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樱花树
如果妹妹能说话的话，一定会骂一句“笨蛋，笨蛋，大笨蛋”吧！但是已经听不到了，那句笨蛋只有在回忆和梦中才听得到。
【我讨厌睡觉。】妹妹在笔记本上写道。
“说的也是，在医院里，每天除了睡觉就没有其他事情干了吧！怎么可能还会困，倒是我……”
齐炎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哈欠，他可是缺乏睡眠的很，或者说连没有睡觉闲暇时间都挤不出来。
齐然偏过头去，假装看着窗外的风景，不过她紧攥着衣角的小手明显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只要待在一起就行了。
“离终点站还有很长的时间，我这几天有些睡眠不足，再睡一会，要是有什么事情就毫不客气地叫醒我。”
齐然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
齐炎是真的累了，决定带妹妹回老家不过是脑袋一热决定的事情，起因是医院催交医药费的电话，齐炎那时候还在做着兼职，他根本没想到本家的人会绝情到这个地步，爷爷去世之后，不供给他的生活费也就算了，居然连妹妹的医药费也断了。
齐炎原本打算毕业后能独立生活再带走妹妹，但是恶劣的情况已经等不到他读完大学，他已经不能再放任妹妹一个人了。
关于未来的生活……齐炎还未开始思索，便意识朦胧地昏睡过去。
齐然忽然感觉肩膀一重，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哥哥枕着她的肩膀睡着了，这种被依靠的感觉非但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些欣喜。
哥哥沉甸甸的体重压在她的身上，脸蛋上能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额头相抵，鼻尖相触，双手相握，掌心相对，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大概只有这个时候，齐然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活在有哥哥的世界里。
真想一直……一直这样持续下去，直到世界的终焉，时间的尽头，永远都不分开。
第3章 东穗镇
齐炎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车窗外已经换了一副景色，不再是连绵的群山，而是乡间的田野。
这次换妹妹齐然倚靠在齐炎的肩膀上睡着了，精致的脸庞，可爱的侧颜，还有冒着冷汗的掌心，微微颤抖的香肩，一定在重复地做着噩梦吧！所以才如此讨厌睡觉。
但是现在，齐炎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妹妹，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看来快要到了，东穗镇。”齐炎喃喃自语说道，东穗镇是他和妹妹幼年生活的小镇，直至他上了初中后才到省会的城市生活，居住在外婆暂借给父母的房子中。
不过现在，在省会的房子已经被外婆一家收了回去，而齐炎决定回到这座小镇，除了适合妹妹养病之外，还因为他在整理父母的遗物时，发现了一张租房证明，正是他幼年时居住过的屋子，而期限居然是二十年，是打从他出生那一年起就开始租的屋子，离到期还有一年的时间。
齐炎连夜打了电话过去，对面并没有因为人去楼空就把屋子再次租了出去，也没有刁难齐炎，不再增加房租的钱，唯一的缺点就是屋子一年才进行一次大扫除，多半会很脏，不过这一些对齐炎来说都不算什么，只要有能和妹妹一起居住的家就不错了。
明天的方向，未来的路，这一些齐炎全都不知道，也无从考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各位旅客，东穗站快要到了，下车的旅客朋友请带好自己的物品，在车厢两端或指定下车端等候下车，东穗站快要到了……”
随着第三遍报站，距离东穗站，也就是说齐炎的目的地只剩下五分钟了。
齐炎轻轻地掐着齐然白皙的脸蛋，叫道：“是时候该起床，小然，小然……”
几乎是一瞬之间，齐然睁开了泪光朦胧的双眼，将头埋在齐炎的怀中，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角。
“没事的，没事的，不用怕，哥哥就在这里，就在你身边。”齐炎轻抚着齐然的后背，安慰说道。
肯定又做了噩梦了吧……
列车缓缓驶进站台，齐炎推着轮椅上的齐然，带着轻便的行李下车，没有人来迎接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小镇上，他们没有任何亲朋好友，不，就连这个世界上，他们能依靠的大概也只有对方而已。
站台比想象中的还要萧条一点，值班人员还在晚夏的余热下打着瞌睡，除了春运期间，这个三天才有一班火车停靠的火车站大概永远都不会热闹起来吧！
脚下不再是印象中那坑坑洼洼的泥土路，而是焕然一新的柏油路，看来东穗镇也并没有停滞不前，正以它的脚步发展着。
时值下午两点钟，九月天，夏日的燥热还未全部褪去，烈日悬空，刺眼的太阳照得齐炎睁不开眼睛，犹如身处火炉一般炽热。
