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罗真态度非常好的回答着，难得和男人——而且还是讨厌的男人聊起来了。
阿格规文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礼仪准备之类的麻烦事，对彼此之间也不需要什么座位和茶水。他仅仅是沉吟了一会儿，就重新睁开眼睛后开始诉说：“正如你所知，我是摩根的儿子。即便现在回想起来，我也无数次痛恨这个出生……我的身体中流淌着的是那肮脏下贱到极致，比臭水沟的污物还要恶心几百倍的腐烂流脓的脏血。每每想起这点，就令我反胃的想吐。”
“这还真是极端啊……小莫，摩根真是那么吓人的女人吗？”
罗真一点都不在意的打岔，那轻飘飘的态度和阿格规文完全是反比。
莫名被拉紧话题的莫德雷德也只能微妙的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歪着脑袋回答道：“内在暂且不论，光说外表的话，我觉得母后要比父上更加漂亮哦。当然，内在暂且不论。”
“正是如此，莫德雷德。但虽然有着同一个母亲，你和我却不可能有同样的体会……因为你同时也流着王的血，有着那位尊贵的大人神圣的血脉啊。”
大人……？罗真微妙的挑起眉毛，感受到了阿格规文那不可思议的狂热感情。
大概是已经没有必要隐瞒了吧，至今为止都对莫德雷德表现出轻蔑态度的阿格规文，第一次如此明显的显露出嫉妒的神情。像是看着什么刺眼的东西一样，眯起眼睛打量着莫德雷德的脸。
“你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和我，和高文、加赫里斯、加雷斯他们都是不一样的。你身上虽然也有着那魔女的血，却同时也有王的血。你知道这样的你，在我们的眼里是多么碍眼、多么无法接受吗。王的血脉竟然和那污秽的血融合在了一起，这怎么能够接受……！”
“……我说，父上和母后本来就是姐妹哦？就算说什么神圣啊污秽啊，她们的血统本来就很接近好不好，你在说什么啊？”
“不！这不是这种程度的事情！的确摩根和王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但这什么都不能代表。你能够觉得，我和高文他们是你的亲人吗？”
“呜哇……”
莫德雷德发自内心的呕出了嫌弃的声音，乖乖的不说话了。
圆桌家的血缘关系到底是差到了什么地步……罗真微妙的笑着，聪明的不发表意见。
而阿格规文狂热的告白还在继续。那原本就严肃的让人害怕的脸愈发的偏执，带着满腔的憎恶继续说道：“那个既肮脏又丑陋的下贱魔女，早就疯了。自我出生开始，那怪物就一直说着‘要推翻亚瑟的统治’、‘要成为不列颠的王’，我就是听着这种充满怨念的话长大的。顺从摩根的计策，我才成为了圆桌骑士……圆桌什么的我根本不想当，但这是距离王最近的位置——无论是寻找把柄还是暗杀，这都是最短距离。”
“我仅仅是为了将王座从亚瑟手中夺走，交到母亲手里而存在、被培养出来的道具”——阿格规文用宛若幽冥地府传来的怨念似的声音吐了出来。
摩根是窥觊着骑士王王座的魔女，这点是众人皆知的。
而她的众多子女中，阿格规文是地位最高、同时也是被传出负面谣言最多的，这也是众人皆知。
这对母子从一开始就完全没在乎过世人的评价。
甚至让人感觉，虽然摩根自称目的是得到王位，但其实根本没思考过之后要统治这个国家。
她简直像是仅仅想要毁灭不列颠而已。为了夺取王位、彻底毁掉这个位置，让其他人再也无法获得不列颠之王这个头衔……为了让某些人彻底从王座的束缚上解脱出来，她才用了这种偏执到极致的方式。
简直是为了一个人的幸福宁愿毁灭一个国家的病娇姐姐啊——罗真默默的在心里想着，但说出口的话一定会被莫德雷德和阿格规文双重否定，因此仅仅是想着而已。
