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闭翼翼
这其中，任何一环不符合，你就是异类。
你不能中途辍学，不能不买房，不能不学车买车，不能一个人过，不能没有小孩……
也许历史上有很多人尝试过去反抗这种被定的死死的命运，但是到头来这些人，几乎全部都被淹没在了社会和亲戚朋友的口诛笔伐之下。
所谓人，就是死亡的时候才能把出生时所背负的包裹丢掉的动物。
“露露，我之前有个朋友上新闻了。”
大概哭了有五分钟左右，身边的莫子阳声音渐渐地小了，沉默了一会儿后，这名大男孩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到：“他逆行，被交警拦了下来。”
“那个新闻吗？”
我点点头：“我看了。”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新闻，只是一段交警的摄像头记录短视频而已。
一个加班到12点的男生，因为女朋友回出租屋没带钥匙，才匆匆骑自行车从公司回去打算给女朋友开门，结果半路被同样12点还要上班的交警拦下了。
给女朋友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后，这个小伙当场崩溃，跑到了桥上有轻生的表现，被交警拦下，直接当着所有交警的面跪下，哭喊得声嘶力竭。
即使是崩溃，整个过程小伙说的最多的词语依然是“对不起”和“谢谢”。
这个视频上辈子我也曾经看过，那时候我们学校的月考语文还因此出了一道作文题：压力。
当时我记得自己的作文的分是满分，被当做优秀例文全校公开讲解。
那时候，我的父亲还是易宝超，我的妈妈还在医院躺着，每次回家，我看到的都是冷冰冰的客厅——易宝超在医院照看住院的妈妈。
“现在我那个朋友都快要和女朋友分手了，不是因为感情不和，而是因为网络上的攻击，他们说他女朋友太渣，不带钥匙还要叫加班的男朋友送。”
莫子阳用红彤彤的眼睛看着我：“实际上他们的感情很好，那次打电话我朋友的女朋友并没有责怪他，只是让他在那里不要走，她马上打车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被网上说成是电话里面被女朋友骂了，直接崩溃，说她女朋友不是人。”
嘛……网络暴力，可以理解。
这个锅，非要说的话，袁隆平可以背。
还是吃得太饱了.jpg"> 小蝶开通那个博客至今，我们都不知道收到多少恶言恶语了。
很多网友都喜欢说，不要理会那些谣言和中伤，可是实际呢？你本来好好的一天，打开手机，打开QQ，发现新消息，点开一看，直接就是辱骂你全家的消息，试问……谁能做到内心波澜不惊，一笑而过？
一次可以，两次，三次，隔几天就收到一条类似的留言和评论，持续几个月，几年，你还能做到心平如水吗？
“我现在都有点害怕谈女朋友了……”
见我沉默着没有说话，莫子阳咬了咬下唇：“露露……你向我展示了太多的美好，但是在现实中，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像你这样……”
我故作生气道：“所以这还是我的错咯？”
嘛……虽然当初我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
为了守护这个所谓的家，为了不让你们离婚，故意把女孩子所有的美，宅男心目中所有的幻想都表现了出来。
现在看起来似乎……效果拔群？
“没有，我……”
我的话，让莫子阳立即慌张地摆了摆手：“其实我很庆幸，在我进入人生的坟墓之前能遇到你这样的一个妹妹。有些美好……其实留在记忆里就够了。”
“如果莫蓉也就是你的妈妈坚持离婚，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了想：“一起走吗？”
“其实我今天叫露露你过来，是为了我爸的事情，不是易宝超，是我的亲生父亲。”
站起身，莫子阳擦了擦眼泪：“我想带你去看看他，他……其实并没有我妈说的那么糟糕。”
No、1103盛放于荒原的花朵
在去莫子阳亲生父亲那边之前，我顺路去了一趟上京市中医院，也就是易宝超住院的地方。
尽管相对于普通家庭的父亲，易宝超一直以来对“易遥”的所作所为都不是那么的“尽职”，但是作为一个父亲来说，他在原则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
就好像马蓉出轨已经触犯了社会道德的底线，而77离婚只是人品问题一样。
易宝超可能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但他确实尽到了父亲的义务。
再怎么说，这十多年，他都没有真正地对我施以家庭暴力，也没有饿着我，把我赶出家门，还让我完完整整地接受了义务教育。
我们可以说他愚昧，封建守旧，以自我为中心，但他除了因为太穷治不了病把我和小烈调换了之外，并没有做出什么太激进的事情。
记得好几年前某论坛曾经有个很出名的小组，叫做“父母皆祸害”，里面几乎都是一些童年受到过家暴，被父母虐待过的小孩。
现在那个小组和相关贴吧网站都已经被封了。
我认为，曾经作为易宝超女儿和儿子的自己，是没有资格成为那个小组的会员的。
“您好！请问你们是来……哦，找人对吗？住院部在那边……”
