像是在烦恼是不是应该说出口的样子，嘴唇微微颤抖着，深褐色的眼眸里面有一种奇异的色彩。
“我之前说开玩笑的那件事其实是真的……”
听到这句话，高坂京介没有任何表情。
“桐乃晚上说梦话，一直在念你的名字，她的欧尼酱。”
女孩子沉静的，没有情绪的声音，就和这夜晚中的雪一般，一碰就碎，特别寒冷。
“当时我说开玩笑的，算是说谎了。”
“没必要说那种谎的，她太依恋我，所以有那样的梦话很正常。”
雪菜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冷淡地回答：“……是呢，很正常。”
“不过，我有些烦恼想要咨询一下雪菜的建议。”
“你，需要我的建议？”
冷淡的声音变得柔软，却越发让他觉得踌躇，对方笑盈盈的表情中蕴含的鄙夷和谴责毫不掩饰。
她是在谴责他这欲盖弥彰的方式。
小木曾雪菜还是那样。
不是纯白的，而是腹黑的，而高中时代的她更是腹黑而毒舌，远远不如大学时代的深藏不露，表面朋友。
他看着这个女孩子，像是在怀念遥远过去般的微笑：“也是，这终究是我的事情，是我和桐乃的私事，的确不需要。”
小木曾雪菜眯着眼睛：“有点帅气。”
“谁？”
“是高坂君啊。”
“谢谢夸奖。”
在送她到小木曾家门口，高坂笑着将一桶鸡翅递给出来迎接的孝宏：“我就不进去了，急着回去，帮我给叔叔阿姨问好。”
“那个……高坂君。”
“什么？”
她低着头，抿着嘴唇，用力捏紧了袖口。
在弟弟不解疑惑的目光中，雪菜最后缓缓松开表情，依旧是完美无缺的笑脸：“不，什么都没有。”
——————
呀嘿，睡过头了。
第十一章 我已亭亭，无忧也无惧
忙起来你觉得什么都不缺，空下来才知道你什么都没有。
在东京的夜景中，高坂京介大概有这样的感受。
如果是往常这个时候，他多半是在家里和妹妹玩游戏，或者写东西，近距离地感受彼此的温度。
这就是高坂兄妹充实而朴实的夜生活，感情是在这样的互动中增加，所以并不感到空虚，反而颇为满足。
但是自从妹妹去了美国，到了晚上他居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要说忍耐寂寞孤独，高坂京介完全无所畏惧，只是感觉心里的一部分忽然就飞到了大海另一边，有些短暂的空虚而已。
想必过一阵子和女朋友搬到东京之后，晚上应该就不会觉得空虚了。
空虚。
哼。
在青春的保护下，颓废是勇气，空虚就是所谓性感，性感的高坂京介提着一桶鸡翅走向车站方向，想用霞之丘诗羽眼里的红酒冲淡那种无事可做的不悦。
那种不悦，是对生活的不满意。
如果一定要形容得具体一点，那么可以引用本应该是今年四月才出版的《文学少女：怀抱花月的水妖》其中一段。
“虽然读着书的时间里一直能够感觉到相当的快乐，但是终于读完的时候也会感到非常寂寞，有种自己好像变成空壳一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你们应该经常有吧？
追完更新之后的惘然。
“但是，就算醒过来，也不意味着就此消失，做过美梦的那个记忆还留存着。然后，那个记忆也会在心中散发温暖的光芒……”
失而复得，得到之后再次失去——就如英梨梨小姐的单恋一般，空缺的那部分是妹妹圆脸的那种圆形，所以霞之丘诗羽的爱心形无法填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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