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雨季
同样的,罗真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备用身体。
而且说实话,他到这个时候才刚刚反应过来,自己根本没事先在这个世界准备替身。那如果自己现在死在这里了,那大概就是真的死了吧?
——不过那就到时候再说吧,罗真相当的没心没肺。
在再一次的刀刃相触、彼此的刀身划出一道长长的火花后,两人默契的同时退开一步,整理呼吸和体式。
成为从者后这还是第一次还要整理自己的呼吸。天草四郎呼出白雾,俊秀的脸上十分让人亲近的露齿一笑:“真不愧是罗真先生,武艺果然高强呢。那把大剑,以我浅薄的眼光来看明明应该是比较不适合战斗的类型的,但您却使用的非常灵活呢。”
“我才想说。这把剑好歹是我用这个世界最硬的矿石做出来的,就凭那种又薄又脆的刀真亏连一个缺口都没有啊。”
“毕竟这是Caster——也就是我们这边的大作家莎士比亚先生倾力创造出来的呢。他为这把刀撰写了三本量的传奇故事,好像是相当的妖刀呢。”
天草四郎像个孩子似的眯眼一笑,完全不像现在还在拼死搏杀的样子。
如果是在原先的世界,这把莎士比亚创造出来的日本刀甚至能够匹敌B级宝具,说不定还能有各种各样的特殊能力。
但在这个世界的法则下,这把刀好像也只剩下硬度值得夸耀了。
真是滴水不漏的男人啊……罗真望着毫无防备似的笑着的天草四郎,有些嫌弃的挑起眼角。
其实按理来说,两人现在的战斗应该是对罗真有利的才对。
因为和从英灵级别的战斗力跌下来的天草四郎不同,罗真一直都保持着人类的水平,早就习惯自己身体的极限了。
对此,天草四郎直到现在都还处于习惯身体的状况。到目前为止的战斗都主要是在防御罗真的猛攻也就是这原因。
休息时间也够了——罗真再次大踏步上前,以直接砍碎他身体的气势挥舞起大剑,同时继续抽空说话:“你活着的时候应该也很擅长战斗吧。这个使用武器的方法、怎么看都是习惯了和比自己强的人周旋的用法。”
“是呢、毕竟我十几岁时就上了战场,一直躲避着武士们的追捕。剑术也是同样切支丹的教友们教会我的、只是非常下三滥的自保手段而已。”
这种程度只是自保?开什么玩笑……罗真再次躲过差点剜出自己一只眼睛的刀尖,额前的刘海也被削掉了一缕。
的确大方向上一直是他在对天草进行猛攻,但这个一直保持着乖乖笑的家伙,却总能抓住防御后的那么一丝破绽,瞬间切换到偷袭模式瞄准要害进行攻击。
咽喉、双腋、眼窝……他挑选的攻击目标总是这些阴险的死角。
这个手法,如果是在那个日本战国末期的话,肯定是有不少全副武装的武士被他从盔甲的缝隙中一击致命的吧。他自嘲为‘下三滥’也情有可原了。
但非常实用。同样秉持着战斗就是怎么实用怎么来就好的罗真也认同这一点,因此并没打算指摘什么。
只是有一点他还是想问一下,因此继续说道:
“以你的能力、在那个时代就算一个人苟活下来也不是很难吧。那么为什么要跳出头,然后死的那么难看?”
“……是呢、为什么呢……!”
略微沉默了一瞬的天草四郎,以滴水不漏的防御挡住罗真的挥砍,整个人压低重心后撤了一步。
为什么要跳出头、为什么要挺身而出……这个问题天草四郎自己都快忘记了,因此思考了一瞬。
“是呢——大概,我是想询问神的意志吧。”
“哦?”
