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奶牛，外星人 第63章

低头一看，才发现又是一具从海里漂上来的生命。

或者说，是一具早已被欲望浸透，又无法寻得死亡的活死人。一路上，她已经见过了一些，所以没那么吃惊了。

这家伙像是长了盔甲的果蝇幼虫，有一种古老的质感。但如果把它翻个身，会发现背面长着一座座的迷你小山，不知道是怎样的结构，但明显和它是不同的结构。哪怕思维能力早已被时间磨灭，依然本能的蠕动着。连桐摸了摸手环，草草当然理解，于是开始调查资料库。

稍早之前，在外面进行准备的时候，它已经下载了整个宇宙范围内的悬赏、失踪资料离线名单。虽然那数据庞大到像是天文数字，但——宇宙居民们每一天面对的都是天文数字，所以数据再怎么庞大也只是平淡无奇。

但如果能捞到一些悬赏犯，得到手的货币单位虽然小到离谱，却也能让人欣喜若狂。

“主人！中了！”

“哦？！”

“我使用您脚下这只绊脚石的数据进行检索，发现它是六亿年前进来的！来自801·802·8·6·5的大型星系，是那时候被上报失踪的著名探险大师。它的学徒和家人提供了三十单位，以求能获得它的信息。”

连桐小心翼翼的挪开脚，防止影响到这位身价三十单位的大人物蠕动——它蠕动的样子很好看。

“六亿年？过了这么久，它的后代一定等急了，一定已经加大悬赏力度了。”

“主人，很可惜，在数百万年前，801·802·8·6·5星系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它们找到了一个更好的住所……距离我们很遥远，中间有好多危险区域、善待燃料保护区——也就是禁止超光速区域……光是飞过去，耗费的燃料费就得折价。”

连桐“唉”了一声，如果特意飞过去，悬赏早已失效，还得飞回来，这一趟折返下来，还得倒贴进去三十单位——划不来。

虽然这么说，连桐还是标记了这只宇宙生命现在的位置，回去的时候如果有空，就带上。到时候在信息网络发布一条信息，等着人家联系好了。

她又看向这无垠的大海，以及不知还要走多久的铁轨，情不自禁的揉了揉脚和腿，很累。草草虽然可以代步，但消耗的能量却不会小……想来想去，连桐终究还是盯向了脚下的这只失踪者。

在这里，它们不会死去……无论如何都不会死去。

……

“主人，它背上的山丘并不是共存型寄生生命，也不是自身的外骨骼部分，而是一种纪念品。”

只用了几秒，便扫描出生命结果的草草，诚恳的汇报着。在这只生命背后的东西，有着和生命本身截然不同的振动信息，而且很简单就可以分辨出具体的意义。

“它是个探险家，应该是每征服一个地方，就从该地方获取一些物质用来装饰自己。”

“那它背上的这些物质，价值如何？”连桐用手指戳着它，这只六亿年前便存活至今的活历史，着实令人唏嘘。但自身的存活历史再怎么长，身体也一样软绵绵的。

“有一些延展性很好的材料，利用价值较高……其他就是——按主人能理解的话来讲，就是土壤而已。”

“那，凿了。”

古老的探险家如果知道有朝一日能出去，应该会将背上的纪念品慷慨相赠吧——假如不愿意，那连桐就扮演坏人的形象好了。反正，踏入宇宙的时候，就用的劫匪头衔。

看着草草在人家背上开工，它在心里又画了一张丑丑的、别扭的设计图，让草草照着弄。在这里，因为毫无补给，需要消耗燃料的交通工具并不好用，终究还得弄个靠机械结构便可以动起来的东西。

于是，在几分钟后，纳米机械精加工厂，给连桐打造了一台崭新的、总之能动起来的自行车。用的是从那种虫型探险家背上凿下来的材料——黄金……

不得不说，确实是延展性很好的东西呢。

因为材料不太充足，所以只用了最低限度能动起来的结构设计，看起来非常简陋。

它的黄金车轮转来转去，虽然频繁打滑，但依靠三十三亿纳米机械组成的辅助轮，以及轨道修正，能以省心省力的方式在铁轨上行驶。

踩脚踏板的途中，连桐有好几次都要摔倒，但好几次都被草草救了回来。每当这种事发生，连桐就会隐隐约约，听见心里闪过它们的笑声大合唱。真是令人怀疑，它们又在炫耀自己拥有了“捉弄”的感情逻辑……

除此之外，这架丑不拉几的黄金自行车没有坐垫，所以相当咯屁股。

不过，即便一切都如此糟糕，连桐却也感到非常满意。

通往银河系中心的路，只有无尽的大海和破旧铁轨。而骑着黄金自行车、与三十三亿灵魂为伴的她，银发飘扬，要去寻找拯救地球的方法。

而途中，因为屁股实在是受不了，她悄悄把挂着当装饰的虫虫外星生命拿过来，垫在屁股下当自行车坐垫——这就像是一个句号，落在故事的最后，为一切补上了圆满。

……

无论怎么回头，也再看不见那破旧车站了。连桐松开了控制方向的手，从自己披上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不规则的球——这是一颗小行星，只有椰子的一半大小，是储水道具。

