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尊贵的客人，这是您的饮品。”
另一位机器形态的服务员，将之前雅蕾洁尔为连桐点的饮品端了上来。用思想金属做成的杯子，样子非常普通。连桐端着杯子，心想地球也有地方是有和宇宙接轨的。
为连桐和其他客人送上了餐点后，餐厅的二号服务员便向现场走去，似乎也要为同僚搭把手。
连桐没有饮下那必然美妙的饮品，因为眼下的事、刚刚雅蕾洁尔讲的东西，都还让她的思绪动乱着：“之前我摸炸了L·l的掠夺舰，掉出的赃物里头，就有这种……来自生命思想的燃料吗？”
“是的，妄想颜料，这就是我们对它的称呼。它既是全宇宙都认可的货币，也是一种硬通货，还是一种消耗和新增勉强持平的消耗品。包括我的思想之柱在内，所有的航船以超光速旅行，都是靠这东西。”
连桐望着餐厅的一角——妄想颜料的制作现场。
被抓获的海星客人看起来非常的恐慌，虽然连桐不知道它的脸在哪里，但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强烈的恐惧，完全感染了整间餐厅。而两位服务员毫无怜悯，打开了地板中的一块，联通了餐厅和土星的内部深处。
顿时，一种肃杀的感觉袭扰了餐厅每个角落。
那都是从土星深处，深不见底而浑浊诡秘的苍凉空洞里传上来的，显然只是其中的几缕气息。不知何故，这种气息让连桐想到了地球上人们口口相传的“地狱”一词。
“那就是古典矿场？妄想颜料的……”连桐问。
“土星和附近的卫星上，本来有一个繁殖能力很强的低等种族存在，但后来，某个凶名令整个宇宙都为之颤抖的怪物种族，把土星和卫星的种族全部坑杀、填埋进了这最深处，用来制造妄想颜料，这就是古典的炼制方法。”
连桐摸了摸金属内壳里，自己起鸡皮疙瘩的手臂。
在曾几何时——也许是自己无法想象的年数之前，究竟有多少生命被填埋进了这深坑之中？而跳蚤市场居然就建立在这坟墓之中……
“你看——”
雅蕾洁尔指着和金字塔型的尖头相碰触，从深坑中伸上来的那根尖。
“那是墓碑，伟大的逆行者结束了这颗星球的悲剧之后，为那些已经故去生命而树立的墓碑，而这个金字塔型的跳蚤市场，其实是坟墓本身。我们用热闹填满它们的坟墓，这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好的纪念方式……”
听完这个故事，连桐对逆行者产生了些好感和敬意，拥有宇宙最完美力量的逆行者，确实做了不少好事呢。但想到这里，连桐有点好奇。
“地球上的金字塔也是陵墓来着……”
“因为金字塔本身，就是宇宙里很流行的一种陵墓形状……但像你们地球那种倒置的金字塔，也是一个很诡异的考古疑点。话说回来，你也别那么闷闷不乐的，不会有你想象的那种事上演，破坏咱们这餐的好心情。”
考古学家讲完了小知识，变回了正在享用午餐的雅蕾洁尔。她玩弄着手里的餐刀，饶有兴致的看着餐厅里那有所进展的热闹。
就在刚刚她俩聊天的时候，两位服务员问了海星客人好多遍，问它能不能抖出财产来购买自己的小命，如果不能，那就真的要把它丢进去，用古典的办法炼制妄想颜料的。
有些客人大喊着“把它扔下去”，而也有的客人则在思考要不要由自己出钱，因为吃饭时见到这种情况总是会反胃的——可实际上，绝大部分人都和雅蕾洁尔一样，脸上挂着坏笑。
“别担心，只是吓吓那只蠢毙了的海星而已，给它涨个教训，因为这是银河联邦的管辖地，要按它们的法律惩罚犯罪者，这种私刑是不可能发生的。”
“呼……那就行。”
连桐满意的点点头，恐怕是这只海星的母校想让迷途的学子洗心革面，才让正好靠近深坑的餐厅，安排了这么一出戏，连桐安心的喝了一口细菌饮品。
起初，只是普通的水味——但却接二连三，爆发变幻，将七十六种美好滋味在唇齿间扩散开来，她没办法理解为了演变这种味道，究竟有多少细菌劳作一生然后死去，直到几秒后，味道的余韵褪去，又变成了一口平淡无奇的水，她这才心满意足的咽下。
而被惩罚的那只海星——
被推下去了。
它发出了巨大的悲鸣——却无法传达上来，因为它离开了模拟生命环境的餐厅，真正的掉入了深渊。无声无息的，由大变小，然后消失不见。
连桐默默想着，这吓人的把戏做得还真足，这就宇宙的做派吗？
但下一秒，倒吸凉气的声音，和不绝于耳的“黑泥巴的！！”仿佛要点燃餐厅，这家店还真干得出来啊！这一刻，只有连桐看起来是保持冷静、毫无反应的——毕竟还没有理解现状。
