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邪神,带孩子 第74章

作者:杰克魔豆

卓一凡迟疑了一下,还是叫道:“等一下!”

莫名的忧虑让他赶紧跳上了舞台,按住那柄铡刀不让它落下。

手指碰到铡刀,那个冰冷的感觉像是触电一样从指尖蔓延向全身,冷得好像连手指都粘在了上面。

他牢牢抓住铡刀,皱眉道:“你们到底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穿着灰色长褂的奏者们停下了演奏,整出戏曲戛然而止,突兀留在舞台中间的卓一凡环视了一周,感觉整个舞台一下子大得不正常了。

浓重的雾气从四周腾起,仿佛要将他与整个尘世隔绝开来。

包公端坐在云端之上,眼神如雷霆般震慑宵小。

他唱道:“吾等乃仙家班,在昊天上帝未能统领人间之前,替祂巡视四方,除魔卫道!”

“除魔师?”卓一凡重新将铡刀的锁扣扣上,防止它落下,露出恍然之色。

黄衣之王的力量终于开始展露冰山一角了。

逐渐成为帝王正统的黄衣之王连历史和文化都能大肆修改,那么留下一群信仰祂的忠诚信徒也不是什么难事。

况且,因为祂已经窃取了天道权柄,可以说将东方文化中至高无上的哲学神“天道”“老天爷”“苍天”这一概念进行了人格化,所有学习并信奉这一古典哲学概念的人几乎都可以算作华夏全境之帝的信徒,只是程度深浅问题而已。

苍天有眼,说的就是天帝之眼,昊天上帝之眼。

而且因为天道的人格化,超自然力量也更容易被人类所得到。

这个所谓的仙家班,就拥有着类似神打、请神上身的能力。

卓一凡可以感觉到,这个舞台其实就是一个沟通人神的祭坛,整场表演就是一个祭祀,只不过这是非常正统的正神祭祀,经过了无数次改良,堂皇正派,不会像别的邪教那般恐怖血腥。

通过戏曲这一形式,仙家班的伶人们可以将真正的神祗从虚无缥缈的天庭中请下来,附身于自己,短暂地拥有神力,成为真正降妖除魔的卫道士。

看看包公和公差身上那一道道犹如金色锁链般的虚影,明显是将千百年来的律法化作了真实的力量来驱使,甚至从那如电般的眼神中,都可以看出曾经青天断案的凌厉气势来。

这些人已经不再是普通的戏子伶人,而是被香火祭拜了千年的卫道士。

妖魔乱人间,除魔又卫道,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但是这锁链又缠住了场下所有观众的脖颈,将所有人的命数连成一体,像是血脉一般微微搏动着。

卓一凡冷然道:“除魔?我怕你这一刀下去,除的就不只是魔了。”

包公的黑面阴沉如水,语气严肃道:“我们知道你,你是行走人间的神祗,蟾庭之主。你沾染了太多的人间因果,难免会失去正确的判断。离开吧,蟾庭之主,凡人的事情就应当由凡人来解决。”

蟾庭,跟荒佛、大贽一样都是曾经在远古昙花一现的邪神信仰,现在看起来已经真正融入了传统信仰之中。

卓一凡摇摇头:“直接说原因,我自己会判断。”

“好吧……就算你已经剪除首恶,但他们孽障已深,贪恶成性,还能受得了以前的穷苦日子?不用几个月,他们就会再次进行恶神的祭祀,到时候不是再出现一个人魔,就是招来真正的妖魔。你能除一次,还能除上十次百次不成?”

“可是,你们有必要将这些无辜女人也一起杀死吗?”

一旁饰演秦香莲的花旦闭上修长的丹凤眼,似乎也心有不忍:“孽障已深,不管是她们体内的血脉还是精神,都已经被彻底污染。只有用青龙铡彻底斩断因果,才能还这片土地一个干净。”

卓一凡有些低落,他本能地知道这个女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跟邪神有关的一切都具有超乎想象的生命力和污染能力,会随着时间不断加深,将一个最淳朴的村庄变成邪教大本营。

