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奶牛，外星人 第60章

这不是最可怕的——雾之王颤抖着，全身散发的恐惧，远超见到植物时受到的恐惧。

“我们……我们将在无欲无求和求死不得的永恒里，活着……活到永远……永远。百亿年，千亿年，万亿年……而我们只能在这里掰着手指，数着时间过去了一秒又一秒，最后发现，我们存活的永远如果化成秒数，整个宇宙也写不下。”

那悲苦、苍老，但无欲无求的可怕声音，让连桐也觉得头皮发麻。

雾之王叹着气，这之中的绝望超乎想象。它踏入无欲之路只不过数百年时间，却已经完完全全的满足了各种欲望……接下来迎接自己的，就是永远没有死亡的、无尽的无聊。

“这么久过去了，没人逃出去？”

“没有……我们大概知道路，但永远无法逃走——你没有尝到吗？！这甘甜的……永远也无法让人拒绝的诱惑……”

那是一碗米饭——端到饥饿了很久的人面前的，一碗刚刚出炉的晶莹米饭，还有带着酸味的爽脆咸菜。

对于充满各种欲望的新来者，这散布在无欲之路每个角落的“诱惑”，是能填饱肚子、而且吃得极爽的食物。可对于那些吃了数百年的人而言，这“诱惑”变成了泡影。它们依然饥饿，依然会受米饭的香味而看过去，可这其中没有能杀死它们的毒药。

再怎样强大、特殊的生命，都无法逃离这种诱惑。

也许有——但它们从一开始，就绝不会踏入这条道路。

“在这之后……”雾之王似乎想着什么，哀戚的说，“我不知道是谁搞的鬼，把这条会坑害到探险者、旅行者、过路的人的入口给封锁了，反而……反而只将邀请，发给我们不法者。”

连桐吃了一惊，所以门外那不法者们看守的入口，以及极其危险的那些传闻，都是在防止坑害到无辜者，只坑不法者？而且还是专门坑那些特别强大的坏蛋？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还真是让人尊敬！

但连桐还是咒骂了出来：“草草草草草，黑泥巴的，哪个狗日的，居然坑了老娘。”

倒不是她入戏太深，真把自己当成了不法者……正相反，她是个无辜者啊！善良朴实、喜欢植物、来自地球的好孩子！本打算远远看一眼就走，却他娘的还是被搞进来了。

“那么，别犹豫、别迷惘。巨脏喷子，既然来了就好好享受，乘上那必然在你面前的交通工具吧，慢慢的享受它……这样……起码你能舒坦个几百年。你也忍耐够了吧？那诱惑一定已经在劝诱你了……”

“呃……”连桐看了看周围，真的没有所谓的交通工具来接自己，“雾之王前辈，怎么逃出去呢？”

雾之王笑着说：“很简单，向着诱惑少的地方走就行了。”

“……呃？”

它的笑意更深了，发自灵魂的嗤笑极其刺耳：“但不可能做到，对吧？我们的本能和灵魂都在渴求更多的诱惑，甚至连回头都做不到……”

说到这，连桐正好回了一下头，因为她压根没察觉到任何所谓的“诱惑”。所以，这到底是个啥，光听雾之王哔哔哔，哔一大堆，自己至今还毫无实感。可这就变成了新的一个问题，既然没有诱惑，那又怎么知道哪里的诱惑更少呢？

听到她的心声，草草闪烁了一下：“主人，这种情况一般抓个活体试验……”

连桐看着眼前高达三米的古怪苍老生物，心想很有道理。

“价值89.98的悬赏犯，你想寻死是吧？”

“是的……这既是终极欲望，又是我想结束煎熬的反抗。别急，数百年后你也会如我这样……”

“那介意死在外面吗？”

它沉默了长达十秒，一种不可思议的感动，忽然蔓延在它的灵魂深处，并化为一个颤抖不已的疑问：“请问……什么意思？”

但连桐没有说透，办得到办不到还是两说，而留个白，更有利于自己接下来想办的问题：“我在找人，和我一样的人形生物，但是雄性，年纪不清楚，不过他自称霍桑教授——它进来过吗？你一直在这里睡大觉吗？”

“……前阵子，我感觉过陌生的古老气息进来过，非常强——但很淡，古老到令人难以想象。往返了三次。我在这里坐了三年，除了你，那就是唯一路过的生命了，是你要找的人吗？”

“你没见到他？或是跟他说点什么？”

“没有，我们互不打搅。”稍作思考，雾之王又说，“别问我具体是多久前，我们没有时间的观念，在这里，时间也是个暧昧不定的东西——但只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又深入了其中。”

看来找对了，连桐心里松了一口气，又思考起雾之王所说的具体内容，并和从外界获取的内容相对比。既然霍桑教授折返了三次，第一次是进来时，第二次是出去，第三次是再度踏入，然后往深处走去？