从银河系中心的附件开采得来，天然的富冰型小行星——或者说是一颗全是冰的宇宙尘埃要更贴切得多。它本该是某颗大型富冰小行星的一部分，但大家伙估计被酒驾的什么东西撞开了，它便独立了出来，又在不知何时染上了别的星星飞行时，蹭下的泥巴和脏东西，又变成了它自身的壳。

而现在，它被连桐捕获，做成了饮料。

草草替主人在上面挖开小洞，又用之前剩下的黄金边角料做了根吸管。并且，三千三百只纳米机械组成的过滤、加热小队，潜伏进了吸管的底部，随它一起深入冰中。让主人能轻轻一吸，就喝到放心的、温温的水。

不过到无欲之路的这种区域，显然已经算是深入了。

那些无欲无求的、思想被磨灭的行尸走肉很少能碰到，反而，逐渐能碰见一些仍沉溺于幻觉当中的家伙。虽然都无一例外的苍老，但它们的样子和气质则截然不同。

比如有生命躺在铁轨的正中，用发声器官哼唱着一些奇妙的旋律，它们超过了连桐耳朵可以捕捉的音频范围，但耳夹翻译器却能将其翻译出来，以便连桐理解——理解不了。

不知那头生命，在自身欲望的幻觉中梦到了何等美好的东西，所哼唱的旋律才会如此动人。

到了这种地方，因为很频繁便可以碰到生命，连桐和草草也没有继续见到一个就调查一个。事实上，价值不菲的悬赏犯，占比非常小。反而是无名的、不知何来的奇怪生命们遍地都是。正如雾之王所说的，无欲之路专门用来坑害不法者，是近期才开始的事情……

这些生命大多都具有美感，是生命高级的证据。

除此之外，处于幻觉中的它们，无一例外都会有一只奇怪的、蝴蝶形状的东西停在它们身上。这家伙是“雾”和“诱惑”构成的，光是用肉眼看到就很难，草草尝试捕捉——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些生命都躺在铁轨的路上，或是沉在附近的海里，这反而能让连桐确认道路——唯一的遗憾就是，自行车已经被改造成了方便碾人的轮胎，颠簸也成了常态。

“主人，路太远了……我和外界的沟通已经淡到没有了。”

“那能感觉到什么其他信息吗？”

“对不起……在这里，我的观测手段几乎都失效了……采集数据的手段也是如此。”

越是深入，越是离出口遥远，连桐那因本能而生的畏惧就更浓了一分。假如到了诱惑更深邃、更浓郁的地方，地球母亲赐予自己的、能破除枷锁的祝福，也会抵挡不住呢……但她仍在拼命给自己积极的心态。

她相信，哪怕是在如此遥远的地方，只要心里有“地球已经没救了”的念头产生，地球多半就会因自己的观察者效应而做出回应。这根线，是孤独来到宇宙的她，与地球唯一不断的联系。

接下来的路……还是谨慎一点吧。

“草草，有读取思想、记忆的手段吗？”她暂时停下了自行车。

“抱歉，因为违法，我没有具备这种功能……但出去了我一定补上。”

连桐想了想，既然这种高效的手段无法奏效，还是得回到最古旧的方式。她看着周围，犹如来到了美国街头，到处都是沉溺在幻觉里、早已没有了归路的行尸走肉们，仿佛它们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从自己手里领救济的。

也许，一点点救济，可以让它们中的一些人想起些什么？

连桐挑了一只看起来最具美感的生命，它拥有极其流畅的鼠标型身体，即便种族不同，看起来也可以感觉到婀娜多姿。据草草的生命扫描和分析来看，是个不折不扣的高级雌性——这还是它如此苍老的情况。

“嗨。”

“……”

果然没有反应，它依然在自己的幻觉里沉溺。草草抓住了它，只是轻轻往回入口的方向走那么几厘米，它就挣扎得相当剧烈。它的幻觉需要高浓的诱惑来维持，退后一点，就会导致浓度不足。

甚至，在连桐手心的轻碰之下，它还能猛然从幻觉里惊醒。

“……你……你不是我的梦。”高级生命确实有其独到之处，只不过用了五秒，就一点点开始理解现状，“你是……你是……”

草草用全力束缚着它，也使用了许多武器瞄准着它——因为主人居然真的将它唤醒了。

不光它们，连桐也对自己的力量又一次吃惊。可无论如何，这加剧了自己绝不滥用的想法，一切便利而毫无代价的东西，都会在暗中标好价格。因此，每一次使用，就尽可能的物尽其用。

