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我们被创造至今，并没有这样的事发生过……但拥智者长老依然告诫我们，如果有，那就全力救治。”
它们默默将这一点忽略了，因为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接着，用绳索投掷出，把位于幻想中心的沉溺者捆上，一点点拉向它们的位置。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周围的连体怪物反而更为清晰和惊悚。
绳索似乎具有一种切断联系的功效，将沉溺者带走后，成了现实的幻想，则被留在了原地。它们小心谨慎的检查了沉溺者，最后失望的摇摇头，又将对方身上的一切取下。
“接下来……是不是，要带回去？”
“对，让长老们进行更精准的确认，确定是否还可以救治。若不能，则记录对方的一切信息，以供我们进步。”
这是和它们全然不同的，来自外界宇宙的生命，但它们并不是那么吃惊。有稍微聪明大胆些的新人，甚至可以说出一些连桐都说不上来的粗略分类，证明它们对宇宙拥有相当程度的准确了解……
而行事准则里，所谓的“救治”更是优先。连桐并不怀疑翻译的准确性，只是一种人形生物通用的直觉，证明了它们的举动没有恶意。
连桐摸了摸脖子上的归零杀戮家，问道：“你当时也被拿去研究了吗？”
“是的，逆行者阁下。但这种研究，并不涉及解剖或更深入的调查……反倒像是灵性文明们的灵魂观测。”
“也就是说，它们在这里捡了百亿年的尸体，奉行拿来主义，不管意识形态和先进落后，学到啥就用啥，有啥就用啥……还挺厉害。”
连桐目前已基本掌握了对方的一些情报，还拥有了与之沟通的手段，接下来，就是如何顺其自然的敲门了……想着，她抓住脖子上这漂漂亮亮的雌性外星围巾生命。
“你一定很擅长被它们抓。”
“……逆行者阁下，请您不要放弃我……但如果我成了您的负担，那……”
“你属于可被救治的那一类——是它们百亿年来都没有见过的类型。而我，来当你的幻想，怎么样。”
虽然暗暗想着逆行者阁下的兴趣爱好很奇怪，但归零杀戮家仍旧接受了这个提议。
比起突然走过去说“你好，我是神志清醒的正常人，我们来谈生意”，这样的入境方式确实会更自然，就是稍稍有点麻烦。
……
纳米机械的雪花们，纷飞在城邦的内部。
它们丑陋的建筑，内部也一样的难看，但却很奇妙的充满了实用性。
它们在这里缴了百亿年的资源，将所有胆敢踏入的生命都扒得精光，以至于草草和主人一路走来，甚至没发现半件有点想要的玩意儿。这些收获，都被用在了城邦各种各样的地方。
比如说——这里有课堂。
左边是信息灌输仪，直接作用于灵魂，将信息敲进记忆储存器官，极其高效的教授知识。这种东西即便拿到宇宙也是稀罕货，因为违反了《教育快乐法》，所以只有少部分有特殊需求的高等文明才拥有。
也不知道这样的玩意儿，是被谁带进无欲之路的。
结果，就变成了人家上课的道具。
“诸位新生，这是外界的一种教育手段，可惜我们并没有与之对应、可被作用的记忆储存器官。所以，今天的研究课题，就是如何将我们的知识反向灌输给它。”
“可传智导师，它看起来……只是机械？”
“不不不，我们捡到过许多拥有灵魂、智慧的机械。只要有逻辑和思想，就可以启迪机械。而这架信息灌输仪已经很聪明，掌握很多新奇知识了，只要我们努把力，它就能动起来。”
“那，如何反向灌输呢？”
“请诸位新生随我一起，延续我们数十亿年来的光荣传统，开始对它朗诵课文吧！它将陪大家度过标准的七十九节课，始终旁听，并送走毕业的你们，再从头开始旁听下一届学生！终有一日，它会被我们唤醒的。”
第94节 090·虚假和实意
两位长着些许毛发的乐高人，正站在城邦的边缘，静静俯瞰着下面的世界。
