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有一点要说明一下，罗真至今为止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尤其是刚开始用橙子做的身体的头一年，因为太长时间没体会过活生生肉体的感觉了，那时候各种愚蠢的死法都体会过了。
像是锻炼魔术的时候不知节制导致魔术回路暴走，整个身体爆炸而死啊。想对自己的身体做点改造，结果没分寸刺破了大动脉飙血致死啊。还有精神突然从身体里浮出来，走路走到一半摔倒被车碾死啊……各种各样的蠢事都犯过。
所以说，对死亡这件事的恐惧心，事到如今早就消磨干净了。
人类的存在分为“身体”、“精神”和“灵魂”三部分。而因为被消磨光了对死亡的恐惧，导致罗真的精神对危机感也已经没有太大的概念。
当然通过和死徒啊魔术师啊幻兽啊英灵啊之类的怪东西战斗，锻炼出来的战斗本能还是很值得信赖的，但罗真从根本上已经对“恐惧”这种东西没什么体会了。
这样的自己最起码肯定不能算是精神健全。自我防卫的阀门已经坏掉了，让他有些时候很难体会到普通人的心情。
“依莉雅没事吧……要是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就好了……”
在这种时候想到的不是女儿的生命安危，而是有没有吃好睡好，如果有另一个人听到的话肯定会愕然吧。
但遗憾，这里什么人都没有。
这里并不是物质世界，仅仅是罗真的精神构造出的空间。
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声音，更没有距离和上下的概念。让罗真都怀念起很久很久以前被关在根源里的感觉了。
要说还好的地方，就是这个世界是完全受自己控制的。
毕竟是自己扩散意识制造出来的世界，想通过沉睡打发时间也完全没问题，不用被强迫保持着意识体会无尽时光。
在那从异世界而来的黑发鬼畜男用了一发作弊宝具后，罗真就一直呆在这个世界里。
罗真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毁。而且考虑到当时的状况，恐怕不能期待备用身体能够启动。
在最后时刻，罗真姑且留了一步后手。既然自己还呆在这个世界没有被叫出去，说明依莉雅还是安全的。
在这里也体感不到物质世界的时间过了多久，保守估计也是百倍以上的时间流速差距吧。
因此罗真伸了伸懒腰（精神上的），闲的没事做的长叹了一声，将自己的精神延长、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你在，所以别装模作样了出来吧。”
““出来”是不准确的表达。事实上是我们从一开始就驻扎在这里，而你才是擅自闯入的。根源的皇子。”
在这一片漆黑的世界中，罗真的精神感觉到了一个形状。
精神的世界中不存在具体的外貌。罗真‘看’到的就是一个成年男性的黑影……但那内在就很浑浊了。
感觉就像是几千几万根乱七八糟的东西缠绕在一起形成的人形一样，如果是肉眼看到的话肯定有种不可名状的恐惧，密集恐惧症患者肯定会头皮发麻的。
那每一根本身就拥有足够强的‘质量’，缠绕汇聚成一体后更是强到夸张的地步。就算仅仅是残留在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思念体，那存在感的密度就让人反感。
冰箱里塞了一头大象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罗真又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道：“我现在没事做也挺无聊的，所以不想和你打。所以来谈谈吧——你有什么目的？Caster。”
罗真称呼那个浑浊之影为“Caster”。
他知道这个影子，就是那鬼畜男最后用出的那发宝具的主人。但当然也不是本人，而是那人的残留思念一样的东西。
在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个家伙也来打过招呼。那时候觉得那货是个非常不懂礼貌的家伙……但现在这个残留思念倒是理性了很多，大概分身之间的人格都是不同的吧。
而听到罗真的话，那影子也稍微晃动了一下，有些不满的说道：“请你不要用那种擅加在我们身上的名字称呼我们，皇子。你可以称呼我们为魔术王，亦或者叫我所罗——”
“啊啊，那不行。要自称那名字的话最起码让你的本体过来……不过那也只是假货吧，我不承认这种不经过本人同意就擅自拿来用的名号。”
