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像是驱散了些无人的冷清，带来了属于少女的生气，她垂着头向前走去，手中抱着木匣，纤细的指头扣紧了匣子的边缘。
她还未做好面对妈妈的准备，也并不清楚自己是否让她感到满意。
“你来了。”
影平静淡漠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左侧，又像是在右侧，空洞的房间因为声音的传播而扰乱了少女的判断。
“按照大御所大人的吩咐，祈带来了纳言阁的文件，请问要放在哪？”
她克制心中哀伤的情绪，告诉自己应该做得是如臣下般划清界限，将头埋得更低了些，垂下眼帘，看着脚下一尺之地。
“放在正殿显目之处就可以了。”
影从屏风后走出，清冷孤绝。
与度过了充实日子的祈不同，影一如既往待在这里研究着人偶的秘术。
有限的生命会遭受时间的侵蚀，最后变得物是人非，磨损也会带离她所认为美好的一切，包括她自己也不过是时间长流中须臾绽放的樱花。
或许是几百年后，也或许是几千年后，终有一日。
雷电将军的威名再也无人知晓，稻妻也会失去神明的庇护，所以唯有舍弃肉体，制作出哪怕被磨损，也可以随时修复的【将军】。
她看向少女，对方低垂的脸看不清表情，略显疏远拘谨的态度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就像是以前自己太过贪功冒进惹姐姐生气一样，该说不愧是由她亲手做出的人偶吗？
影也有通过自己的方式在观察着这孩子。
越是观察，就越是感慨，甚至连新生的雷电将军的灵感也是从她身上而来。
在少女成长的过程里，她像是看见了过往的自己与姐姐。
结识了忠义的笹百合，以对方最骄傲的方式堂堂正正击败他。
接纳了勇武的御舆千代，目睹对方月华下足以让魔神驻留瞩目的舞蹈，也目睹她在战场上肆意狂笑，以狂放、优美的动作摘下敌人的首级。
有幸与狐斋宫大人成为友人，与她们一起玩耍，闲时打打歌牌，偶尔比试朗诵诗歌，作一首应景的俳句。
祈现在就像完美的再现了自己的过往，结识天狗一族之长的女儿，光代。
对方定然会成为祈最信任的大将，也是时刻督促她成长的良师益友。
千代最疼爱的子嗣，御舆道启。
不，现在应当称为岩藏道启，不论他是否承认，他的身体里仍寄宿着鬼的血脉，而且从他眼中影看到了过往的千代所独有的品质。
他会成为比母亲更加优秀、且令其自豪的勇武无双之人，如今滴水穿石的打磨功夫，或许只需再过十数年便能面世。
想要真正降服岩藏，祈需要多加努力，并在最后的比试里胜过他。
最后是...不知为何对祈抱有异样好感的八重神子，明明过去还是一只用油豆腐便能骗到的笨狐狸，如今却也工于心计，尽管欣慰，但却也让她难以琢磨对方内心的想法。
不论怎样，少女毫无疑问接触了美好的人与物，同时与这片稻妻的土地缔结下了深厚的羁绊。
她是当之无愧的祈，也像是自己对着天外之星所许下的小小祈愿。
所以哪怕是为了祈，为了她自己，为了不想遗忘的她们，影必须趁着一起还美好的时候，将这份短暂停歇的安宁时光带进永恒的国土。
如此一来，超前的预想才并非毫无意义，亦非僭越天理。
影暗暗握拳，随后看向因为自己不说话，也没有回应她，而显得更加委屈起来的小姑娘。
她试着像姐姐安慰自己那样，尽管冷淡的表情难以柔和下去，但语气多少缓和了些。
“过来吧，让我看看你。”
闻声，少女似乎有些惊讶的抬起头，随后又连忙低下头，直视神明是大罪过，她一边念诵致歉的话语，一边颤着肩膀上前，蜷缩的臂膀看上去像只淋了雨的小猫。
“不必如此，你我虽是造主与造物，但却更加亲密，人间有孕妇十月怀胎，诞下婴儿。塑造你之肉身又何止花费十月，期间耗费的材料难数，心力有如大江般投入。”
影伸出手轻轻摩挲着少女柔顺的发顶，带着袖套的手随着动作上下摆弄祈略显倔强的发梢，某种像是混合了墨香与花香的味道渐渐传播开。
她想表达的是，自己对少女视若己出，与凡间的母女并无不同。
随着影的抚摸，祈的肩头不再颤抖，攥紧衣角的手也渐渐松开，她闭目感受着这短暂的温存。
随后很快又睁开，轻轻顶了顶她的手，扬起脸，堂堂正正的看向她。
影能从那清澈的眸子中看到自己，被时间磨损，费尽心力而显得疲惫的面容，在这孩子眼中自己应当十分不称职吧。
“...祈，想问您一件事。”
“无妨，说吧。”
虽然并不知晓这孩子的想法，但影希望尽可能的带给她一些温暖，至少就像姐姐那样。
每次与敌人厮杀，战斗，甚至步入乱战般的战场拼命为背后的生灵争取生存的土壤后，夜里她会宠溺的让自己枕着她的大腿，轻轻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伴随着姐姐的歌声，她能获得一夜好眠，无梦无烦扰，唯有最亲密重要的人在身边时的贴心与安宁。
“八重...八重神子大人，曾和我说，真大人是妈妈的姐姐。”
祈在说出这句话时，小心翼翼的看着她。
影并没有对少女的称呼起什么反应，只是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没错，确实如此。不过以你与我的关系，其实喊她姨妈亦无不可，她还告诉了你一些什么吗？”
“她和我说过真...姨妈是个温柔的魔神，对于稻妻这片土地而言，她似乎代表了很多美好的东西。”
少女别扭的矫正对真的称呼。