就连雅蕾洁尔也脸色苍白，这种只在极端不法者，以及极少数未开化的邪恶土著那儿才能看到的罪恶行为，实在是太可怕了，“——尊敬的服务员女士！我要结账！请问可以打包吗？！”她立马举起手。
这引起了连锁反应，虽然这帮有钱有势的客人正在网上疯狂发布这件事，但现实里也都争先恐后的想要结账。虽然它们兜里都有富足的钱，但不知何故，目睹了这一幕之后，觉得付了钱才能安心下来……
而连桐这才从呆愣里解放了出来，大呼道：“妈的，这人被丢下去了？！”
为了不让客人们继续低头寻找那个不幸者，服务员将地板恢复原样，从透明变回了本来的地砖，这残酷的一幕反而加深了所有人的震惊，一种和那个家伙永别的感觉在心里涌现。
刚刚干出这事的服务员，则慢悠悠走到连桐和雅蕾洁尔这一桌，因为是她们先喊的结账。
服务员的态度依然谦卑：“请问您要选择哪种支付方——啊，已经收到了，感谢您的惠顾。如果您对食物满意，请在宇宙旅行指南的客户体验上，为本店打一个好评。”丝毫看不出刚刚干了啥。
听着它“欢迎下次再来”的温暖声音，连桐和雅蕾洁尔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明白了，如果这家店敢如此随便就做出这种事，那就意味着对方压根不怕银河联邦。这种情况，银河联邦也会默认对方拥有法外自治权力。虽然来这里的大多是真正的高等生命，但它们不想触这个霉头。
还有人发现，自己刚刚在信息网络上发布的事件直播，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仿佛这一切都未发生过。没有人再在网络上讨论这件事，人们只是关注下一件事去了。
雅蕾洁尔一口喝光了饮料，嘀咕道：“真想看看，这家店的主人是个什么种族，背靠什么势力，还挺牛的……虽然饭菜是真的美味至极。”不愧是能在跳蚤市场最高级地段开店的，还真不一般。
“三，别说了。”
“怎么？”
“人家过来了……”
连桐眼睁睁的看着服务员离开，准备去下一桌收钱，但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她俩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难道这他妈是家黑店？雅蕾洁尔也做好了战斗、喊人、逃跑的三手准备。
服务员停在她们身前，态度从未改变，总是那么的谦卑：“您就是来自伟大惑星之境的考古学家，尊贵的雅蕾洁尔女士吗？”
“……是我没错——这好像是我在预定位置的时候写的信息吧？”
“餐厅的老板，非常希望能拜见您和您的同行。”
连桐在桌子底下踹了她一脚，乌鸦嘴他娘的灵验了。可问题是，人家为啥逮着要见咱俩？连桐本想这么问的，可看雅蕾洁尔的小脸蛋上，也是刷了满屏的问号，只得作罢。
传达完这条消息，又给她俩指了路，希望她俩用餐完毕后再顺着去见人家的老板，服务员才恭敬的离开，去收下一桌的钱——再没有回过头，只留下一桌的索然无味，和少女们的七嘴八舌。
“我已经用特殊路线，喊了住在母星的爹妈，让她们做好来救我的准备。”
“……离这挺远吧？”
“那可不，比你们人类推测的宇宙总长度还要远不少呢，但对我们灵性文明来讲，有点独门手段——虽然我不想让父母干涉自己的冒险，但还带着珍贵的圣物呢。”
连桐将剩下的饮料喝完了，擦了擦嘴角的水珠：“嗯，我也希望你能安安全全的回到你父母身边。”
雅蕾洁尔的目光闪烁了一瞬，她虽然不像二那样柔和体贴，但也不是脱离常识的人：“对不起，你的……”
“所以，咱们要去见这个餐厅老板吗？”连桐说，“其实我还挺感兴趣的。”
“去。”雅蕾洁尔没有再多说，而是放下餐刀，“我已经喊好人，做好万全准备了，去看看这餐厅老板是什么来路吧。”
……
穿过一桌桌的喧嚣，她俩顺着之前服务员指的路，步入了餐厅的暗面。
和提供给客人的奢侈与宽敞截然不同，没有灯照的这条路，显得有种崎岖感。这种氛围和晚自习回家时的夜路差不多，让连桐下意识想跺跺脚，咳个嗽，因为她老感觉这里装着声控灯。
幸好无光的路只是一小段。
道路通向的，是一间以六芒星的方式切割的屋子，或者说更像是某种宗教场所。这里的建筑材料本身就发着光，却感觉不出它发着光，相当的奇妙。柔和而温暖的感觉，弥漫在每个角落，这种透出温柔的氛围，让戒备满满的她俩，也不由得松懈了心防。
就在这一瞬，一个宛如从久远时空跨越而来的亘古之声，穿过光芒，向二人传来。
“尊贵的客人，感谢你们前来，让我来冒昧一问——你们是从地球来到的这里，对吧？”
靠着翻译器，连桐听懂了这句话，并捕捉了其中最关键的那个词。
——地球。