“……！”
是这句话踩到他的地雷了吗，就算是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罗真也感觉到了一股远超人间之物的强大压迫感。
仿佛连英灵的灵基都能够震碎的杀气，这就代表着他有多恼羞成怒吧。看来唯独感情方面还意外的像个人类。
罗真就这么把他浓稠的杀气当耳旁风似的吹过，继续饶有兴趣的和他搭话：“你会出来见我，就说明最起码还有想和我谈话的理由吧。不用客气，说说看。要我给你倒杯酒吗？”
“……想获取情报的难道不是你吗。自你干涉开始，这螺旋庭院世界的一切发展都还没脱离我们的掌握。不用在佯装轻松，将你那不愿舍弃的、身为人类的低劣感情倾泻而出也未尝不可。”
“嗬，把话头让给我倒还真客气。那么我就问了，你协助那黑毛男捉美游有什么目的？”
“你的前提错了。我们并未协助那名为达利乌斯·爱因兹华斯的男人，仅仅是他自行发现了自己所处的箱庭世界的真相，所以向我们恳求力量而已。”
吼吼，那黑毛男叫爱因兹华斯吗……感觉很容易和爱因兹贝伦搞错的样子。
罗真一边开小差的在心里猛点头。而另一边，随着自称魔术王的男人所述，漆黑的空间中出现了那黑发的男人的身影。
他当然不是进入了这个世界。这是魔术王的精神所投射出的画面，它仅仅是用想象就能在精神空间中进行如此实体化的干涉，都是因为他的精神质量不讲道理级别的庞大的缘故。
他描绘出的画面中，那名叫爱因兹华斯的男人不断变换着各个时代的服装，在世界各地都有出现。而他一直都像被什么东西追着跑似的，以近乎神经质的急切程度，搜刮来了世界上的众多宝物。
那里有从神代就遗留下来的各色宝具，也有圣堂教会所管理的‘神’的奇迹，就连近似圣杯的东西都得到了。
但似乎超过千年的时间搜刮来的宝物，最终都无法满足他的目的，他对那些来之不易的宝物用之则弃，堆积起了一个夸张到一定程度的废物库。
“他想要做什么？”
罗真像在看小成本纪录片一样漫不经心的问道。
对此，魔术王的影子稍微晃动了一下，用比之前的话语都更多了一些感情的声音回答了。
那混杂了不屑、轻蔑、鄙夷……却又有那么一点点感同身受似的感慨，就像看着轮子里不断跑步的仓鼠一样的滑稽感，他这么说道：“他想要成为正义的使者，拯救世界。”
第2章：剪定的世界
“拯救世界”这个词，不管什么时候听来都有一种戏谑的感觉。
在英灵当中，愿意拯救世界的人应该不少吧。实际的确拯救了世界的说不定也不少。
而即便在罗真实际认识的英灵里，像齐格飞那样不分身份贵贱，实现所有人愿望的人也能算的是正义的使者了吧。
但是，罗真从魔术王展现出的幻影中看不到齐格飞那种天生的‘异常’。
那个男人应该是个优秀的魔术师吧。在千年的时间中为了掠夺宝物，他也做出了许多正常人眼中惨无人道的事情。
但这也和罗真所知的另一个以正义为目标的男人、卫宫切嗣的行为原理相差甚远。
因为他和卫宫切嗣不同，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迷茫过自己所应该做的手段、和最终应该达成的目的。
他就像从一开始就知道该怎么拯救世界一样，只是一心朝着那个目标前进，所以能够彻底无视途中造成的一切牺牲。
简直就像以打倒大魔王为目标的勇者一样。罗真感觉更加滑稽了，在心里一脸诡异的挑了挑眉毛。
“那么你在这个世界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Caster。”
“我们是给予了本应毁灭的他们，继续活下去的机会的‘神’啊。”
在说到“神”这个字眼的时候，魔术王的影子明显晃动了一下，罗真感受到了扭曲的憎恨和嘲笑。
看来他相当讨厌神啊。罗真在心情上就像捧着爆米花看好戏一样，观察这个家伙就觉得有趣。
而大概那魔术王心情也不错吧。他顿了一顿，刚才激昂起来的情绪又瞬间低落了下来，继续说道：“根源的皇子，你应该听说过“剪定事项”吧。”
“哦？你说说呗，说完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
“哼……有能够阅览记录万物的根源的权限却不去使用，这是何等的暴殄天物。”
魔术王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但还是乖乖的解释起来。
虚无的空间中，依照他的精神投影出了一片望不到头的巨大画面。
那就像是一个庞大无比的树一样。从树干延伸出的树枝枝繁叶茂，不断产生分叉，每一支枝条又会产生无数支路，汇聚成了一个壮丽无比的世界树（Yggdrasill）。