一切都对得上。

这也开启了另一个可能性——毫无疑问，自己可以出去。不仅如此，出去的路和这附近有关，否则霍桑教授就不会特意走过来了。

于是——

“草草。”她抬起手腕。

“好的。”手环的银蓝色闪耀无比。

这遍布无欲之路的“诱惑”，对这些家伙来讲，是一种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力量，换言之，它不会作用于物质层面——当然被拉进来的连桐也不敢确信，可有试一试的价值。

雾之王疑惑着连桐要做什么，可疑问还未化成第一个能振动空气的音符，一种强大的力量便捕捉了它。那是无数的银蓝色光点，它们犹如蜜蜂一般结队，构成了一片雪花形的大网，捆绑了雾之王那三米的身躯。

“雾之王，你可别反抗，如果你想实现欲望。”

“你……你……”老迈的雾之王，现在已完全清醒，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在它的智慧里沸腾，“我一直想问，你一个新来的，本该直接就被诱惑带走，却为什么能站在这里……和我……和我聊这么久……”

“甚至我还能回头。”

“对！”

它的咆哮震耳欲聋，连桐只是摇了摇头：“我不是巨脏喷子，甚至不是不法者。”她笑容满面，“我只是受了母星祝福，想来拯救它的平凡人，凑巧，这里有线索而已，帮我一把吧，雾之王。”

这已经是连桐所想出来的，应该是最帅气的话了。反正雅蕾洁尔之类的知情者不在，对着陌生人把自己伪装成低调的大佬也蛮爽的。

但草草不这么认为，它觉得主人的逼格还没有展示足够，这样自己也会丢人的。于是，它用剩下的纳米机械闪耀光辉，在雾之王那惊疑不定的视觉器官面前，写下了如此的字迹——

“膜拜吧、感激吧，来自轮回之星的至高生命·无尽枷锁的湮灭者，将要救赎走运的你！”

连桐满脸通红，草草什么时候知道这个称号的？！

可就连脸红，在雾之王看来也是一种神圣的表现：“噢噢噢……无尽枷锁的湮灭者？！何等雄伟的圣名，请……请砸碎这无欲之路百亿年来的枷锁，请救赎我……带我离开这里……带我去死亡！”

不等连桐下令，草草就已经开始进行活体实验了。在这里住了数百年，对所谓“诱惑”有很充足感知的雾之王，正好是个非常好的“诱惑探测器”。

只需要带着雾之王到处乱飞，它就会本能的做出反应。

比如，靠近诱惑浓度很高的地方，雾之王的灵魂就会倾向于稳定，不会反抗，而且有种上断头台前的消极。但如果把它带去诱惑浓度低的地方，它就会因渴求那诱惑，而变得剧烈挣扎，灵魂也会颤抖。

这是本能，也是它们明明知道如何离开，却始终无力反抗的原因。

任何尝过诱惑的人，都不会再回头。

可纳米机械的网，带着这尾离了水而剧烈反抗的鱼，一直飞往离水越来越远的地方。雾之王的身体和灵魂都在反抗，但仅存的一丝理性却化为了从未有过的感动，它知晓，自己要被救赎了——这会是幻觉吗？

将雾之王带离噩梦的伟大圣物·无尽枷锁的湮灭者，则需要一溜小跑，喘个不停，才能勉强追得上……嘴里还骂个不停，让草草等一等身为主人的自己。

这种狼狈的救赎方法……嗯……看来不是幻觉了。

第85节 081·强大的吸尘器

无欲之路的外面，热闹的氛围依然在延续。

就在入口附近，雅蕾洁尔已经和连桐聊了很久。不知为何，今天的这个连桐比平常都要有趣、还要健谈。要知道，平常那个地球来的小姑娘，总是一副深沉的样子思考这、思考那，明明都来了宇宙，却没见她怎么开心过。

当然，雅蕾洁尔也理解，连桐还想着拯救地球之类的事，除此之外，她又遭受了一连串的问题。诸如变成了妹子、随便观测一下就能导致地球毁灭、从头到尾都变得甘甜可口、又遇到了自己这么神秘的外星人女同学……

所以，平常能帮衬、能包容，雅蕾洁尔总是义不容辞。

但同时，她也有一个若隐若无的想法——这位地球来的圣物，应该更放松一些，更开心一点。虽然不知道为啥，但现在的连桐却完美符合了她的这份期待。

“说起来呀，雅蕾洁尔，在这片宇宙当中，有什么景点是必须去的吗？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是必须体验的吗？我一直都没机会出来，一直都很想到处逛逛……”

