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清鸾
白水秋花了十几分钟，把今天晚上遭遇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在这个过程中，鹫峰紫苑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
直到她说完以后，老妖怪才摩挲着下巴，缓缓开口道：“这么说来，你不仅见到了食发鬼，还和北条家的人打了照面？”
“是的，而且那个叫北条吾郎的家伙，还在试图打探你的下落……”
“这样啊……”
鹫峰紫苑微微颔首：“我还以为，这群家伙应该早就忘记了当年的事情，没想到直到现在还是这么冥顽不灵……不然就想办法把他们全部干掉吧，斩草除根，杜绝后患，你觉得怎么样？”
“你是在开玩笑吗？”
白水秋被这番话吓了一跳。
她倒不是怀疑老妖怪的能力。
既然在平安时代，实力还很弱小的鹫峰紫苑，就能够将阴阳寮的那批阴阳师顺利击杀，再逃出京都，那么干掉北条吾郎一行，想来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只是那样的话，无异于向整个京都对策组宣战，到时候再想全身而退，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所以，白水秋想了想，就按照自己原本的思路慢慢说道：“北条家其实暂时不用太在意，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只要这段时间你尽量减少外出，不主动暴露在那些家伙的视线中，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那可说不好。”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说话的语气也从刚才的调侃，变得认真起来：“京都阴阳师里面，可是有不少能人异士，从平安时代、甚至更早之前，一代代积淀下来的术法底蕴，远远不是千叶县那群小辈能够比拟的，其中或许就有能够看破我的身份的人。
而且，朝仓家的那个小丫头，不是精通卜卦之术吗？说不定她在和你见面的时候，就已经算出了「青鹭火」的真身。”
确切的说，知道鹫峰紫苑的真实身份的其实是朝仓麻美。
虽然这件事情白水秋并不知情，而且鹫峰紫苑已经和朝仓麻美在私下里达成交易，约定不会将这条情报透露出第三者，但对别人或许能守住秘密，可是对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就不一定了。
而无论以上这几种可能中的哪一种出现，都意味着不小的麻烦。
“嘛，这方面也不用太担心。”
鹫峰紫苑看着白水秋沉默下来的神情，笑了笑，故作轻松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京都对策组的情况，我大概也了解一些，虽然人数众多，积累的术法底蕴也更深，但同样是因为这个原因，各个家族、神社之间的关系也更加复杂，少不了各种勾心斗角，就像今天你看到的那样。
除非是有一位像安倍晴明那样的大阴阳师，才有可能将他们整合成一股力量，以「人类」这一身份，与百鬼夜行的妖怪战斗。而现在嘛……那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和北条家相比，我倒更在意你遭遇的那只食发鬼。”
白水秋是有用灵觉看到过食发鬼的来历的。
但，只是很少一部分。
出现在灵觉中的画面，只有一副，就是在前祭那天的螳螂町上，一片熙熙攘攘的人流涌动中，几条模糊的影子从长街上横穿而过的景象。
——不出意外的话，这几条影子应该也都是鬼族了。
从数量上，倒是和朝仓理绘之前的卜卦结果对应上了。
可就算是白水秋，也没有「看」清楚那几条影子的模糊，只能隐约判断出，其中有一个可能是出现在孙启月叔叔家中的食发鬼，而另外几个的身影就像是被一层厚重的幕布遮掩起来了一样，无论如何努力分辨，都无法看出内里的模样。
只能从背影的轮廓上判断出，其中一条影子，似乎格外强大，像是这群鬼族的头领。
“总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
白水秋把自己脑海中的画面描述了一遍，有点紧张地看向老妖怪：“你有什么头绪吗？”
“没有。”
鹫峰紫苑摇了摇头：“我又不曾亲眼见到过它们，仅凭你的这些描述，根本不足以断定对方的身份。
不过……
当年源赖光率队攻破大江山，酒吞童子伏诛，大部分鬼族都被清扫干净，逃出去的也被关西一带的阴阳师陆续追杀了不少，能够存活现在的纯血鬼族，已经极其稀有。
其中有能力和胆色冲撞螳螂山，而且妖气又强大到能影响朝仓理绘占卜结果的……
据我所知，无非就有那几个家伙，才有可能做到了。”
“那几个？”
“就是当年曾经镇守过大江山的金熊童子，石熊童子，还有……罗生门之鬼。”
鹫峰紫苑双手抱在胸前，双眸中闪过一丝厉色：“特别是最后那个，我当年前往德川家借刀，其实就是因为发现了它的踪迹，只可惜追踪过去的时候出了一些差错，让那家伙顺利逃走，之后近百多年都没有在人世间出现过……
如果这次回到京都的鬼族真的是它，那可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我已经等待很久了。”
第503章 换成「人切」怎么样？（二合一）
所谓「罗生门之鬼」，其实就是茨木童子。
在关于大江山的志怪传说中，这家伙是鬼族的二把手，地位仅次于头领酒吞，而且还有着相当不俗的变幻和逃命能力。
早在大江山讨伐战之前，它就以变化术迷惑过源赖四天王之首的渡边纲，并且在被后者识破后，以一条手臂为代价，从刀锋下顺利脱身。
而那条手臂，也被茨木童子在事后通过假扮成渡边纲的母亲，以观阅为由抢夺了回去。