“为了让“泛人类史”——也就是正确的历史得以拥有充足的养分继续繁衍，被判定为丧失可能性的分枝就会被剪去，这就是剪定事项。和修剪盆栽是同样的道理，就算是整个无垠的宇宙，也不可能拥有供给无数的平行分枝无节操肆意生长的营养（热量）的。”
顺应魔术王的话，那泛着美丽光泽的世界树上，其中参杂的一部分分枝变得暗淡，随后就被剔除了。
和他那阴晴不定的情绪不同，同样看着这个画面的魔术王让罗真有了种奇怪的感觉，简直像有些寂寞似的。
但那一丝破绽也很快被隐藏起来。魔术王挥手抹去了画面，继续说道：“为了完成我们的目的，因此我们决定进行一次实验，亦或者也能说是预演吧。以我等的第三宝具“诞生之时已至，其为修正一切者”所储存的热量，我们摘取了一条早已被剪定的分枝，以我们的热量进行推动，将其推行到了与泛人类史同样的长度。”
“哇喔，能办到这种事情你可真厉害啊。那你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啊，佩服佩服。”
罗真完全不走心的开始（精神上）鼓起掌。这敷衍的态度让魔术王心情更差了，恼火的哼了一声。
“不要愚弄我们，皇子。我们只是将多余的可能性全部抹除，仅仅按照一条既定存在的路线进行推演而已，其中不存在任何难题。因为是自遥远的神代就被剪去的无聊世界，抑制力也懒得插手吧——但是，虽然是个无聊的世界，却出现了有趣的意外。”
“就是那个男人吗。”
“正是。”
自称魔术王的黑影再次挥手，又再现出了达利乌斯·爱因兹华斯的影子。
魔术王之前说了，这个男人是自行发现了箱庭世界的真相。
对单纯的一次实验测试来说算是喜人的意外吧。这没有任何可能性和未来，仅仅是自己捡来的一个蚂蚁箱一样的世界中，出现了这么一个聪明的特例。
由此，罗真也联系上了所有线索。
为什么迦勒底难以干涉这个世界、为什么那名叫爱因兹华斯的男人如此疯狂，全都明白了。
因为这是早就被废弃掉的世界，就算是迦勒底也没预想过要观测剪定事项的世界。
而相反，得知自己生活在这么一个毫无未来可言的虚假世界里，爱因兹华斯当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呢。
在罗真整理着思绪的时候，魔术王继续说了下去：“这个男人向我们谋求力量。他想要拯救这个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意义和价值的世界，像个蒙住眼睛的骡子一样无止尽的绕圈。但这也是个有趣的状况，因此在随手的范围内，我们赐予了他协助……只是，人类终究是人类，那愚昧浅薄的思想丝毫没有改变。”
说到后面，魔术王已经按耐不住自己的嘲弄，精神的虚影不断晃动了起来，就像在大笑一样。
“这个男人，利用自己的血脉、诅咒自己的子孙、践踏了无数亲人的灵魂，仅仅是让自己的执念延续了千年之久！但即便如此依然是一事无成！他试图将世间一切神秘都置换为圣杯，用其热量来自行开创世界的未来——却在长久的失败中，连自己最初的目的都已经忘记，反而把“得到圣杯”这个手段当做了最终结果！这是何等愚昧、愚陋、愚蠢！简直就像人类这个物种一切低劣的体现、真是完美到不行的个体啊！”
魔术王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组成了他精神的无数条触手一样的东西也都各自发出哄笑声，令人感到不可名状的厌恶。
但是，一如他喜怒无常的情绪，这大笑也猛的戛然而止，又变回了那死水一样的声音，继续说道：“对我们来说，在这个毫无意义的世界里出现了根源的流出，这也是意外之喜。原本只是无知无觉、作为一种既定现象记录着万千事物的根源，却因为你的存在、而拥有了近似意志的东西，这对我们来说也无法理解。因此，根源的皇子，我们再次向你质问——即便看到人类如此的丑恶，你依旧爱着人类吗？”
““爱”不是这么随口说出来的东西。而且虽然我来说有点微妙，爱这个字不应该是对不特定大多数人的，而是少数真正重要的人才用的。”
“哼……无聊。”
似乎终于是彻底对罗真打消了念头，魔术王的黑影逐渐变得稀薄，看来是已经不想跟他沟通了。
在消失前，魔术王最后开口说道：
“想拯救这个世界的话就试试看吧，皇子。不过就算是你，要将早就被剪定的世界复原成泛人类史也是不可能的。想拯救这里，就要毁灭既定的世界。路只有一条，你会怎么选择，这也成为我们的参考吧。”
随便把期望丢给别人也真是自说自话啊……罗真头疼的（精神上）挠了挠脸。
不过有件事要说清楚。他在最后叫住了魔术王：
“你有件事搞错了，Ca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