邪神的呢喃会化作童谣,化作诗词,化作梦境的阴影,如跗骨之蛆般永生永世地徘徊在人们耳边。

消灭了有形的怪物只会带来短暂的和平,但若不能斩草除根,悲剧就还是会重演。

邪神入侵所带来的危害,从没有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过。

只要一个地域出现过邪神的踪迹,那么人类就永远不可能夺得胜利,只能靠着无止境的牺牲去填补空洞。

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矛盾。

这时,一道犹如数百人的合声传来:“人心之恶,方是孽障之源——”

这声音有一丝儒雅,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决断,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祗对凡人的敕令。

卓一凡低头看见了一袭长而摆动的黄色长袍出现在了舞台之上,如故事中粉墨登场的人物那般缥缈而毫无烟火气,带来一个活的传说。

卓一凡眼神一凛,猛地退后了一步,抬头一看,一张闪烁着金色花纹的白垩面具正在空洞地望着他,空荡缥缈的感觉让人分不清祂究竟是演员,还是观众。

有什么东西在撕裂这片空间,然后重新填充。

不知不觉间,整个舞台的气氛已经被彻底改变,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开始身不由己。

包公、公差、秦香莲、国太、公主等在场的角色浑身一震,五体投地般跪拜在地,高声呼喊着:“恭迎昊天至尊上帝驾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股犹如实质般的威压仿佛让重力都暴增了数倍,压得所有人贴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卓一凡察觉到这些除魔师心底的慌乱和惊诧,情势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面前出现的,正是正在从遥远的过去吞噬整个历史长河的邪神化身,华夏全境之帝。

哪怕是外行人也能推理出来,像这种神打对招来的神明品阶肯定有着严格的限制,从仪式步骤到灵格高低是绝对不可逾越的规则。

招来华夏全境之帝这样的人皇与天帝一体的神话象征,可想而知会是一件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在场所有人都会变成华夏全境之帝降临的祭品。

光是目睹这位千古一帝的姿容,就感觉整个人变得空灵飘渺,随时要羽化登仙一般。

但仙家班的人无论再怎么惊讶也必须做出最为恭敬的礼节来。

在舞台之上,孑然站立的卓一凡略带歉意道:“抱歉,祂大概是来见我的。”

恭喜诸位高三学生脱离苦海,来到了颓废的大学生活……

第112章 第一百零六章 新的剧目

再次见到黄衣之王,那颓靡、混沌的气息一如既往地让人不适,超越常识的存在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会让普通人感到极度的恶心与恐惧。

但是,卓一凡看着面前这个黄衣无面的身影,却从中找到了一种无比辽阔的意境。

这种辽阔并不像之前那般粗暴地将自身的超凡展现在这个世界上,而是将万事万物包容在内,宣告自己的主权。

硬要比喻的话,就像人类会不小心碾死野外的蚂蚁,却会对自己桌上的亚克力蚂蚁巢精心调整湿度和温度一样。

虽然那种邪恶的本质依旧如影随形,但确实有着令人震惊的变化。

卓一凡可以看见那些明亮无比的灵魂在祂的黄袍之内徘徊呢喃,发出意义不明又庄严肃穆的低语,一点一点地浸透这具空荡的化身。

“人心之恶,方是孽障之源?”卓一凡摇摇头:“若是没有邪神降临,再怎么恶的人心,也不过是一团烧不了多久的干草,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一个为祸百年的怪物?”

卓一凡凌厉道:“真正邪恶的是你们,不请自来的神们!”

面对卓一凡的斥责,黄衣之王以高高在上的女音昂首道:“若是那个人魔一百多年前不曾吃下邪神的贡品,那一村二十八口老弱早已成为白骨。至今所繁衍的八代一千二百五十八人更是不会诞生。这笔账,你又该怎么算?”

卓一凡没有急着回答,他拿出自己多年充当键盘侠的经验,发现话题不知不觉已经被带歪了,立刻抓住重点:“若是照你这么一直联系下去,岂不是干脆人类一开始就不存在好了?不管怎么说,都不能掩盖这座村庄一直以来发生的罪孽!”

黄衣之王发出一阵尖锐无比的细密尖笑声,然后又以浑厚低沉的男音道:“人心向背,又岂是善恶二字所能一分为二的?一万年前的疯子,只能拿着木棒砸人脑壳,而今天的狂人,却可以手握国之重器,一念之间让人间灰飞烟灭。这又该怪谁?”

