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不祥
飞剑轰击阵法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的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惧怕。
靠在一柄断剑之上，她瘫坐外地，一袭玄衣布满划痕，都是被飞剑所破，露出了白皙的肌肤，每一处划痕又带有一道红色的剑伤，往外淌血。
最严重的一出伤口在她用纤细手掌捂住的侧腹，那里就像是缺失了一角，被利刃洞穿，手掌之下血肉模糊。
全身的力气都在往外散出，一开始还感觉到冷，到现在已经感觉不到了，眼睑底下开始泛青，也就是赤心剑仙的躯体顽强，她才能够坚持到现在。
但这也是最后的挣扎了……
身为一个大剑仙，能在剑冢中心坚持了近一个星期，这已经算是奇迹了吧？带着这生死之间的感悟回去，说不定能够更加靠近师傅的境界……
“师傅……”
恍惚中又想起了那道空灵出尘的身影，想起了自己不知天高地厚地向她挑战，孤寂绝望时被她接纳，然后便是千百年的岁月，牵着她的衣角走过。
好像是太任性，也太孩子气了。
她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眼前慢慢地模糊，似乎看到了师傅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耳边还有她的声音——
“玄，修炼切忌急躁，境界的提升没有任何捷径，顺其自然即可。”
“玄，你已经到大剑仙的境界了，真了不起，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从剑冢里带出来的。”
“要我摸摸头？没什么不可以的……是这样吗？有些困了？那躺下来也可以，枕在这里，没关系，说好了是奖励嘛。”
“玄真是个孩子……”
师傅……师傅……
她的嘴角微颤，无声地呼唤着。
尽管她并不害怕死亡，从一开始踏上剑仙之道的时候，就明白了，修炼陨落是十有八丶九的事情，比起不过百年的普通人，她活了千余年，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然而，此时此刻，当死亡如此真切地降临，她明白了自己没有想像中的这么洒脱，居然有这么多的不舍。
明明以前在亲人朋友全都离世，只剩自己的时候，已经觉得没有什么留恋了，现在想到那双灰色的眸子，又重新对死亡有了畏惧。
师傅，都怪你哦……
让我重新变得脆弱，变得害怕失去，如果我一无所有，就不会害怕任何东西了。为什么，为什么当年要留下我呢……
无神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清泪，她的一只手用尽全力抬起，伸向面前的幻影，却又永远都不可企及。
往事一幕幕地流过，忽然在与师傅的回忆中，出现了别人的身影。
他总是带着伪装的温柔，但是她知道的，他是最可恶的家伙，喜欢欺负师傅，自己为师傅说话也被他欺负。
真的是坏透了，让她微弱的心跳在想起他的时候，剧烈跳动了一下，应该是生气吧。
大坏蛋……
凭什么抢走我的师傅，师傅这么好，你这么坏，根本一点都不配……要欺负的话就欺负我好了，师傅是我的……
但其实她也清楚，他和师傅之间的“欺负”只是他们恩爱的方式而已，师傅的表情有些为难，更多的却是对他在乎的幸福。
只要师傅幸福，我什么都听你的。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从这点出发，她早就是他的了，不管做什么她都无怨无悔的，最多嘴上损他几下。
毕竟是抢走了自己的师傅哦，这点敌意还可以理解吧？
她虚幻地笑着。
总是这样，一想到他，就是又气又笑，对他的感情又不服气，又有安心，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于是变得口是心非。
也算是对不起你了……
没有实现我的诺言，你给了师傅幸福，我现在却要先走一步了。
嗡——！
道心忽然传来一丝感应，让她意识清明了一些。脑子很钝，努力思考才明白这是自己本命飞剑的感应，似乎是急切地在呼唤着她。
这样啊，我都忘了，没有断开联系……
本来是打算用飞剑监视他，不让他做对师傅不利的事情，可是后来发现这完全就是没有意义的做法。
他们如此相爱，女才郎貌（无误），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小丑去反对？
飞剑就这么送给他了。
现在也该彻底断开联系，免得牵连。
现在没有常规断开的力量，但是只要她死了，也就自动断开了。
“不要……来找我了……”
强行忍住想要见他们的想法，这里是危险的剑冢深处，就算是师傅那样的剑仙宗师，在这里也是格外危险，更何况现在剑冢还在暴动。