对于上京市中医院，我已经是相当熟悉了。
我甚至记得这里大多数护士和医生的名字。
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
那些照顾过我妈妈的，和我聊过天的，偶然路过在今日护士名单上看到的名字，我都记得。
中医院和别的医院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有很浓郁的中药味。
就是那种闻起来就很苦的药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
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他在601病房。”
在莫子阳的带领下，我沿着电梯，来到了易宝超的病房。
说是重症监护室，实际上这边和普通病房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大房间，一样的六人挤在一起。
不同的是，这边相对于普通病房多了很多的检测仪器，随时把病人的情报传送到护士站台，防止有谁猝然与世长辞，然后家属一闹，医院就要人道主义赔偿了。
因为这些仪器，这里的价格也是普通病房的好几倍。
“现在我们家主要还是钱的问题，之前易宝超把易遥留下来的那几百万都捐给了山区的小学生，没留一分钱，我妈就一直有意见。”
在昏迷不醒的易宝超病床前，莫子阳一脸无奈道：“现在弟弟出生了，我妈的脾气就上来了，怎么样都要离婚。”
“钱的问题不是很好解决吗？”
我有些不解：“我来就可以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易宝超的医疗费没什么问题，主要是两人的未来，我妈在意的是那个，她稍微有点……女权。”
莫子阳自嘲一笑：“以及……当时他们离婚的时候，我是想跟爸爸的，不过法院判给了我妈，所以我们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
嗯？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点印象。
印象中，无论是那个世界，还是这边，莫子阳和她的妈妈关系确实都不好。
当初我以为是莫子阳本身性格的问题，叛逆让他对任何长辈态度都不好，现在看来……这里面好像还有故事？
“为什么你想跟爸爸过，法院却把你判给妈妈？”
“因为我爸那时候赌钱啊。”
耸耸肩，莫子阳看着床上的易宝超：“赌输了，欠了好几十万，法院判断我爸没有抚养我的能力，就把我判给我妈了。”
因为赌吗？
“为什么赌？”
尽管我想说“赌徒不值得同情”，不过看莫子阳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我还是选择了比较温和的问法。
“帮我妈还钱。”
莫子阳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我爸太爱太爱我妈了，宠得不行……”
病床前的男孩，仿佛又看到了那一段段被尘封的往事。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标准的舔狗，那时候我妈基本不出去工作，都是我爸养着，起因就是我妈那时候想买一个很贵的包，爸没有钱，就去借，那种高利贷，借了之后利息越来越高，爸就只能去赌了，然后被抓进了派出所。”
听完，我沉默了很久很久：“你爸当初就应该拒绝去买那个什么包。”
“可是他没有。”
莫子阳淡淡一笑。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在荣耀区一个城中村里面，租房子自己过，我有时候会过去和他一起吃饭，我妈妈不知道。”
我……该说些什么？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还是……舔狗最终一无所有？
悄悄观察了一下病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易宝超，我拿出手机：“你爸叫什么名字？”
“鹿天霖。”
“哪个鹿？”
“梅花鹿的鹿。”
看来你那个妈妈莫蓉还真是够“权”的，把你接过来以后连姓都改了。
给云豹发了一条“帮我收集一下一个叫鹿天霖的中年男人资料”的消息之后，我把准备好的银行卡放到了易宝超的床头柜。
“密码是黄影蝶生日，他起来就说是黄影蝶给的。”
“好。”
莫子阳有些不太好意思：“其实……我那时候打电话给你，只是想说一下这个事，没……打算让你过来。”
“我不来的话，刚才你岂不是要和莫蓉吵到离家出走。”
摇了摇头，最后看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苍白的易宝超，我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走吧。”
这一次分别，大概就真的是永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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