齐然高举起小洋伞，想要让哥哥齐炎也一起遮阳，但是却将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你一个人撑伞就够了……这点阳光……哈……我还是能扛得住的，要是你被晒伤就糟糕了。”
大汗淋漓、喘着粗气的齐炎说的话实在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是齐然还是听话地把伞檐放低，她多半也明白现在的她光是保护自己就已经要竭尽全力，不自量力地去保护哥哥只会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增加哥哥的负担。
“东穗镇的变化还真大，以前记得这里都没这么多高楼和小别墅的，看来东穗镇的有钱人也变多了。”
“不知道学校变化大吗？应该扩建了很多次吧！”
“还记得我们以前一起去买白糖冰棒的那家小卖铺吗？不知道还在不在啊！真怀念……”
齐炎自言自语地说着脑海中关于这个小镇的记忆，他这么做只是为了缓解妹妹心中的不安，以及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哥哥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齐炎说得口干舌燥，看了一眼手头上凭自身印象和房东言语描述随意涂鸦的地图，离目的地却还有很大一段路程，虽然房东也建议要来东穗站接他们兄妹俩。
但是齐炎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作祟，好言拒绝了，不能接受他人过多的好意和施舍，否则当他们停止施舍，自己就变得一无所有，正如外婆对自己家一样，当她收回了屋子，齐炎才知道自己连家都没得回，寒暑假期间只能死皮赖脸地住在学校宿舍。
咯吱咯吱——
除了脚步声和轮椅声，再没有其他声响，这也是齐炎和齐然兄妹间最常见的日常。
身后忽然传来“嘎啦嘎啦”的响声，就像是硬生生地插入他们兄妹之间的声音，齐炎不禁回头一看，然而除了澄澈的天空和连绵不绝的群山外，就只有一栋栋并排着的小别墅。
也是，这种大热天有谁会闲着没事干出门呢？齐炎自哂一笑。
但是那种奇怪的响声又再次在耳边奏鸣响起，就好像是推行自行车时，链条发出的金属响声。
齐炎再次回头，还是相同的景色，没有人影，更没有自行车。
齐炎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是自己太累了产生幻听了吗？明明在火车上已经睡得够饱了。
妹妹也没有多余的反应，看来是自己太疑神疑鬼了。
再加把劲，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离目的地只剩几步之遥了。
齐炎给自己加油鼓劲，继续推着妹妹前行。
“呵呵……终于回来了呢……他和她……”
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悠久而轻扬的笑声，然而早已经走远的齐炎自然是听不到的。
第4章 乡镇生活的开端
齐炎顺着路标和路灯七拐八弯之后，在一片全是低矮砖头房的区域停下脚步，对照着简易地图说道：“到了，好像就在这附近吧！”
有一位穿着淡蓝色长裙、黄色高跟凉鞋的女性正在门前扫地，她时不时地张望着四方，当她看到齐炎和齐然后，眼睛一亮，连手中的扫帚都来不及放下，一路小跑过来问道：“诶呀呀，终于来了，是小炎和小然吧？我等你们好久了，还正在想着你们会不会迷路呢，想去接你们，又怕和你们错过，不过到了真是太好了。免-费-首-发→”
“是春香阿姨吗？”齐炎不确定问道，因为时间太过久远，他的脑海里对眼前这一位妇人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而且是不是太过年轻了一点？齐炎依稀记得她有一位和妹妹同龄大的女儿，难道是自己的记忆发生了紊乱，记岔了？
春香阿姨欣慰地点了点头，感叹说道：“嗯嗯嗯，真是长大了，已经有六七年没见了……”
“啊，小炎已经比我还高出一大个头了，小然也长成一个大美人了呢！”春香阿姨将手放在头上，踮起脚尖，和齐炎比着身高。
近在咫尺的面庞，齐炎几乎能嗅到春香阿姨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齐然则是有些胆怯地抓住齐炎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自从那场事故之后，她便不太擅长应付“陌生人”。
“对不起，我的妹妹有点怕生。”齐炎话音刚落，手心便传来一阵刺痛，原来是妹妹狠狠地掐着他的手掌，这丫头突然搞什么飞机，难道害怕到需要掐着他的手来缓解紧张的地步吗？
春香阿姨似乎意识到与齐炎过于接近的问题，倒退了两步，摆着手笑道：“嘛嘛，我可以理解，毕竟你们离开的时候，小然还很小，不记得我也是正常的，不过真是太好了，看来你们有健康地长大。”
春香阿姨拍着齐炎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尤其是你，小炎，长成一个男子汉了呢！很辛苦吧，这两年……”
齐炎抓紧妹妹的小手说道：“不辛苦，一点也不。”
苦的人是妹妹，或许，真正辛苦的生活才刚要开始。
“唉……你们爸妈都是很好的人，不过真是运气不好呢！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情。”春香阿姨垂下脑袋，一脸遗憾地叹息道。