它们熬了许久的工龄、学习了许多知识，才长出这象征智慧的一根毛发，成为能站在此处静候的阶级。但俯瞰并不意味着蔑视，而是一种责任——如果那些没有毛发的新人出了问题，它们有能力挽救。
每次带着新人来执行这样危险而责任重大的任务，它们都会想起曾经，自己也是如此慌张。
看着身体一点点变淡，自己的存在感逐渐稀薄，有生以来第一次，才领悟到自己只是被幻想出来的虚假之物。如果再多踏出几步，再离远一些，“自己”这一存在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是很恐怖的。
幸好，这次的新人们做得不错。
“有反馈了。”
“嗯。”
它们正照料的绳索，有轻微的三下颤抖，这是“一切都没问题”的含义。和绳索相连的另一端，新人们会用不同幅度的摇晃来传达信息。
而确认到这一点，作为队长和副队长，它们彼此看着对方，都露出了安心的表情。
“回收。”
“好。”
它们按下按钮，让机械结构的回收手段开始运作。这些老旧的器材已经用了数万年，但依然可靠。
随着时间缓缓推移，那些新人离城邦越来越近，身影也一点点变得清晰。除此之外，它们的表情也充满成就感，一些欢声笑语甚至还传了过来。第一次的任务圆满完成，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美中不足的是，它们带来的战利品并不美好。
显然低级的生命，几乎没有研究价值，也没有从它身上扒下什么特别的玩意儿，是一趟相当无趣的资源采集。
当它们回到城邦后，每个人都用粗糙的四肢触碰地面，甚至有人干脆躺了下去，拥抱故乡。除此之外，它们问：“队长，我们采集到的资源，能让我们涨多少功绩？”
新人们都有这个疑问，这和它们的生活待遇，被允许获取的知识量挂钩。
队长宽慰道：“加油，再有三百次这样的业绩，你们就能长出毛发了。”
“三百次……”
“运气好的话，会碰到有价值的资源，根据价值的不同，业绩也会上升……当然，价值多少都是管理层们决定的，甚至有些必须要让伟大的拥智者来判断。”
副队长顺嘴提及另一件事：“如果运气好，碰上百亿年来都没有过的资源，可能伟大的拥智者阁下会直接让位给你们吧，哈哈哈。”
“……也就是……有救的那种资源？”
“对，那种情况就不能说是资源了，而是鲜活的生命。和我们不同，神志清醒、来自宇宙的生命。这会极大的推进我们文明的伟大进程，也许还能让我们的悲愿实现。”
所有人都沉默了，只剩一种使命感弥漫在这城邦一角。有的新人回头，眺望无欲之路入口的那一端，不知多少次的开始幻想关于宇宙的事。它们早已知道了妄想颜料的事，但却注定没有机会来施展那些能超越光速的技术。
过了片刻，队长接到了一些新消息——来自观察队。
观察队是城邦的根基，它们的发现至关重要，所以是阶级更高的层次。这次，观察队在用一种奇怪的语气对它们下达命令，意思也很简单，突然出现了新的资源需要开采，而且，位置就在刚刚的附近。
这是几乎没有过的事，队长和副队长都紧张了起来。
队长很快做出决定，为了保险起见，让副队长跟着去。而它自己则继续留在上面，否则会分摊掉新人们应获得的功绩。
“起来，小子们，又有活干了。”
就这样，稍事休息的队伍又一次启程。
几分钟后——
队长难以置信的看着它们的收获，而副队长相当尴尬，只有兴奋至极的新人们迫不及待的炫耀着刚刚捕获的资源——不，刚刚救到的生命，并兴奋的向队长提问。
“队长，您刚刚说的，伟大的拥智者阁下会让位给我们，是真的对吧？”
“这个……如果你们写报告的时候，加上‘队长也与我们同行’……那……那我会向上面试着问一问的。”
而被救的生命·归零杀戮家，则被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它能进行非常简短的信息表达，以表示自己并没有被幻觉打倒。