而阿格规文的自白还在继续……并且逐渐往不得了的方向发展了。
“我认同了那女人的计划。因为我也觉得，不列颠需要一位强大的王。仅仅是普通的王是不够的，要挽救这个混乱的不列颠的话，坐在王座上的人必须有着最理智的思考、最强大的力量、最坚韧的内心才行。我的目的仅仅是不列颠的延续，因此我必须用这双眼睛亲自审视亚瑟王。如果‘他’不够格的话，那就换别人上。如果到最后也没有人的话，那就我来做。”
只要符合这个标准的人都行。只要是能认真工作的王，是谁统治根本无所谓——阿格规文这个理性之鬼如是说道。
因此他才冷冷的瞥了一眼莫德雷德，让她同样厌恶的撇过头去……莫德雷德并不是能做到这些的王，因此阿格规文和她永远是势如水火。
……然后理所当然的，坐上了圆桌这个位置，以出色的表现得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后，阿格规文审视了亚瑟王这个存在……随后，被‘他’折服了。
“那位王，是最适合的。摩根那个疯子和吾王根本没有可比性。比起为了那女人莫名其妙的野心，效忠亚瑟王，毫无疑问才是对不列颠最优的选择。因此我全身心的侍奉着他、崇拜着他。将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坚信着他必将能拯救不列颠……然后，【被女人摧毁了】。”
阿格规文满怀着憎恶，吐出了【女人】这个词。
虽然现在圆桌骑士们都知道亚瑟王其实是个女人了，但实际上在生前的时候，他们大多数人到死为止都还不知道这个秘密。
阿格规文也是同样，到他被兰斯洛特所斩杀为止，他一直认为阿尔托莉雅只是个俊秀的少年王而已吧。
“我厌恶女人。摩根丑陋又荒淫，为了莫名其妙的野心不惜拉整个世界陪葬。以纯洁为名的桂妮薇儿，空有淑女典范这种名号，却只是因为‘寂寞’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就和兰斯洛特私通。我身边的女人、王身边的女人——这整个不列颠的女人，尽是腐臭之物，令我光看到就想吐！”
“……原来如此。”
罗真只能略显无奈的点着头，姑且赞同了阿格规文。
的确，考虑到他的人生经历和那极端的冷血理性，他会否定这种感情论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止是女人，沉迷于‘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的话，任何人都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兰斯洛特会背叛，崔斯坦会牺牲，圆桌会分裂，那些关键的理由的确都和女人有关，和感情有关。
阿格规文一定不懂吧。摒除了个人感情，只以理性治国的他，无法理解这种理由。
……然后也理所当然的，他会被同样摒弃了私人感情，将自己化身为国家道标的阿尔托莉雅吸引，也是理所当然的。
阿格规文挣扎着，严肃的脸孔上青筋暴满，像是要剜出自己的心脏一样死死的抓着胸口……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告白。
“你能明白吗，最喜欢女人的异世界人啊。当我第一次发现，我唯一一个毫无理由的、感到‘如果被讨厌了的话会很害怕’的对象，是个男性时的安心感！对付出忠诚的对象感到崇拜，明知道这是不理性的私人感情，却还是对此感到愉悦的幸福感！——然后，当知道了桂妮薇儿被王疏远，渴求爱情、和兰斯洛特发生不伦之恋的真正理由时……我脑中的那种万念俱灰的空白，你能够理解吗——！”
……对。
这个男人，仅仅是迷上了阿尔托莉雅。
无关性别，无关身份。不管阿尔托莉雅是男是女，都迷上了她。