而且……她已经没有救了。
就算被师傅找到，这样的伤势，也撑不下去了。
现在的自己，最好的做法就是……
她眼角看向了一旁断掉的剑刃，用尽全身力气去捡起，锋利的剑刃顿时割破了她的手掌，但已经流不出更多的血了，仿佛她的血已经流干，心跳也几乎要停止。
最后的一丝力气是把剑刃搭在了自己娇嫩白长的脖子上，锋锐陷入了肉里，红色微微渗出。
不要来找我了，就让我在这里死去。
无数的回忆涌上心头，很多以为已经忘记的事都在此刻觉醒，从孩童到成长，最后踏上修仙之路。
啪嗒……
泪水打在了剑刃之上，晕开的水花倒映着她的脸。
果然我还是，不想死。
“师傅……下辈子我还做你徒弟……还有大坏蛋……也只能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了……”
然后她阖上了布满清泪的眸子，手中断刃就要割破自己最后一缕生机！
刹那间，飞剑轰击在阵法之上的声音消失了，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我，死了吗……
可为什么，眼前传来一股温暖的光亮？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只见面前站着一个圣光环绕的身影，他黑着一张脸，赤着手牢牢抓住了那柄断刃，不让其动弹一分。
第1010章 心动与负罪感
是……幻觉吗？
怎么好像面前出现了他的身影，让她感到安心，仿佛失去的知觉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体里。
但是面前的他又和以前见到的有些不同。脑袋上顶着王冠状的光环，背后、足下和头上都有着圣洁的翅膀，点点光辉在他身上点缀。
神圣而慈爱。
“天使……”
好奇怪啊，西方世界的传说原来是真的吗？死后真的会被天使接到天堂？可是我一个剑仙，也会被天使引渡吗？
而且，为何他的眼神里带着怒气？就像是看到不懂事的孩子做了错误的选择，愤怒中又带着斥责。
他强忍着怒气，说道——
“为什么要这样子做？要是我晚来一步！”
再晚一点，就永远失去她了。
失去那个英气的，可爱的人……一想到会这样，他的心里就是一揪，几乎要不能呼吸。
他早就把她当成了家人，他答应了阿符要照顾她……
陈明生气地举起巴掌。
但是看到玄这副枯枝败叶的模样，又是不忍。
哐当！
一把将那剑刃丢在了一旁，伸出手抱住了她，她的身子冰凉地像是尸体一样，让她更是心疼。
抚摸着她的头发，闭着眼睛，嘴角微颤，说道——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嗡——！
脑袋上的光环剧烈颤抖。
拉斐尔的权能全力开启，在这生机断绝的剑冢深处，居然令脚下的死地都长出了几株小草。
温暖的感觉包裹着她残破的身体。
玄却慢慢地失去了意识，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
陈明紧紧贴着她的脸颊，喃喃——
“你知道吗？我是个很小气的人，欠我的东西，别想下辈子再还，你跑不掉的……给我回来！”
他眼中的光芒大放，意识像是突破了无限的黑暗，他的意识伸出手去，一把拉住了即将没入无尽黑暗的那只手。
将玄的意识从即将到来的消亡之中拉出，按回了她的身体。
轰隆！
天空忽然一道炸雷，陈明做了这样的逆天之举，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看着自己，全知全能的眸子瞪向天空，对着那死亡之中莫名的存在低吼——
“滚！”
霎时间，天雷散去。
他来不及在意那是什么东西，而是赶紧查看玄的伤势。
身体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消失，破碎的衣服下，白皙的肌肤重新变得完好，重新恢复了血色，体温和气息也都稳定了下来，唯一奇怪的是，现在的玄就像是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剑仙的修为不知所踪。
玄此时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温暖的水里，四肢百骸都被注入暖流，空虚的身体变得充盈，一种麻痒的感觉让她不由得闷哼一声。
是舒适到了极致的感觉，反而让人不适应，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这样的感觉……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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