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白的天空
刻尔咧嘴一笑,拍了下特鲁伊的肩膀。现在他懂得控制力度,不会再把特鲁伊拍飞了。
“刻尔大人……可这不是战斗的事情……是更加私人性质的事……”
特鲁伊有点沮丧,她将玛德琳帮她的事情放在心上了,无法随意忽视。
“嗯?你开什么玩笑呢。我让你留下你就留下。”刻尔轻笑一声,他那炯炯有神的双眼似乎散发着暖和的光亮:“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我才想起来,三年前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你得听我的。”
“……”
“……”
法莲和玛德琳都感觉有股连绵不绝的阵痛从脑壳深处弹跳,简单来说就是被马后腿踢了脑袋一下的感觉。
“不、不对,刻尔,你认识特鲁伊?而且还是很早就认识了的?”法莲捂住自己的鬓角,那里产生着心理上的刺痛。
“嗯。和你们聊着聊着我才想起来的。”刻尔哈哈一笑:“都三年前的事情了,怪不得我会忘记。”
刻尔看着特鲁伊的眼睛,两人的眼睛都是绿色的,能够在彼此的生命中找到些许共同存在的部分。
三年前的一个雪夜,那一年艾尔斯的冬天来得特别早。
路上到处都是散落的小雪皮,就是一块块小雪落到地面上积起来。白色的棉花不能给予人温暖,反而能吸收生命的热度。温热的生命在雪花飘散的冬天只会变成无法动弹的尸体。
十四岁的特鲁伊放出白乎乎的热气,任由生命的热度在寒冷中飘散。她穿着一身男性的宽大衣服,围着大人穿的围巾,走在镇子的路上。
外面下着小雪,天空黑漆漆的,周围没有光源,宛如黑暗温柔地包裹着自己。脚下有时候是坚硬的地面,有时候是冰冷的雪块,不存在任何温暖的东西,只觉得很冷。
这个黑暗的世界,还有唯一一点光亮,那就是前方的那道红色的铁栅栏。
艾尔斯某个贵族的宅邸,外面的铁栏栅用某种染料涂成了红色,听说那个贵族就喜欢红色的东西。
特鲁伊已经没有家人了。父亲已经死了,母亲被镇子上的贵族抓走,不知道是否还活着。按照这个叙事顺序,大概会以为特鲁伊的父亲先死,然后母亲才被抓走的吧。事实上是母亲先被贵族抓走,父亲为了想办法救母亲出来,才会被那个贵族打死的。
在那个红色的铁栅栏前面停下脚步,特鲁伊盯着里面看了很久。
妈妈是在里面吗?她还活着吗?母亲很温柔,很漂亮。她做的饭,她洗的衣服,她给我讲的故事,我都喜欢。
爸爸工作的时候,妈妈有时候就会教我写字,给我讲故事。
鼻涕留下来,特鲁伊没有去擦,也没有吸鼻子。暴露在寒风中的鼻涕很快就挂上了白霜。
眼睛有点酸,肚子很饿,但是眼泪流不出来。干燥的寒风带走了眼睛里的水分,让特鲁伊那双绿的恐怖的眼睛像是饿狗的眼睛。
背靠着那铁栏栅坐下来,特鲁伊将大半张脸埋在围巾里。
好冷……衣服是爸爸的,围巾是爸爸的,不多穿点会冻死的吧。
“妈妈……”
特鲁伊小小的脑袋挂上了一点积雪。
在这片黑暗的冬季天空之下,米粒一样的人儿缩在红色的铁栅栏外面,听不到里面贵族宅邸里面的欢声笑语。
留给自己的只有寒冷的雪花,与呼呼的风声。
特鲁伊闭上了眼睛。
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看到黑暗,看不看都一样。
倒不如说,睁开眼睛会让自己更加疲劳,更早失去性命吧。
会被冻死。
这是特鲁伊已经明白的事情。
妈妈如果有机会出来,会看到我在这里吗?
太阳神都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夜晚是月亮的领域,冬季也不是太阳的主场。
在特鲁伊彻底将眼睛闭上之前,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握着一把长剑靠近了赤红色的铁栏栅。
少年浑身散发出热气,雪花滴到他身上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雪水。他整个人的存在就是一个人形的暖炉。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不像是贵族老爷们穿得那么豪华,但在特鲁伊眼中却有着十足的存在感。
冰冷黑暗的世界中,只有少年是有着温暖的。
少年的眉毛跳了一下,看了一眼特鲁伊,将长剑收回剑鞘里。
他蹲下来,给了特鲁伊一个大大的拥抱。那个拥抱冒着热腾腾的蒸汽,特鲁伊冰凉的皮肤表面感受到了发烫的温暖。
“嗯?大冬天的,一个人在这里干嘛啊。你是这家人的孩子吗?”
“……”
特鲁伊的嘴唇都被冻得发紫,没法顺利发出声音,她以摇头替代到了言语。
“这就好,我刚好找这家人有点事呢。”
少年锐利的眼神投向铁栏栅背后,目标是那幢豪华的宅邸。
特鲁伊没有听清楚少年在说什么,只不过她确信了,当少年用他的生命力来温暖特鲁伊的时候,特鲁伊知道这个人就是自己应该追随的英雄。
在那个寒冷的冬夜,无助的少女得到温暖后,脑海中唯一想到的一个词语。
——英雄。
第一百零三话 灰姑娘必须自己捡起水晶鞋
红色的栅栏,我在这头,妈妈在那头。
特鲁伊在这个雪夜之前,有站在这里望过里面,扒着栅栏缝隙往里面看。
妈妈被抓进去已经很长很长时间了,爸爸还在想办法潜入宅邸里将妈妈救出来。
结果就是爸爸被打死,妈妈还在里面,我在外面。
赤红色的栅栏,是由一根根红色的铁棒组成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些想要进去的人,打破脑袋流出来的血所染红的呢?