罗真挡住朝心窝的一发突刺,日本刀在霜之哀伤的剑身上划出长长白痕。
而在凑近的天草四郎的脸上,罗真看到了他嘴角的弧度更上升了一些:“我和同样信仰着神的同伴、在那个时代被其他同胞欺压着,生命和信仰只能二选其一。如果神明赞许我们对祂的信仰的话,那应该就会让我们活下去吧。反之,如果我们死了,那一定是因为违背了祂的意志。”
“……”
“结果、我害了与我一起的三万名同伴。这不是杀死我们的幕府士兵的错、当然更不是他们的错——仅仅是、没能选对正确道路的我的错。”
天草四郎时贞——这个年仅19岁既城破身死,在那片未开化的土地上、选择为西洋人们传播而来的信仰殉死的少年如是说。
他的一生没能做成任何事……仅有的只是凭借天生的天赋,实现了几个在普通人看来类似‘神迹’的治愈魔术,被同样被欺压的同伴们推举为领导者的实际。
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登上历史舞台,就只有领导三万名信仰着神的同伴抵抗军队,随后城破身死的可悲故事而已。
和同样年轻牺牲的贞德相比,他的死要来的更卑微、更无意义的多。他没能获得活下去的“启示”,仅仅是在那个极东的小岛上转瞬即逝。
“——但是,假如一切顺利的话——”
天草四郎继续说着。
就像是希望罗真不要对自己的事情考虑过多一样,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继续说着:“假如能够顺利的话,那就是说神原谅了我的所作所为。我的愿望,我的手段……能够达成我未能完成的事情。”
“……”
在他的眼眸中看不到任何凶狠、狂气、愤怒和憎恶之类的感情。
甚至连平时的温和、还有贞德那样圣人般对一切事物报以平和接受的心情都不存在,仅仅是毫无波澜的透明的水。
就像站在又黑又深的湖水边一样……罗真此刻就是这种感受。
第128章:人类的灵魂已经被地球的重力束缚住了!
——在和天草四郎时贞的战斗中,罗真总有一种力气都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而这应该也不是错觉。
无论是弱的像是街头混混的家伙,还是强的像迦尔纳那个级别的大英雄,在互相争斗的时候必定会把情绪的一部分投射到对手身上。
无论是低劣的痞气还是高昂的战意,亦或者是仇恨或者杀气,作为对手总能有有种明确眼前之人是自己敌人的实感。
……但是,天草四郎时贞是个意外。
打到现在了,彼此间也都在鬼门关前走过几次了,差之毫厘就能杀死对方的情况都有几次……即便如此,天草四郎根本没看着罗真。
他双眼的视线的确在和罗真接触,但那焦点怎么看都不能说是在看着眼前的对手。
那感觉就像是透过罗真在看着别的什么东西。
更深、更远的,就像登山家面对眼前的山,时刻期盼着山顶的风光一样。
……这家伙刚才说了,之所以战斗是为了探查神明的意图对吧。
罗真舔了一下脸颊的一道血痕流下的鲜血,相当苦笑的摇了摇头。
如果自己活着就说明神明支持自己、如果自己死了就说明不符合祂的期望。按照他的说法,他是为了确认自身的目的是否正确而走上战场。
在这其中并不存在对任何人的怨恨活着敌意。就算是面对杀了自己的幕府军队,他也没有半点的仇恨。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符合Ruler的职业规定。要论心性的话,这家伙的确应该也算得上圣人吧。
——但是太扭曲了。
他现在的情况和他生前完全没变。甚至现在和罗真在厮杀的这个状况,都是他在以自己的性命为赌注,倾听神明的“启示”吧。
我倒是觉得把所有事情都推给神,那家伙也很累的啊……罗真无奈的叹了口气。
“天草,你的愿望是什么?”
“愿望、是吗?”