第68章：亚瑟王当然是女孩子
亚瑟王不可能是女孩——这与其说是确信，不如说对这点有怀疑的人才是脑子有问题。
虽然站在罗真他们迦勒底人的角度上，肯定会觉得看着阿尔托莉雅那么可爱的脸，会认错她的性别才有问题……但梅林的幻术就是这么强大。
这已经是一种深入到常识层面的认知障碍了。即便强如圆桌骑士，除了一直保守秘密的凯以外，所有人都没有怀疑过这点。
而这个一开始是为了维持国家稳定，减少争议的做法，却直接成为了最终导致圆桌骑士分崩离析的原因……这点又有谁能预料到呢。
将亚瑟王的存在当做自己的一切，全心全意崇拜着她的阿格规文，原本早就接受了自己的厌女症了。
觉得女性全部都是肮脏的、污秽的，只会对治国造成障碍的这个男人，舍弃私欲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国家……但结果，那个让他觉得‘是男人真是太好了’的王，实际却是个完完全全的少女。
这就算说是笑话也未免太讽刺了。受到如此刺激，别说是反社会反人类了，这人流出血泪哀嚎致死都情有可原。
所以说实话，罗真多少也有点同情他了……对着姑且算自己半个大侄子的男人，罗真同情的叹了口气……然后还是说道：“虽然你是挺惨的，不过我也不会把阿尔托莉雅给你哦。你还是普普通通去找个女孩子治疗一下厌女症吧，我会从精神上支持你的。”
“——闭嘴！竟然把吾王当做物品，不准你侮辱吾王！”
哇喔，这孩子忠诚心不是完全没变嘛……罗真稍微有些佩服了。
阿格规文既没有反社会反人类，也没有流着血泪嗷嗷大吼。
他只是保持着一如既往让人讨厌的冷漠态度，做着自己应尽的工作，继续为亚瑟王效忠——随后如是说道：“无论王的性别是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对王的忠诚。即便是到了这个荒唐的世界，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我还有，没做完的事情。”
阿格规文踏出一步，对罗真伸出了手。
“成为吾王的东西，罗真。你是吾王现在，唯一渴求的事物。那位已经脱胎为神的大人，只对你还留有执念。因此，我不允许你做出任何背叛王的事情，也不会让你去见迦勒底的人。”
“……你就是为了这个？”
饶是罗真都有些傻眼了，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个男人，他并没有因为一直以来的信仰崩溃，而对阿尔托莉雅产生什么不好的想法……岂止如此，他甚至没打算将阿尔托莉雅掰回去，而是全身心的为了实现她的愿望而行动。
……但是这就有一个极大的矛盾，让罗真深深皱起了眉头。
“阿格规文，你说过，你是为了选定最优秀的王才成为圆桌骑士的吧。而且你还是对感情嗤之以鼻，用绝对的理性来行动的。但这样就有问题了哦？——为什么你会认同我的存在？现在的阿尔托莉雅和理想的王已经大相径庭，不如说是个自私的暴君了，为什么你还要侍奉她？”
“没想到你也有指摘我的一天啊，你这个完全靠着欲望来行动的野兽。”
这男人说话还是这么不留情面，鄙夷至极的轻蔑着罗真。
和身份、能力之类的无关，这个男人和罗真从本性上就是两个极端。
罗真是比起合理性，完全优先于感性的人。所以不管多无节操多破天荒的事情，只要是他想做，那么都一定会去做。
反之，阿格规文是理性之鬼。为了大多数牺牲小部分，将一切事物都放在天平上衡量，选择利益最大化的一边，这就是他锤炼到极致的冷血，也是其他圆桌骑士始终不信任他的原因。
但是现在，面对罗真这个他最厌恶的男人，这个男人如此说了“因为我是效忠亚瑟王的骑士。不列颠如何、卡美洛如何、这个世界如何——和现在的我毫无关系。我已经选择了对吾王奉献一切！和兰斯洛特、高文那些半吊子的叛徒不同，我！只有我！绝不会背叛王！”