这么牢不可摧,将平民与贵族姥爷分隔开来的铁棒啊,被一个少年的剑给砍断了。
少年紧握圣剑,对着铁栅栏划了个交叉,就把那红色的铁棒劈开了,眼前就是贵族们的宅邸,贵族们谈欢作乐的大宅。
特鲁伊看着这一切。刚刚少年蹲下来抱了抱她,现在又拉着她的手站起来。少年的左手牵着特鲁伊的小手,右手拿着一把长剑。
原本冻得通红的手,在少年那炽热的体温下,慢慢地恢复成了原本的颜色。
“我叫刻尔,是个勇者。”
少年握紧了特鲁伊的手,往宅邸里走去。
“我想让这里的人把他们的私兵交出来啊,现在前线吃紧,这么不配合我很难办啊。”
“特别是大冬天的,魔族人都找了很多会火焰魔法的家伙给军队取暖,为什么我们的军队总是少人呢?”
“圣女大人总是在揶揄卡洛尔不够聪明,卡洛尔不可能会懂那么多的吧,才从乡下里出来啊。”
刻尔拉着特鲁伊的手,慢慢地走进贵族的底盘。他一直只说自己的事情,从不问特鲁伊为什么在那里,只是拉着她的手。
偶尔特鲁伊因寒冷卖不出步子,刻尔会停下来,让她站稳了再继续走。
“不过圣女大人的声音是真的很好听,唱起歌来不会比任何人差呢。”
“卡洛尔是个女孩子,但作战的时候也很勇敢啊,很多情况下等我来处理就好了,但她还是能够勇敢地与魔军战斗。”
“塞勒斯那个家伙,看起来是个蠢蛋,实际上可不能大意啊。起码在艾尔斯里,一直不会死亡的,除了超级强力的勇者之外,就只有间谍了。那家伙不弱却能让人相信他不是个间谍,肯定不是个简单的人。”
特鲁伊听不懂也不明白刻尔在说些什么。
但她知道,刻尔的手好暖和,暖和到炽热的程度。
“孩子,温度不会很高吧?我习惯用魔力控制体温,冬天的时候可能会让身体比较烫。”
刻尔扭头想特鲁伊发问。
特鲁伊摇摇头。冻得发紫的嘴唇想要笑一笑,但笑不出来,只能难看地皱了皱脸。
“跟我进去后,不许离开我身边哦。”刻尔叮嘱特鲁伊:“看到不想看的东西就站在我身后,有不想听的声音就捂住耳朵。能答应我的话,我就请你吃好吃的。”
特鲁伊点头示意自己明白。即使是十四岁的女孩子,都清楚知道,刻尔这种破门而入的人不可能是常识意义上的善人,他手上的剑肯定沾染了许多人的血液。
宅邸里面,血液横飞,惨叫连连,特鲁伊紧紧地抱着刻尔的腰,躲在他身后。
不过——
“求求你饶了我吧!啊啊啊啊——我再也——我的手啊啊啊啊啊!”
“如果我的部下还能复活,我就放过你。”
如果我的妈妈还活着,我就放过你。
“你是魔族派过来的奸细吧啊啊啊!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勇者。你是谁我不知道,也没有意义。你死定了。”
嗯,你是勇者,是我的英雄。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把这个女仆杀了,你是出名不杀平民的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谁、谁来救我!”
“连剑都拿不利索……手臂孱弱得像个女人一样,砍起来完全没手感啊。女人,脱离了主人的控制就快跑,或者跟着这个小鬼站在我后面,不然容易被误杀。”
有个女仆姐姐战战兢兢地来到我的身边,她刚才被一个贵族用刀架到脖子上,贵族的手被刻尔砍断了,她得救了。
妈妈也会得救吗?
刻尔像是散步一样在宅邸里走了个遍,几乎将贵族们杀了个一干二净。说起来像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实际上很长很长。
因为刻尔中途有听过那些贵族们的话,有浪费时间进行谈话了。
“勇、勇者,慢着,你不是要私兵吗?我会抽调给一百人……”
“你这里起码养了三百人,而且还有五十个是骑兵,希望你不会给我抓一百个平民给我充数。”
“那就五十个我亲自调养出来的战士……”
“现在国土还没收复吧?威斯瓦兹还没夺回来呢,全给我。”
“你这个贪婪的魔鬼!你是……”
那个人话还没说完,头就被刻尔砍下来了。
虽然刻尔告诉我,如果看到不想看的可以闭上眼睛,但我觉得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值得喜悦,让我高兴得发抖。我从未觉得人类的惨叫是如此动听,也未曾认为滚动的头颅是如此可爱,我的英雄是那么帅气和迷人。
我从未见过一个能够实现我所有愿望的人,除了刻尔。
红色的夜晚,持续了一晚上。
这场邂逅的最后最后,我和刻尔一人抱着一只烤鸡在啃。这里是一个亭子下面,能够看到贵族宅邸所围起来的庭院一角。被刻尔救下来的女仆姐姐在一旁瑟瑟发抖,是她带我们去厨房找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