啊，是啊，运气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吧！父母出事的地点是在旅行途中的环山公路，在上山时与下山的轿车相撞了，事故的原因是车轮爆炸和刹车失灵。
父母和妹妹所乘坐的汽车车轮没有任何征兆地爆炸了，然而迎面驶来的轿车的刹车却失灵了，否则已经停靠在路旁叫维修人员赶来的父母是绝对不会出事的。
这一场事故夺走了五个人的生命，只剩下奄奄一息的妹妹，对方也是出来旅行的家庭，父母和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据说他们还有一个女儿因为去找朋友玩而逃过一劫。
无法去追究责任，双方都是受害者，只从保险公司那里得到了少额的死亡抚慰金。
兄妹两人无人收养，齐炎自不用说，已经快成年了，只能自食其力、自力更生，而当时瘫痪在床的妹妹几乎是没人想接她这个烂摊子，连多看一眼都不肯。
而且齐炎一家不管是与爷爷这边，还是外婆这边的亲戚，关系都是僵硬得不行，一方面是因为父亲只是养子，另一方面母亲是违背了外婆的意愿，与父亲结婚。
大概是察觉到自己聊到了沉闷的话题，春香阿姨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换上一张笑脸说道：“哎呀，我马上带你们回家吧！你们过去的，现在的，也是以后的家。”
和脑海中的景致一般无二，一排低矮狭长的红砖房，屋顶上盖着黑色的瓦砾。
“喏，这是101室钥匙，搬家公司寄过来的行李，已经先帮你们搬进去了。”春香阿姨将两把钥匙放在齐炎的手心上说道。
她准备得很是周道，并没有因为妹妹的特殊情况就只配了一把钥匙，这对内心非常纤细、善于察言观色的妹妹来说，是另一种无言的安慰。
齐炎将其中一把钥匙交到妹妹手上，朝春香阿姨鞠躬感谢说道：“真的是非常感谢。”
“嘛嘛……快开门吧！但是不能抱太大的期望哦，毕竟是乡下的老屋子，和大城市里的套房完全没法比。”春香阿姨站在推搡着齐炎，催促说道。
齐炎插上钥匙，轻轻一转，“咔嚓”一声，门被缓缓推开，没有想象中那扑面而来的呛人灰尘，也不是只摆放着纸箱的空房间，桌椅罗列在角落，厨房里则放置着电磁炉和冰箱，就连床板都准备好了，完全是可以直接拎包入住的情况。
看着晶莹剔透的窗玻璃，明显有好好地打扫过了。
“电磁炉和冰箱是我们家去年淘汰下来的，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但是质量方面完全没有问题
，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希望你们不要介意，然后比较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热水器，洗澡前必须要自己烧热水才行，现在的天气还有点燥热，所以没什么关系，等到冬天就有点难熬了。”
“中间的102室的住户是一个老爷爷和两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他们的老家在非常偏僻的山村里，读书上学很不方便，想要寄宿在学生，年龄又太小，让人不放心，就租在镇上了，和你们相对的103室是在镇上的ktv工作的大姐姐，上的是夜班，一般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家。”春香阿姨慢慢地给齐炎介绍屋子的注意事项和其他租客的信息。
“真的不用加钱吗？这么好的屋子。”齐炎心情忐忑地问道。
除了盥洗室外，是厨房、客厅和卧室都连在一起的开放性房间，粗略地算是一室一厅一卫的单人套房，只有厨房贴了半个墙壁的瓷砖，还有基本配套的家具，就算是乡镇，租金也不便宜吧！
而且东穗镇并非是偏僻落后的乡镇，正在以蓬勃的速度发展着，恐怕地价、房价也在猛涨着。
“真的不用了，毕竟啊平和啊雪已经帮你们付过了。”
春香阿姨口中的啊平和啊雪正是齐炎和齐然的父母——齐平和颜寒雪。
“但是现在物价不同了。”
“就是因为物价不同了，傻孩子，过去的钱可比现在贵多了，所以你就安心地住下来吧！”春香阿姨温柔地抚摸着齐炎的脑袋说道。
“时候不早了，我该去菜地的蔬菜宝宝们浇水了，对了，对了，小白菜刚好成熟了，我摘一些送给你们吧！你们先整理行李吧！争取晚饭之前能结束，然后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春香阿姨使劲挥了挥拳，鼓励说道，表露出不像是她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活力，可能是为了不让齐炎和齐然过于失落吧！
至少对于齐炎来说，这一位多年未见的父母挚友，比那群所谓的亲戚好得太多了，父母的死亡抚慰金少得可怜，用在妹妹的治疗上还有所不足，以致于齐炎向几乎没有联系的本家求助，与素未蒙面的“爷爷”签下条约，在他手下学习国画技巧，而他来供给妹妹的医药费，只是爷爷一去世，这条约就立马报废了。
坐在轮椅上的齐然拉了拉齐炎的衣角，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发出“叮铃”的清脆响声。
“想要试一试开门吗？”
齐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