她说话时，眼中洋溢的光辉毫无阴霾，像是第一次展翅高飞、俯瞰大地的雏鸟，对一切都是那么好奇——嗯，这才对！雅蕾洁尔非常为她高兴。冒着那么多条条框框、法律法则，好不容易带她来宇宙，不这样怎么够本嘛。

“有旅行者指南的。”

“喔？”

“厚重如一颗矮行星那样，你一辈子都听不完。那是汇聚了无数探险家、旅行者的心血，才终于整合好的，更别说走完了！相信我，这片宇宙就是如此浩瀚，远比低等文明所能观测到的要浩瀚！”

“一辈子呀……”

连桐有些胆怯，但同时又加深了自身的期待。

她坐在通往无欲之路的入口，将卷起裤腿的双腿，伸进了浑浊而犹如石油的里面，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

雅蕾洁尔早已放松了对无欲之路的警惕，甚至忘了还有“诱惑”这种东西，只觉得连桐能打破枷锁，对此也管用。

“哈哈哈，别担心。”雅蕾洁尔一点违和感也没有感觉到，“我亲爱的圣物啊，你去到哪里，如果有时间想逛逛，那就在旅行者指南里选自己的所在区域，它便会告诉你，你的附近有哪些值得去的。”

“嘿，那是挺方便……”

“当然，比如我所在的文明附近，就有无数的奇观，是我们文明每一代大领袖留下的。他们将自身灵魂的奥秘，揭示到了完美的地步，舍弃的肉身便成为了一道道极其辉煌的奇观，庇护我们的文明、化为我们文明崭新的历史与骄傲。”

“喔，那些扬升之后，步入伟大之路的灵魂，特意留下了Merkaba，用来为后辈开启他们身前所连接的高我之景吗？”

“嗯！”

雅蕾洁尔点了点头，心想连桐真聪明，怎么这种奥秘都知道。

但一直旁观至今，位于雅蕾洁尔心中的三，终于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了。她临时拽着二回到了身躯深处，自己强制登陆。刹那间，雅蕾洁尔的神色锐利了起来。

“嗯？！你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呀？”

“你说呢？！你究竟是谁？！”

“连桐”用食指抵着下唇，思考了那么片刻，没有说出任何字句来回答，只是非常开心、十分爽朗的笑了，银发被不知何处吹拂而来的风托动。

与此同时，随那笑容的绚烂，一种和她身上甜味不同的甘甜，正缓缓的散发出来，漫入空气。并且，飘进了已经百般戒备的雅蕾洁尔的感知之中——她也被击坠了。明明知道不对劲，但连桐的笑容、她的银发，就是这么漂亮……

何等崇高的美感啊？她究竟是什么样的生命形态？雅蕾洁尔只是如此思考着，然后便忘了这忧虑。她看向那充满诱惑的入口，坐在那儿的连桐是如此迷人，她的脚不知不觉往前挪动，想要靠近。

“——啊。”但连桐笑容的含义，随这一声小小的惊呼而改变了，“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我的朋友。”

……

“咋整啊，PZ。”

“PZ，我们是否该营救她？”

“确实，再这样下去，她就真要沉入那条路了。”

不法者们比之前离得还要远，甚至已经到了需要用视觉辅助器的地步。透过手里各种各样的视觉辅助器来放大景象，这四位见过各种大风大浪的强者，都不由得感到恐惧。

雅蕾洁尔已经完完全全入迷了，甚至已经开始准备靠近，然后坠入那永不能回头的深渊。没人知道，她看见了怎样的欲望，可现在救一把还来得及——虽然要冒极大的风险。

而被三位同伴呼唤的PZ，叹了一口气。精通机械，又懂得如何分离灵魂、融入机械玩偶的自己，其实已经干过这种事好多次了。每次开门，总有傻子同伴要乐呵呵的靠近。

有些是为了测试自己的意志力，有些则是单纯的意志力薄弱，还有些是梦游不幸靠近。每一次，PZ都要冒着千辛万苦把它们拽回来。但这一次的诱惑强度，远超过之前的任何一次，它也有些没底。

它虽然可以遥控那些机械玩偶过去拉雅蕾洁尔，但“遥控”这个过程，本身便是一种“关联”。无欲之路的诱惑，也会顺着这条关联逆行而来，反噬操纵机械玩偶的自己……

罢了，豁出去了！

“行吧行吧，那你们可得按好我。”PZ叹出一口气，灵魂闪烁了一瞬。顿时，一只被安排在附近住所里，日程维护同伴们住所的家政机器人，被它喊了出来。

这些机器人的职责其实是打扫卫生，有些同伴暂时在宇宙里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有些则沉溺在了无欲之路，但它们的居所却一直都在。不知抱着怎样的想法，但PZ确实在每个空着的居所里，都布置了家政机器人。

PZ和它建立了联系，用一种最基本的电磁波讯号手段进行遥控，它能最大限度降低诱惑的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