“...是吗，她是这么想的啊。”影稍显缅怀的说道，随后很快回过神，再度正视少女道：“与其说她代表很多美好之物，倒不如说，如今的稻妻便是她与我、笹百合、御舆千代、狐斋宫大人，经由许多人的努力所达成的这样一个国度吧。”
“当然，她说的同样也没错，许多美好之物其实也是真一念之想而诞生，例如运用巧技制造流星绽放一族，他们最早便是受真所托，最后刻苦研究才造出了如今你所看见的...啊，你应该还没看过吧。”
影在提及这点时露出一丝尴尬，不过懂事的少女很快主动开口道：“是指，用火药将礼花弹送上天空绽放的那种烟火筒吗？”
“嗯？你已经见过了吗，奇怪...最近我记得不曾有烟火才对，如果有的话，应该能在这里看见甘金岛的烟火表演才是。”
少女悄悄的凑近了一些，轻声道：“那如果有机会的话，妈妈下次能够和我一起去祭典吗？”
温暖的吐息仿佛挠在心中的蒲公英般，影的耳根染上了一丝浅红。
“...嗯，会有机会的。”
她稍显慌乱无措的表情很可爱，也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那么，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只有这个！”祈的声音带上丝丝活力，随后很快翻开木匣，从中取出各种各样的委托，开始倾述自己的所见所闻。
听闻民众困难时，影颦眉思考，随后颁下一道又一道适宜的政策，这些算是从璃月那边学来的治理之道，不过为了在祈面前装模样，已经快掏空她的知识了。
一些疑难问题她也有所顾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少女总会在合适的角度提起解决的办法。
大概就是这样商量着，两人的脸上渐渐的带起笑容。
影期望这样的时光能够永远停下来，少女则是意犹未尽的将处理的委托文书收回木匣。
从午时畅聊至夜晚，期间奥诘众似乎在外面放了餐食，不过两人像是默契的遗忘了。
再满足了祈旺盛的工作欲后，影牵住她的手，从正殿走到内院。
这里摘种着鸣草、以及几株从清籁岛移过来的云天草实，这种作物在雷元素密集却规律的区域才能生长。
贴在耳畔还能听到轻微的电流声，就外表来说比鸣草好看了不少。
影蛮喜欢这种植物的，一边行走她一边介绍着这些作物的来历，以及自己初种时发生的事情。
因为鸣草喜爱雷元素重的环境，她便唤来雷电，每隔一个时辰就往下劈一道雷，鸣草花还没开出，根和叶就率先被满溢的雷元素挤爆了。
那时的她还一度怀疑是否自己不适合摘种植物。
祈一路倾听着，已经好久没与她人好好聊过天的妈妈难得有兴致，自然不能扫兴。
在来到少女曾经居住的穹顶之阁。
她们望向甘金岛的方向，祈低声问道：“为什么妈妈想要踏上永恒的道路？又或者...妈妈是否有过怀疑自己。”
不是从任何人的嘴中得知，而是从本人那亲自得到答案。
迎着晚上的夜风，影轻轻撩起鬓角的发梢，露出稍显忧愁的柔美脸颊，幽紫色的眸子望着渐渐亮起灯火的稻妻。
“有一位重要的友人在离去前和我说过，让我不被蒙蔽、不受动摇，直走在自己所坚信的道路上。”
“我认为她说得是正确的，一路过来我们为稻妻付出了太多代价。”
她怔怔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挽留什么。
“如果，连我也放弃的话，是否终有一日。”
“一切的一切都在磨损下不复过往，再也没人记起曾经有那么一群可爱的人为稻妻做出多么重要的牺牲。”
祈静静的看着她，只觉得此刻的妈妈十分脆弱。
“我惧怕那样的未来，甚至恐惧着如果稻妻失去神明会变成什么怎样的光景，所以我必须要颉取永恒。”
“祈，你愿意帮助我吗？”
答应就意味着认可影的愿望。
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向着自己的造主，母亲，亦或是仰慕的重要之人，许下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助其完成的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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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第二十六章 不被希望改变
天微亮，初冬的些许寒风吹进屋内。
今天是假期，在不停休工作了一周后，椿婆婆勒令她强制休息三天。
祈准时的床上醒来，下意识的裹紧了些被子，物理意义上的温暖与安宁感让人忍不住想要赖床到中午再起来。
而少女每每在这样独处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一夜，妈妈紧紧搂着她，倾诉着无人明白的心绪。
“正因为是祈，所以才会告诉你。”
像是被注入某种焕发新生般的活力，心脏激昂的跳动着。
“我希望祈永远保持这样，不要改变现在的想法，不要喜欢上任何人，就这样陪伴我与稻妻直到步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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