——顺带一提，渡边纲用来斩断茨木童子手臂的那把刀，正是如今流落到白水秋手里的「鬼切」。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这东西和白水家倒是也有那么一点渊源……
茨木事件发生后不久，源赖光率众攻破了大江山，将包括酒吞童子在内的大批鬼族杀死，但偏偏漏掉了茨木童子。
这种事情发生一次，还可以用运气来解释。
可接连几次，就不是单纯的运气能说得通的了。
源赖光等人的实力，纵然比不上安倍晴明，可也比一般的修行者要强大太多。
茨木童子能在他们的围捕下，从大江山逃脱出去，这份逃命手段，甚至比当初从京都阴阳寮手中脱身而出的老妖怪还要惊人。
“话说……”
白水秋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仿佛隐约捕捉到了什么：“紫苑老师您当初被京都的阴阳师认定为杀死阿葵内亲王的凶手，该不会……就是和茨木童子有关吧？”
毕竟，茨木童子最为擅长的，就是变化模样来着……
听了白水秋的问题，鹫峰紫苑抬眸瞥了她一眼，而后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直到白水秋以为她可能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看到这个女人点了点头：“是的。”
“你猜的没错，杀死阿葵的人，的确就是大江山的鬼族。”
鹫峰紫苑深吸了一口气，将说话的语气放慢下来：“它们早在平安时代以前，就已经占据了大江山一带，在周边地区进行着各种烧杀抢掠的勾当。
当时正值京都历史上最混乱的百鬼夜行时期，阴阳寮无力剿杀鬼族，反而让鬼族的领地不断扩张，最后野心膨胀到了想要将皇室、乃至整个京都都一并吞入囊中的地步。
在此前提下，既是皇室子嗣，又担任着伊势神宫祭主巫女身份的阿葵，就变成了它们目标中的重要一环。
那群鬼族的本意，是想要掳走阿葵作为人质的，可过程中出了一些差错，再加上阿葵本人的抵抗，所以最后……
当时我恰好和皇室走得很近，因此也被它们设下的圈套所利用，成为了阿葵之死的替罪羊。
它们对整个计划进行了精心谋划，先是刻意让人看到了「我」和鬼族勾结的证据，然后再将阿葵的死因一股脑推到我头上……
说来可笑，我是在遭到阴阳寮的追杀，离开了京都以后，才逐渐意识到它们的意图的，但那时候我正疲于逃命，根本没有余力去寻找鬼族，而且就算去了，以我当时的实力，也无法和大江山上的众多鬼族抗衡。
再后来……
就是你们人类历史上所记载的那样了。
阿葵殒命的近百年后，源赖光率军攻破了大江山，将鬼王酒吞童子诛杀，大量鬼族做猢狲散，并在之后的数十年间陆续被东瀛各地的阴阳师追捕、猎杀。
不过作为大江山鬼族头目的茨木童子、星熊童子一行，但始终没有落网，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流言传出，说是成功退治了那群家伙，但最后都被证实是沽名钓誉之徒故意散播出来，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谎言。
唯有江户时代的那一次，我从某些渠道得到了它们出现的确切情报，可惜最终还是扑了个空，也让那家伙再次脱离了我的视线。
如果这一次能有机会抓到它的话，我可是会很高兴的。”
……
这段陈年往事，显然已经在鹫峰紫苑心里埋藏很久了。
白水秋之前旁敲侧击过几次，都没有打探到具体的消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时候被她主动透露出来。
从这番讲述中，倒也不难理解，为什么老妖怪会对鬼族如此深恶痛疾了……
如果不是实力不够，她恐怕在平安时代的时候，就去找鬼族报仇了……
片刻的沉默后，鹫峰紫苑重新开口：“螳螂町的事情，你暂时就不用管了，我会设法调查的。”
“可……”
白水秋下意识地想说什么，但话一出口，就被老妖怪打断。
“放心好了，我知道分寸。北条家和对策组那边，我不会去主动招惹的。”
说到这里，鹫峰紫苑顿了顿：“嘛，这也是为了降低暴露的风险，因为那群家伙想要找到的话，必须以你为线索，如果我继续出现在你身边，反而有可能会被他们看破身份，甚至直接对你出手。
只有当我转入暗处的时候，那些家伙才会投鼠忌器，不敢有所动作，而且这样一来，我在搜集线索的时候，也能更方便一点。”
“说的也是……”
白水秋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老妖怪的提议。
两人又简单商量了几句，就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身往房间里面走去。
直到这时候。
鹫峰紫苑才看了一眼白水秋还没有干透的头发，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现在可是在生理期，又出去淋了雨，待会儿把头发吹干，再喝点热姜汤，早点睡觉吧。明天可是还有你的比赛呢。”
“我知道了……”
白水秋点了点头。
……
在白水秋忙着熬制姜汤的同时。
远在数十里外的一座日式庄园中。
北条吾郎穿着一身狩衣，跪坐在客厅的蒲团上，正在讲述着自己在螳螂町遇到的事情。
这间客厅很大，近百米的宽敞空间，挂着和摆放着的装饰看上去都颇为考究，可以很容易地看出家族的身份和底蕴。
而且，房间内还跪坐着另外几个人，也都穿着狩衣或者深色的和服，按照在家族内的身份高低落座于不同的位置，都在耐心地听着北条吾郎的讲述。
“也就是说，那只食发鬼最后落入到了朝仓家手中？”
“是的。”
北条吾郎点头应道：“我曾经试图向朝仓文泰讨要，但没有成功。我怀疑他们赶在其他家族之前，和那个叫白水秋的巫女接触，很可能也是为了获得青鹭火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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