黄衣之王翩然舞袖,荡起一片云海翻腾,海市蜃楼。

卓一凡终于语塞,他意识到自己对邪神的指责,就像是对人类自身的指责一般。

随着科技的进步,犯罪的成本越来越低,方法越来越多,危害更是越来越大,最恐怖的就是核弹和生化武器的诞生,只需要一个红色按钮,就可以让数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消失在地图之上。

这样的恐怖,比起邪神至今造成的危害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要人心的修养跟不上力量的膨胀,那么世界的毁灭就只是一个时间和概率问题而已。

卓一凡摇摇头:“你不应该拿没有发生的事情来当依据。这么说来,你呢?你成为这个国家的王之后,又会做些什么?”

“你要记住,我是一个演员,并且对这个身份非常自豪。”

祂稚气地喃喃着,开始绕着舞台,开始了舞动,越来越熟稔,越来越有神。

卓一凡有一种感觉,祂似乎对这种扮演,乐在其中?

舞台蓦然一震,一种极为真实的敏锐感觉透彻整个心扉,好像一股微风顺着指尖钻入了心弦,不断骚动。

那些本来跪下的伶人们被无形的力量所支配,缓缓站起,身上的服饰、脸上的脸谱如流水般动了起来,转瞬间化成了另一个角色。

洪亮的锣鼓与唢呐之音再次开始了鸣响,周围的云雾犹如应和着这旋律一般翻涌着,越来越浓,直到将这个舞台彻底隔绝于外界。

伶人们扮演着兵卒和将军,骑着纸做的高头大马,不可思议地在舞台之上冲杀,像潮水一般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发出水银泻地般的金铁之音,迸出铿锵的喊杀之声。

然后是短暂的歇息,犹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滞重的空气让人呼吸不畅。

血的铁锈味钻进鼻腔,让卓一凡有些躁动。

发生了什么?

铁蹄踏破冰河的铿锵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整齐划一的行伍之声犹如一头正在靠近猎物的虎狼。

然而真正接近之时,却只从迷雾中走出三个将士打扮的伶人,踩着咚震的步伐,与另一侧同样前来的三人军队遥相对峙。

他们身下的纸马一阵膨胀,转眼间变成了等身大的高大纸马,犹如活物般喘着白气,亢奋地刨着蹄子。

原本只是道具的长枪与刀剑也变得闪亮而冷冽,散发阵阵金属的腥气,让人丝毫不怀疑其对肉体的伤害能力。

骑在战马上面的他们上抢低垂,冲天的杀伐之气化作虎踞龙盘的雾气升腾在上空。

然后,不需要喊阵,不需要威慑,没有丝毫多余的拖沓,战马的加速就像是最先进的跑车一般,双方瞬间交错而过。

随着刀刃入肉的钝痛声响起,有一颗头颅高高飞起,也有人整个被长枪串起插在了地上。

没有流血,没有惨叫,败者连同自己的铠甲、武器和战马一同化作某种闪亮的光屑飘散在空气中。

当啷——

为首的一位伶人倒下了,一块沉重的脸谱面具颓然坠地,被另一个衣着华丽黄袍的伶人拾起,郑重地戴在了脸上。

两张面具毫无阻滞地融合在一起,上面的花纹纠缠生长,组成了一张新的面具。

与此同时,虚空中传来一阵凄厉的嚎叫,光屑化作无数道流光蹿入胜利者的身体之中。

胜利者的身上腾起无数的虚影,一张面目似乎要分成两张一般在挣扎。

几个闪烁间,虚影合二为一,胜利者浑身一震,身上涌出一股庞大的气势,身形没有丝毫变化,却又似乎变得高大了一分。

胜利的伶人悠悠看了一眼卓一凡和黄衣之王的方向,眼中是唯我独尊的自傲和贪婪,是决不屈居于任何人之下的坚决和意志。

这是无数觊觎皇权之人所共有的眼神。

卓一凡猛然明悟,刚才他亲眼见证了一个皇帝杀死另一个皇帝,曾经无比抽象的皇权更迭以这样血淋淋又艺术化的形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不知是什么样的手法将两个皇帝具现在了这个奇妙的空间中,在这里,记忆、情感、权势、军队、威严全部都化作了任人予夺的筹码,胜者为王化作了真实的规则,败者何止为寇,连自己的灵魂都无法保住。

不,甚至不止这两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