在刀剑的剑身互相抵触这的状况下,双方一边以压倒对手为目的全力使劲,天草还一脸淡然的思索起来,然后回答道:“我想罗真先生应该也能猜出来了,我的目的就是实现第三法。我会完成爱因兹贝伦家留下的愿望,将全人类的灵魂物质化,实现人类的永生永存。”
“嗯……再听一遍就感觉还是夸张的要死啊。那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当然是因为人们都在哀叹着呀。”
天草轻轻一笑,日本刀的刀身从互相抵触的铁块间跐溜一下带出大量火花划过,从罗真的太阳穴旁刺过。
相反,因为互抵状态的失衡,罗真更具侵略性的将大剑旋转一圈反掠,在天草的左肩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豁口。
——还好,伤口不深。迅速跳开的天草看了一眼被逐渐染红的衣服,就完全没去管,而是继续说道:“人们带着原罪出生在世上,必须要经历生老病死的苦难。最长不过百年的人生,其中的艰辛已经太多了。一路走来,我听到了太多的悲叹。所以我想要拯救他们,将他们从原初的罪孽中解放出来——所以我想要实现全人类的救济。”
“就凭你一个人吗?乌托邦是不存在的哦,天草小哥。”
“是的,我当然明白这听上去会很傲慢……但我的确思考到了做法。圣杯的确是个奇迹,并且经历了两阶圣杯战争和七十多年的时光,现在的大圣杯已经储存了足够实现愿望的魔力。只要以我的做法,让全人类的灵魂全都物质化这件事,是真的能够做到的。”
算上生前的十几年,活到现在已经快100岁的少年,那眼神丝毫没有迷茫。
如果只是糊涂人说糊涂话还好。如果他只是在陶醉于梦境的状态下说出这句话,那还有挽救的余地。
但是,那不管怎么想都是他发自内心的话语。
他有着周全的计划,做好了一切准备,并且经过无数次的反复思考……才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虽然口号喊的很响,但同时脚步也踩得很稳……他应该是真的有周密的手段能够实现第三法吧。原来如此,这还真不错。
罗真再次长叹一口气……感觉肩膀上的力气都有些泄了,因此一脸嫌麻烦的扭了扭手臂:“我姑且问一句哦——天草四郎,你觉得如果你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之后的人类会怎么办?”
“那当然是活在永生的理想乡中,再也不存在病痛和死亡了呀。人类不会再有隔阂,所有人都是同样完美的存在,大家都会得到幸福。”
“……原来如此,真是个让阿赖耶抓狂的愿望。”
罗真彻底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觉得的眼前这个人哪里不对劲的地方。
他带着那轻松的像是假面一样的笑容,侃侃而谈说出了自己构筑几十年的计划,并且是不带半点私人利益的博爱思想。
他说、自己不恨任何人类,因此要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所有人类都无差别的一起拯救。
的确,天草四郎真的没有说谎,他真的觉得这么做对人类是好的。
但同样,他没有把话说全——罗真收起了怠惰的表情,稍稍认真一点了:“天草四郎,你说的话的意思,就是要让人类脱离生物的概念哦。”
“……”
“抛弃肉体的不老不死,精神的永存,听上去的确很厉害吧。但同样的,这么做就代表着‘人类’这个物种的终结,灵魂被物质化的人类会永远停泄在当时的状态。别说是进步了,就连语言和思想都已经是不必要的了,只要存在着就好了。”
“……”
天草四郎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等待着罗真的下文。
让别人来评判自己的愿望也还是第一次,天草四郎很好奇罗真会说什么。
贯彻以人类的身份享受人间的罗真,毫无疑问是和天草的愿望无法共融的……但比起愿望本身,罗真觉得他这个人还要更加荒诞。
“天草小哥啊,你的这个愿望就等于是剥夺了人类自己的选择权。就好像父母把奶嘴塞进婴儿的嘴里一样,这种高高在上的俯瞰视角可不好啊。也许第三法总有一天会被人类需要,但绝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类能够承受的东西。”
“……所以,您的意思是,这个时代的人类不值得拯救吗?”
“不不。我的意思是说,剥夺了人类的选择权、觉得自己的想法才能给全人类带来绝对幸福的你——”
罗真摸了一下脸颊上的血痕,举起了剑:
“你对人类完全没有半点信任。你说不恨任何人,这应该是真的吧——因为你对人类早就已经失望透顶,对他们没有半点期待了啊。”
“……”
天草四郎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只剩下宛若死水一样的双眸,空虚的注视着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