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清鸾
“那是千曲川，信浓川的主流，整个东瀛最长的河流之一。”
说话的人是鹫峰紫苑。
这个女人在白水秋旁边停下脚步，顺着她的视线往千曲川的方向看了一眼，开口解释道：
“信浓国在古代曾经位于十国的包围中，是一处兵家要冲之地，也是东瀛为数不多的产马之地，山峦和河流都很多，信浓川、木曾川都流经此地。”
顿了顿，鹫峰紫苑又多说了几句：“从室町时代的应仁之乱以后，东瀛就进入了战国时代，信浓国也一直处于几家地方豪族的割据之下，其中最大的两家分别是小笠原氏和村上氏，他们曾经互相征讨了数次，但并没有决出一个能够统领整个信浓国的大名。
直到公元1550年前后，甲斐武田和越后上杉为了争夺信浓国，在十二年间接连爆发五次川中岛之战，最终上杉谦信落败，武田信玄成为信浓守护。”
“不过仅仅过了二十年左右，武田家又被织田军灭亡，而织田信长本人又在短短几年后葬身于本能寺，之后信浓国就再次陷入战乱，直到江户时代前夕，也就是公元1600年前后，才终于被德川家统一。
嘛，也是一段很曲折的历史了。你们的历史课上应该已经有学过，但可能没那么详细。”
“明白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她的历史成绩不算太好，尤其是对东瀛最为混乱的战国时代，脑海中并没有一个清晰的概念，此刻听到鹫峰紫苑科普了一下，才大概理清楚了思路。
看来在十六世纪的百年间，信浓国安定的时日并不多，而这样战乱频发的时期，也是最容易产生各种妖怪鬼祟的存在。
就是不知道……
雨女的存在是否与此有关了。
毕竟，如果没记错的话，雨女被收服为式神的时间，应该是在江户初期。
而作为妖怪诞生的时间，至少还需要再往前推个几十年左右，和信浓国爆发战争的时间很接近。
待会儿可以找机会问一下……
“神社当年所在的方向，还要再往前一点。”雨女站在高处辨认了一下周围的地形，回头说道。
一行人原地休息了一会儿，继续登山，又走了大约两里路的样子，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片更大的平整区域，好像是若干年前被人为修葺过的样子，周围还散落着一些大大小小的碎石块。
不过因为时间过去太久，想要从这些碎石块中，脑补出当年的的景象，有点困难。
“这里就是当年那家白水神社所在的位置了吗？”
白水秋回头看向雨女。
“是的。”
雨女往周围转了一圈，大概是回忆了一下昔年这里的情景，然后点了点头：“这边的几块碎石，就是当年那间神社的正门，鸟居在我们刚才经过的方向，不过现在都已经看不到了。”
得到回应后，白水秋才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往四周看去。
等到把几个方向的所有景象全都收入脑海后，白水秋又思索了片刻，就微微闭上眼睛，尝试着将自己的灵觉一点点散发了出去，感知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空白……
现在的时间，距离当年白水七咲带着雨女从芒硝山离开，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这里早已经在岁月的洗礼下，被磨灭掉了昔年的痕迹。就连一丝残留的魂魄或者意识，都不可能还存在。
白水秋自己也知道，想要用灵觉来窥探当年的情况，成功的几率相当渺茫，但还是默默站在远处，继续坚持着，等待着窥探情报的契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白水秋的脑海逐渐放空，意识好像也化作触手，随着灵觉的展开向周围铺陈开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
就感觉周围吹来的风声中，似乎多了一抹淡淡的潮湿气息，以及血腥的气味，然后忽然间！
就听到呼的一声，有一团火焰在脚下熊熊燃起！！
这团「火焰」，并不是现实中真是存在的，而是一团从思维深处蔓延起来的火焰。
随着白水秋将灵觉不断探出的动作，在这座白水神社的遗址上蔓延开来，脑海中的画面也从最开始的模糊，一点点变得鲜活起来。
慢慢的，有一座神社的虚影在白水秋的脑海中勾勒出来，在这片平坦的山地上拔空而起。
本殿、拜殿、庭院、手水舍，回廊……
白水秋依然闭着眼睛，轻轻挪动着脚步，行走在这间已经不复存在的神社内。
“小秋……在做什么？”
神代惠子微微皱起眉头，有点疑惑地看着白水秋的一举一动。
包括老妖怪和雨女在内，没有人能看到白水秋脑海中这座「神社」的存在。
在他们眼中，就看到白水秋闭上眼睛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忽然抬起脚步，行走在这一片空空荡荡的废墟中。
时不时停下来，做出一个稍显莫名其妙的动作，比如在经过「手水舍」的时候，就伸出了双手，对着空气做出了清洗手掌的动作，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水池似的。
神代惠子最开始还有点担心白水秋会因为闭着眼睛走路，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鹫峰紫苑从背后揽住肩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先别打扰她，让小秋自己一个人想一会儿吧。”
“可她现在闭着眼睛，万一……”
“放心吧，就算小秋真的从山上摔下去，我也能将她救回来的。”
这话其实也是实话，鹫峰紫苑的确能在白水秋失足坠落的情况下，飞过去把她带回山上，只是当这种说法不管听，都显得有点怪怪的……