“欢迎来到清醒的现实，我有交易想和你做，你想回甜美的梦里也可以，想离开这条无欲之路也可以，我都能满足你，只要一点点代价。”

它看起来极其感动，发自灵魂深处的振动信息甚至化为了纯粹的感情，在它的身躯周围萦绕：“伟大的逆行者，您想要什么？”

第89节 085·稳定的个体

逆行者？

这个自从在地球上遇到雅蕾洁尔以来，就经常能够听见的词，现在又一次出现了。

在这只有诡异遍布的浩瀚空间里，沉溺其中的人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意义深远的词……而且，还是对着连桐说的，她很难不多想点什么。

但连桐动了动脑子，发现其实并不难理解。

眼前的雌性高级生命，可能觉得只有逆行者这样的完美存在，才可以解开她的梦境。并且，只有逆行者，才能以丝毫不受影响的方式，在无欲之路里自由行动……

想通了这个道理，连桐并没有解释什么，因为这种小小的误会，反而有助于自己接下来的对话。如果逆行者向它提问，它会诚实回答吧。所以，连桐向着它提问，试图寻找足够的线索。

“告诉我，这条路的尽头有什么？”

“尽……头？我……我得……理解一下……这不是梦，反而……很奇怪，居然是现实吗？”

它沉睡了足够久的时间，一觉醒来，能恢复理性到这个程度，就已经相当惊人了。好不容易寻回的现实感，和之前的美梦是两种极端。

从它蛋白质构成的身体里发出的声音，和人类有些相似点，听起来更为飘渺和高远，犹如从天而降的竖琴。并且，在演奏没有歌词、没有乐谱、甚至忘了如何拨动琴弦时才会有的声音。

“我……我是谁……来着？”

实际上连桐已经让草草比较过离线资料库了，但失踪名单、悬赏名单、历代知名探险家、考古学家之类的角色里，都没有它这一号。挺可惜的，否则就能省不少时间了……

“我不在乎你是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我会给你救赎，之后有足够的时间让你思考。”

“请……等等——我要检索备份的人格……对身体进行清空……替换最深处的备份灵魂……”

说完，不等连桐理解，它那漂亮而流畅的身体忽然瘪了下去。

接着，连桐见到一些奇妙的、像是灵魂的辉光从它的身体里冒了出来，消失不见。

“什么？！”这让连桐结结实实吃了一惊，自己好不容易冒着风险唤醒了一个，怎么成这样了？可，这是死亡吗？无欲之路里实际上……存在死亡？但渐渐的，它的身体犹如打了气似的，又一点点充了起来。

几秒后，它变回了那圆润、柔软、饱满、充满可爱和美感的雌性生命形态。

关键是，感觉很崭新……

正如连桐此刻的感觉，这位饱满起来的雌性生命，逻辑、语言能力都变得相当正常，甚至可以让连桐感动落泪的程度。

“——向您致敬，伟大的逆行者！！这是我最后一个灵魂备份，在漫长到连脉冲星时钟也记录不了的岁月里，我总计被诱惑磨灭了四十七个灵魂……我得救了。”

同时，草草闪来闪去，给自家这位假扮逆行者的地球人做着解说——它已经扫描过、对比过，推测出了对方的生命形态。

这位雌性高级生命，恐怕具有灵魂备份的功能，而不是和平常外星人一样的低等精神分裂。它会将自己各阶段、状态优秀的灵魂一个个备份，在需要的时候切换。

比如说灵魂非常疲惫、有浓郁的想睡觉的念头——于是该灵魂就以这样的状态被备份下来，每次要休息的时候切这个，就可以获得极其高质量的睡眠。除此之外，恐怕还有“我真他娘想读书”、“我的灵魂如此宁静”、“我今天开飞船的状态完美”之类的备份，可以灵魂切换，用于各种时候。

“……草，我也想学这个。”

“抱歉，主人，我也不会……总之，它肯定就是靠着让一个个灵魂切换，车轮战经受无欲之路的诱惑，磨灭一个又换一个……才扛到现在也能保持理智的。”

草草的解释让连桐受益匪浅，自己从对方身上感觉到的高级美感，确实有独到之处……而草草也根据这个备份灵魂的特征，从自己的离线资料库里，找到了对方信息的只言片语。

“归零杀戮家……”连桐很别扭的，念出了这家伙的称号。

对方相当高兴，哪怕被连桐捏在手里，也扭得非常好看：“不、不愧是逆行者，现实世界都过了多久了，我……我居然还能留下名字？！”

“纯洁如婴儿、永远不背负罪孽的顶级暗杀专家……吗？”

连桐本能的想退后几步，或是松手把归零杀戮家丢回去，但好不容易捞到这么一个能沟通的，实在是于心不忍。据说，它能暗杀除了逆行者之外的一切目标，活跃在大概一亿年前的宇宙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