自己深爱着的母星，被外星人提起了。这背后的含义，连桐还不知晓，但却集中了精神，不想错过任何信息。
下一秒，说话的人，沐浴着光辉，从不知何处现了身——那是一位有些耀眼的、闪烁的，但透出无限温暖感的外星生命。它的轮廓仿佛太阳，暧昧不清，没有线条来勾勒，只有依稀摇曳的形态。
它既像是人类，又像是一颗球，或是六芒星——它在变幻自身。
在超出常识范围的生命形态出现之际，连桐有了这样的念头——它该不会是由光芒构成的吧？
“我是雅蕾洁尔，旁边的是我珍贵的旅伴，也是我们文明最尊贵的客人。而你就是店主吗？”
“是的——人们称呼我为雕光师。”
“……传说中的那位巨匠？！”雅蕾洁尔无法掩饰自己的惊愕，声音洪亮的不像是她。就连沉眠的二也醒了过来，一瞬间接替了三，“你的……身体……您的身体，确实是由无数光子构成，宇宙里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
“伟大惑星之境也有我的故事在流传吗？”雕光师的话音依然温暖，正如它光辉的身体。
“如雷贯耳，无数人在宇宙寻寻觅觅，只想寻找到您的一份伟大作品。但我真没想到如您这样的巨匠，居然隐居在这种小地方开餐厅……”
雅蕾洁尔展示出了相当的尊敬，她甚至没法抽空向连桐解释解释。但后者也已经从现状判断出一些基本情报了——这位店老板贼牛逼，似乎是个手艺人，而且名声在外恐怕不是什么坏蛋。而且，它似乎想谈谈有关地球的事。
连桐沉默着，没有急迫的用“地球”这个关键词来触发话题，只是礼貌的等在一旁，按耐着内心的焦急，沉入冷静之中。
雕光师和雅蕾洁尔又客套了几句后，总算是将话题有了些进展。
“我没有任何恶意，你们在预约位子的时候，填写过的信息自动接入了银河联邦的信息网络……它告诉了我，作为考古学家的你，有过踏足地球进行考古的壮举。”
“原来如此，银河联邦的隐私管理如此落后……但地球就是您见我们的理由。”
“是的。”雕光师谦和的问，“既然你们的上一站是地球，那可否与我聊聊它的现状？”
第37节 036·旅行者和同胞
与此同时，在离银河系相距甚远，远到超出绝大部分宇宙居民想象的边境之地，有一家子正担惊受怕着——远行的女儿居然发来了请求支援的求救信号。
虽然还没到最紧急的程度，但也算是非常罕见的情况了。传来信号的时候，雅蕾洁尔的父母正好在准备早餐，想沐浴一下圣星的光辉，然后进行早晨的安宁冥想，之后再处理地位和权力所带来的种种烦恼。
但现在，这些都得延后了。
一家之主虽然饿着肚子，但还是把帮手都喊来了。
自己的妻子、雅蕾洁尔的妹妹、家里的佣人、作为灵性领袖之一所应有的私人武装力量，他们聚集在居所靠近圣星之光的冥想花园里——其实也不是被家主喊来的，而是家主夫人用“开饭了”喊来的。
大家都还挺纳闷，今天怎么在这种严肃的场所吃早饭。
但在这个充满灵性的冥想花园，他们可以不需言语，光靠思想就将巨量的信息传达——
“很难相信，有东西能威胁到我姐？”
“她的位置具体是在哪里？唉，我警告过她的，银河系一直都很不对劲，她去考古那颗星球又特别奇怪。有时我会懊悔，没有在制定新的生命之花议程时，将‘允许预见未来’加入文明调律的结果之中。”
“领袖，我们需要几分钟来准备武装……不知道赶得上吗？”
一家之主将披散的灰白色长发扎成马尾，半睁着眺望远方的灰黑色瞳孔：“我正向圣星管理者申请特殊条例，允许我们使用那个方法直接过去——但雅蕾洁尔还没有告诉我们，她碰见了什么麻烦……”
这意味着，她碰见了远超想象的麻烦——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同样的思想频率，为这个念头而共鸣。就这样，空着肚子的大家叫人的叫人，去筹备武装的筹备武装，也有开始着手调查情报，很快知道了一个在一百亿年前，肆虐过宇宙的未知威胁，似乎在银河系影响最大……
但这种对手，对于造诣极高的灵性文明来讲并不麻烦。
毕竟，对于宇宙万物，他们的存在其实更符合“未知”这个词。大概，还要加上一个前缀——“不可思议的”。这是他们的自尊，更是一种理性认知，遥远年代的古老遗祸，必然不是早已发展过漫长岁月的他们的敌手。
自信的辉光从他们的灵魂深处漫出，化为滔天的银白色，在惑星的另一端甚至也能看见这色泽。
扬起新时代的刀刃，去会会古老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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