“……啊啊。我姑且说一句吧……你是个了不起的男人，阿格规文。”
这是罗真少有的，对讨厌的对象表达了敬意。
就和阿格规文讨厌他一样，他当然也讨厌阿格规文。这是单纯性格上的相性问题，两人是绝对无法互相理解的。
但是即便如此，或者说正因为如此，罗真才能明白阿格规文这样的男人，要做出这种遵循感性的想法，需要付出多大觉悟。
这个原本是为了国家而生的男人，选择背弃了自己曾经的信仰，成为了只为了阿尔托莉雅一个人存在的骑士。
无论阿尔托莉雅是个清廉的王还是暴虐的王，是圣洁还是肮脏、无私还是自私，这个男人都能够抛弃一切原则，只为了她的愿望而行动。
不对，应该说阿尔托莉雅就是他唯一的原则了。这个理性之鬼唯一一次的任性，就是改变了自己信仰的目标。
这种程度的信仰心已经匹敌琉珠对自己了吧……罗真相当无奈的叹了口气“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虽然我爱阿尔托莉雅，但我不能支持她现在想做的事情。否则的话，她自己会坏掉的。”
“……这就是想法的差异。只要你愿意的话，终有一天是能够抚平吾王心中的伤痕的吧……真遗憾。”
阿格规文并不感到意外。而是以绝对的冷静抬起手，令周围近百名改造过的天使骑士进入了临战状态。
“别误会了，罗真。无论你是自愿还是被自愿，我要做的事情都是一样。我的任务只是拖延时间，将你限制在这里而已。就算是你，要将这些野兽全部杀死也要花费时间吧。赌上我的性命，我会完成吾王的夙愿。”
“你的忠诚心就不能用稍微正常一点的方法表示吗，所以才总是被误会啊。”
莫德雷德马上举起了剑，只要罗真一声令下，马上就能够为了杀出一条重围而战斗。
但是毕竟是阿格规文做的事情。这个理性之鬼既然有把握在这里拦住罗真，而且还特意曝光了自己的故事来争取时间，他必然有着能够达成任务的确信。
那么就不需要硬碰硬，不需要按照对方的剧本走——罗真示意莫德雷德放下剑，自己握住了右手。
“投影实行（Trace on）。”
罗真非常难得的，自己使用投影魔术，制造出了一把平淡无奇的手半剑。
在阿格规文狐疑的注视中，罗真轻巧的挥舞了几下适应重量，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在不使用从者职阶卡的前提下进行肉搏战了。
“来决斗吧，阿格规文。我和你，只有我们两个。如果我赢了，你就乖乖让路。而如果你赢了，我就乖乖去找阿尔托莉雅。”
“……你疯了吗？就算我再怎么是文职，也是圆桌骑士的一员。比起废物的贝狄威尔和无能的凯，我的战斗能力还要更高。而且，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在决斗中的时候让这些野兽进行偷袭，这就完全是我的胜利了。”
“不行吗？我觉得这也是男人的浪漫啊。要让你这种男人接受的话，没有极大的胜率是不可能的吧。放心，我不会作弊，哪怕是强化魔术我都不会用。而我相信你也不会作弊——这可是亲手把我这个情敌杀掉的机会哦？你想用偷袭这种方式做结尾吗？会被阿尔托莉雅讨厌的哦。”
“——————！！”
被一击刺中死穴的阿格规文，唯独在这一刻，冷漠的双眼中爆发出了怒火。
就算再怎么舍弃私欲，唯独在阿尔托莉雅的事情上，这个男人是不可能保持完全客观的。
而对罗真这个存在，无论他再怎么掩饰，厌恶和嫉妒是不可能消磨的掉的……毕竟这可是让那个完美的王抛弃一切，选择只偏爱他一个人的宠儿，客观理性什么的都见鬼去吧。
“——我要杀了你，罗真！”
“欢迎光临，阿格规文！”
“……白痴啊。”
只有在旁边看完了全程的莫德雷德小姐，和一群天使骑士一起无言的垮下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