而困扰着它的幻觉本人·连桐，则守在它身边，对它又捏又玩，假装这家伙的欲望是“被银发的人类美少女揉捏个不停”。
她俩都入戏很深，这还真奏效了。
……
送走霍桑教授后，城邦最深处，「创造者」沉睡的棺椁之间里，拥智者正和几位资历同样古老的同伴商量着刚刚的事情。
“今天对我们文明来讲，意义重大。”
“确实，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历史转折点……”
“请拥智者写进史书。”
拥智者点了点头：“我会的。”第一次和外界的生命交谈，这实在是价值非凡。可惜霍桑教授来得快，走得也快，只是在这里做了简短逗留。但那不超过几十句的话语，已经是很好的研究资料了……
拥智者尊敬的向棺椁中的考古大师行了礼，以感谢它让自己能经历这件事。
被创造出来是很有趣的，哪怕有如此多的烦恼和痛苦，有如此强烈的自我毁灭欲望，可心中那因为“得以诞生”而来的喜悦，也是浓烈而真实的。拥智者非常高兴，正打算拿出文明的历史，为它添上一笔。
就在这时，一位长老收到了外来的信息。
“有收获要我进行最终核定。”
“有研究价值吗？”拥智者问。
“据说很低，但按照惯例，我还是得看看。”长老不会因自己的职责而不爽，只是在经历了和鲜活生命进行聊天的事情后，再去和行尸走肉们打交道，实在是过于无趣。
就这样，长老暂时告退了。
但经过几分钟后，那位先行告退的长老，突然又跑了进来。以一种失礼、有失体面的姿势，甚至手脚是并排的。无论原因是什么，拥智者都不允许这样缺乏文明的行为，出现在意义如此重大的棺椁之间。
“因你的失礼，无论原因如何，你都被革职——”
“没问题，革吧！但等会儿再革……我……我们的队伍创造了奇迹，它们救下了一名居然有救的沉溺者！不可思议！我们文明诞生至今的第一次！”
拥智者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确实是能震惊整个文明的巨大事件，堪称极其重要的历史转折。但问题是，这样的转折怎么挤在一起了……有古怪。
“呃……那带来呗，我亲自看看。至于革你职的事，就等一百亿年后吧。”
没过太久，先后有两个医疗仓被运送到了城邦最深处，也就是拥智者的面前。这些医疗仓，或者说是医疗仓内的患者，目前是整个文明里的最高机密——嗯，和之前会见霍桑教授并列最高，谁让它们挤在了一起。
这些医疗仓的作用基本聊胜于无，虽然能非常好的愈疗绝大多数种族的身体，但对灵魂毫无帮助，更无法让它们摆脱那该死的诱惑和幻觉——本该是这样的……归零杀戮家一进这医疗仓，就忽然狂说什么“啊，有用，我感觉好多了”。
看得出，它还是挺不喜欢扮演患者的。
第一个医疗仓里装着的，是顺带着一起捡来的，之前幻想连体怪物的不知名丑陋外星生物。而归零杀戮家则在第二个里，更热闹的是，连桐为了增加自己是幻觉的真实感，干脆也挤了进去，否则光是走路就很麻烦。
很快，拥智者和长老仔细检查完第一个，不幸断言“没啥卵用”后，就一窝蜂的围着归零杀戮家“嗡嗡嗡”了。
事实上，它们也很为难。它们不知该如何救治，如何和对方打交道。虽然它们文明的技术积累非常扎实，但外交方面比三岁小女孩还要羞涩。
“请问您的名字？”
“……”
“请问我们该如何帮您？”
“……”
“我们没有任何恶意，没有！”
长老们围着归零杀戮家七嘴八舌，在测试它的反应。同时，也有很多视觉器官，在盯着连桐。这是它们从未见过的幻觉，如此美丽、高级的幻觉，究竟要怎样的智慧才能幻想出来？又或者，这幻觉才是解开诱惑的关键？
无数的推测正集中爆发，这过于罕有的案例，毋庸置疑拥有极高的研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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