神代惠子不说话了，只是小声吩咐了一句同来的凉子等人，往周围各处散开了一圈，提防着白水秋在目不视物的情况下掉下去。
但这种情况显然不会发生。
因为几人现在所处的区域，距离山崖还有很远。而当年的白水神社，也不可能建到悬崖边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随着白水秋的走动，「神社」的轮廓还在继续变得清晰。
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开始出现了一些走动的人影。
似乎是若干年前，生活在这间神社内的人，但相貌和穿着无一例外都很模糊，只是一些散发着淡淡荧光的人形光圈而已。
这些「人」在庭院内来来去去，行色匆匆，就像是一幕电影被按下了快进键似的。
过了一会儿，白水秋又「听」到了一些朦胧的声音，在神社的庭院外面，同样出现了一些影影绰绰的光圈，不过白水秋有点吃不准这些人的身份……也许是曾经前来神社参拜的客人？
但……
怎么会这么多？
时间继续推移，就听到噼里啪啦的暴雨声响了起来，好像是天空中下起了连绵不断的暴雨，让神社内外的气温急剧下降。
而神社外面的那些人群中，则是响起了一道道的哀嚎声，好像是被雨水淋过以后出现了感冒着凉等病症，正在病痛的折磨中痛苦哀嚎着。
然后到了某一刻的时候，又有一片片黑红色的火焰从天而降，砸碎了一栋栋墙壁和房屋建筑物，在这间神社内外熊熊燃烧起来。
这一次，就是真正的火焰了，但不是现在，而且两百年前曾经出现在这座神社中的，密密麻麻，就像是……
鬼车鸟群的血液幻化出来的火焰！
白水秋猛地扭头面向神社的外侧。
依稀就「看」到了一辆辇车的影子出现在半空中，周围是被绳索牵引着的数以百计的鬼车鸟。
而在这辆辇车的下方，还有更多的魑魅魍魉鬼怪妖邪，宛如「里世界」内多岔路口的那一幕重演……
不，用重演来形容并不妥当，因为眼前的这一幕，发生的时间远在多岔路口前。
所以，现在的这一幕，就是「复现」了当年的白水神社覆灭前后的景象吗……
白水秋继续集中精力，将灵觉一再扩张。
不过周围残留下来的痕迹实在太少，哪怕将灵力最大限度地调动，也仅仅能探测到这样的程度而已。
最后随着一阵风呼啸而过，所有的影像都被吹散，无论灵觉如何向四周发散探索，都再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形状。
良久……
“呼——”
伴随着一道轻轻呼气的声音，白水秋慢慢睁开眼睛。
不知不觉间，她的位置已经和神代惠子等人相距数十米，整个人站在了「神社」内那间本殿的位置，只有一身绿衣的雨女还无声无息地跟在她身边不远处。看到白水秋重新睁眼，这个绿衣女人才淡淡地开口说道：
“小秋，要听听白水神社和七咲的故事吗？”
“要！”
白水秋立刻点头答应，然后又略微迟疑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听听绿姐姐你的故事。”
第804章 雨女的故事（二合一）
白水秋曾经在铃木珠希那里，得知过对策组方面记载下来的关于「雨女」的情报。
但是那些情报毕竟不是出自白水一族的第一手资料，而是来自于芒硝山附近的其他神社或者村庄，再加上都是从人类的视角来书写，难免会有疏漏或者谬误之处。这种事情，当然还是由当事人来说，准确性更高一些。
对于雨女是如何形成、又是如何成为白水七咲式神的事情……
她很好奇。
看着白水秋一副仰头期待的样子，雨女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笑了一下：“我的故事……没什么好说的，其实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故事，像那些最常见的怪谈一样。”
话虽这么说，但雨女还是继续说了起来：“和东瀛的大部分妖怪一样，我的最初形成也只是出于偶然。大概是在室町时代的时候，也就是江户时代前的一百余年间，我最初的雏形在千曲川的川底形成，原本只是在那些溺水之人的怨念纠结缠绕，所形成的恶念聚集体，并非一个完整的意识。
但后来因为频繁的战事，吸收到了大量淹死、战死的士兵和平民的怨念，逐渐诞生了一些模糊的灵智，并且开始掌握了操控水雨的力量……”
“室町时代吗……”
听着雨女的讲述，白水秋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
老妖怪先前所说的五次「川中岛之战」爆发的时间，也是在室町时代。
所以，恐怕就像她刚才猜测的那样，雨女的形成，真的和那几场战争关系匪浅。
尤其是第四次川中岛之战，战争烈度在整个战国时代都能排的上号，过程中造成的死伤人数累计近万人，如果是在千曲川附近进行的话，流淌出来的鲜血可能都足够把一段江面染红了。
“也许是吧。”
雨女显然对东瀛的历史不很了解，很敷衍的点了点头，就接着往下说道：“刚开始的时候，我的意识还很混沌，大部分时间都在千曲川两岸漫无目的地徘徊，并且因为形成的过程中吸收了太多的凶怨戾气，所以时常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妖力，掀起巨浪席卷往来捕鱼的船只，或者是吞没两岸的村庄。
尤其是在暴风雨到来的天气，更是会让我陷入到被戾气支配的状态，做出种种近乎本能的暴戾举动……
因此，我被两岸的村民们怨恨过，厌恶过，也曾被一部分当作祟神祭拜过，但无论何等情绪，对那时候的我而言都没有意义，甚至他们的恐惧和憎恨，还会被我吸收，进一步增加我的力量，如此恶性循环下去。
期间曾经有过人类修行者闻讯赶来，试图将我杀死，但并未成功。
这种状态，大约持续了数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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