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风声如诉，不绝于耳。
苏颜的声音很轻，就像是窃窃私语，甚至还有些许深夜密会的暧昧感觉。
——如果不是她的话无法理解出第二种意思，威胁的太过明显。
躺在坑中已久的星露睁开眼，望向俯视着自己的苏颜，动作很是缓慢地站了起来。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
苏颜静静看着。
直到星露站起身，衣服上的碎石随之落下时，她说道：“其实我有些意外，你怎么就不逃呢？”
“为什么要逃？”
星露抬起头，望向远方坑边的那个身影，声音虚弱说道：“逃跑，然后给你一个杀死我的理由吗？”
苏颜有些感慨，说道：“原来你不全是白痴。”
今日她在离开虚境之后，与老局长和教宗都有过谈话，曾向自己的心腹交代事情，却唯独忽略了星露，没有做出任何安排，意图便在于此。
令她感到意外的是，过往愚蠢到无药可救的星露，这一次却毫无道理的理智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做。
于是无事发生。
直到片刻前，她终于来到了这处大坑，说出了那句话。
“这还得谢谢你。”
星露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抹嘲弄意味，说道：“或者我该要谢谢怀念，如果不是她做的这些事情，我确实会给到你杀我的理由。”
这句话里藏有很多意思，明面上看似是在感谢苏颜和顾与秋，事实上却是在述说自己恢复理智的原因。
苏颜听懂了，问道：“因为那片海的意志的崩溃？”
星露很干脆地嗯了一声，没有半点犹豫。
很意外的，苏颜对此的反应格外平静，就像这种顺利是理所当然一样，继续说道：“那你的实力呢？”
星露沉默了会儿，似是在思考某些事情，片刻后说道：“跌不下去。”
“下一个问题。”
苏颜神情淡漠问道：“你还能感知到那些意志的存在吗？”
星露没有说话，盯着她的眼睛。
苏颜眼神越发淡漠，杀意不再掩藏。
星露咳嗽了一声，微微低头，躲过了那道目光。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眉头渐渐皱起。
她那本就苍白的脸色，在透过夜色微光的映照下，渐渐失去了原先的颜色，无论血管还是骨头，都变得清晰无比。
就像是整个人透明了一样。
画面诡异之中，带着些许的美丽。
苏颜站在大坑边缘，面无表情看着这一幕，视线剥开了最表面的那层皮肉，再深入到更深层次的事物，就像是这世间最为锋利的手术刀，落在灵魂之上。
一声轻响。
仿佛有某些东西被切开了。
苏颜睁开眼时，见到的不再是昏暗夜色下的大坑，而是无数闪烁着的星辰。
这不是宇宙。
这是星露的灵魂深处，是她所的神国雏形，是她一切的力量根源。
她静静看了会儿，将这恍如星辰大海般的景色记下，转身望向身旁，说道：“你不动手试试吗？”
站在那里的人是星露。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冷漠的声音响起。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我不会动手，哪怕在这里的我占尽天时地利，有绝对的优势。”
苏颜收回视线不再看她，转而说道；“接下来会很痛。”
星露忍不住冷笑出声，问道：“难道还能比我今天被你拎起来当成锤子往墙上砸来得更疼吗？”
苏颜就像是听不出话里的嘲弄，想了想说道：“应该还会更疼。”
这种时候的真话，往往更能撩拨人的内心。
星露神情骤变，想着白天所遭受的痛楚，再也顾不上讽刺，连忙喊道：“等等……”
话没有说完。
比凌迟还要更细致的痛苦，瞬间到来。
她就像是躺在沙滩上，被远方而来的潮水浸没了整个身体，而那些冰凉的海水其实是无数把锋利的小刀，水珠在肌肤上的每一次滑动，都是毫不留情的一刀。
潮水如刀，将她的灵魂一片片仔细翻开，就像是在做一件极优雅的事。
不见丝毫残忍，更显温柔。
无尽的痛苦潜入星露的意识深处，比起来自于肉体的痛苦，这时候的折磨要清晰上无数倍，根本没有昏迷过去的可能。
在这种极致的残忍之下，那些藏在最深处的原初意志，再也无法继续躲藏下去。
无数光粒自星露的灵魂飞出，化作一颗颗流星，想要冲破那些无形的刀锋，最终却变成了尘埃。
然后。
灭尽尘埃。
这样的画面一直重复着，就像是一场盛大的流星雨，唯有夜尽天明时，才能不为人类肉眼所见。
苏颜不是人类。
而她此刻所在的这片景色，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空旷寂寥的宇宙。
她听着星露的惨叫声，看着雏形神国中无数星辰的湮灭，神色如故平静，静的过分可怕。
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去后，惨叫声停歇。
星辰不复存在。
残存的微光，留在了苏颜的眸子里，美丽的令人心悸。
她静静看了会儿，便睁开双眼，离开了已经彻底破灭的神国。
现实世界，一切彷如最初。
周围还是那么的安静。
静的有些诡异。
苏颜忽然抬起手，用手背抵着苍白的唇，咳嗽了起来。
那些咳嗽声带着鲜血，不多，颜色都极深沉。
就像是她身上那件风衣的颜色。
片刻后，她终于放下了手，朝着前方走去。
她走在几近垂直的坑中。
走在寒风中。
她的每一步都好不容易，唇角都有鲜血溢出，然后又被她抹去。
到了后来，她便有些懒了，不是擦上一下，不再那么勤快。
如此漫长到令人感到折磨的一段路后，她来到了星露的身前，抓住了这个女人的衣领，就像是提着一件货物。
她神情平静说道：“你可以活着了。”
星露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极模糊的人，颤声说道：“这值得吗？”
“我乐意。”
苏颜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
为了最大程度的毁灭原初意志，她本就严重的伤势此刻更重了，不知道要修养多长的时间才能恢复。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在大部分原初意志被毁灭，无力干扰现世的前提之下，这都是一个没有必要的一个选择。
星露不再说话。
她与同样站在五阶巅峰的另外几人不同，是被推上去的伪物，但她还是能够理解这个答案，并且认可。
哪怕换做是她不可能做出相同的选择。
苏颜就这样提着星露，准备往大坑顶部走去时，犹豫了会儿，还是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落在了远方。
短短几秒钟后，沈暮蝉抱着松糖，出现在了大坑底部。
貌似年幼的少女睁大了眼睛，看着苏颜身上的伤势，不由震惊问道：“你这是来干什么了？！”
苏颜说道：“把该收拾的收拾妥当。”
听着这话，沈暮蝉才注意到被她提在手上的星露，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这种复杂不是因为画面。
星露被苏颜打败，在她看来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一件事。
真正令她感到惊讶，乃至无法理解的是，这画面背后的那些意义。
“这有必要吗？”
沈暮蝉忍不住说道：“这是顾与秋自己的麻烦，原初针对的是她不是你，她现在舒服着，你还帮她做这些事干什么！”
苏颜说道：“我不想发生任何意外。”
沈暮蝉无言以对。
她安静了会儿，望向如同死去一般的星露，问道：“我来替你处理？”
“不要弄死。”
苏颜轻声叮嘱了一句，便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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