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奶牛，外星人 第22章

它调转了航行方向，朝着土星的北极驶去。

构成土星环的物质，看起来就跟吃面包时掉的面包渣差不多，零零散散，而思想之柱就像一根百奇，穿梭其中，慢悠悠的靠近土星。到了这个区域，连桐发现她们并不孤独了——往来的航船到处都是。

大家的航船都形状诡异，虽然也有少数标准量产型，但也或多或少有个人改造，再低调的航船也会在上面画些充满民族主义自豪的图案。

有的航船和她们一样，是从某个地方特意过来这里，一起赶集的。

也有正好起飞，疯狂投掷出爆竹似的玩意儿炸出火花，鸣笛提示前车让道的。

还有和矿渣相撞，导致后面的航船追尾，下来两个怪模怪样的玩意儿正顶着真空对骂，最后一致决定炸点矿渣泄愤算是私了的。

还有正紧紧抱着身边女孩子，对眼前景象感到恐慌的女孩子。

“这他妈是什么，六边形！！！！”

“就跳蚤市场啊……”

土星本来就已经足够巨大，完全充斥了整个视野。可在土星的北极区域，一个紫红色的硕大六边形，层层渐变，宛如一只形状怪异的眼，硬是烙印在土星之上——使连桐觉得自己正被土星注视着。

在六边形的正中点，还有一粒令人不安的深色内核。

雅蕾洁尔虽然很享受被紧紧抱着的感觉，又想嘲笑这乡下妹，但憋了好久，还是决定安抚安抚她：“别担心，里面有非常美味的饭馆……每本旅行指南都会写。”

“……真的？”连桐的手劲松了不少。

“你饿了挺久了，对吧？”

“嗯……”

雅蕾洁尔拍了拍她的肩：“二其实已经预定好位置了，算是我们请你吧。”

这奏效了，现在，连桐怎么看都觉得土星的这颗六边形大眼睛是在对自己笑，一点也不恐怖。真期待，会是什么菜系呢。

第34节 033·旅行者逃不过人类法则

近距离看的话，土星确实和其他的行星有点差异。它是一颗气态行星，但直到亲眼目睹之前，连桐都对此毫无实感。

硬要说的话——土星就像一幅未完成、用颜料堆成球的画作。有看不见的画笔，正在将土星上的颜料一点点抹开。时不时是抹去左边，时不时又是右边，它粗鲁的搅和着土星的表面。

而实际上，那是构成行星的气态结构，正在自然而浩瀚的运动。它们的一次流动，就有着能碾碎地球上随便一个大洲的磅礴力量。而她们将要降落的北极区域，就更是如此了。在上面永不停歇的强悍六边形风暴，正席卷着一切。

而连桐知道，光是眼前这片风暴区域，就能放下好几颗地球。

但这却被称之为跳蚤市场。

“你看——”雅蕾洁尔指向土星的另一片区域，“那里有无数吨钻石，你们人类的最爱。”

“无数吨，那显然毫无价值了，虽然地球上也有一大堆，却依然被人为的赋予了虚高的价值。”作为男性，连桐也知道那玩意儿只是徒具商业价值的无意义之物。

“你作为女孩子，居然对钻石这么不屑一顾？好吧，其实我想说，那是一片液态钻石湖泊，也算是一个有名的小景点了。连桐，吃完饭要不要去逛逛？舀出来捏点给你，想捏多大、多无暇的都行。”

在思想之柱一点点靠近土星的过程里，雅蕾洁尔的语气意外活泼。连桐默默盯着这家伙，诡异万变的土星表面也成了她侧脸的背景。

“……你是二还是三？”她不由的问。

“三——只是二睡前嘱咐我的，说你们人类喜欢钻石，也许会喜欢那个地方。”

虽然想去看一看，但之前的有名餐厅却依然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还是先吃饭吧，奶牛大妹子也得嚼点草才是，去跳蚤市场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就这样，思想之柱进入了那奇诡的六边形风暴里。

视野被彻底遮蔽了，她和雅蕾洁尔也不得不回到内部来躲避这暴风。它高温、风速高到吓人。再每一缕如刀般锐利的狂风里，都有着无数矿渣构成的碎屑，宛如混入了研磨颗粒的水刀，只要人胆敢在外面多留一秒，就会立即被分解、融化，最后化为基本粒子。

但对于能在宇宙行驶的航船，这点环境只能算家常便饭，强烈的暴风摧残不过为思想之柱带来了稍稍的振动，甚至雅蕾洁尔还抓来了正打盹的L·l先生，想看看这硬汉金属能否挨得下——得亏连桐用“会贬值的”叫停了这恐怖的酷刑。

但这风暴很快平息了。

连桐揉了揉眼睛，因为突然刺入的光不太柔和。接着，她看见了辽阔的空间，看见了飞在附近来来往往的其他航船。看来，头上的强烈风暴只是外星人做的天花板……

而她也发现了，如果将视线向下，就能看见的那个跳蚤市场，它就静静藏在这六边形的巨大空间里。

“倒立的……金字塔？”

连桐看见了一个金字塔型的建筑，很难估算它有多么巨大，但只会比连桐想象的要庞大。可它却不是夯实的落在哪片土地上，而是将尖角向下，倒置在这空间的底部。

可雅蕾洁尔纠正了她：“它是正立的——你们地球上的才是倒的。”

“呃……那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大概是寄生在你们星球上的那堆恐怖怪物刻意为之的……”雅蕾洁尔指着金字塔朝上的平面，“那里是停机坪，因为吞吐量庞大，所以做得挺大。而跳蚤市场则是向下的数层，适合你的儿童启蒙教育知识，恐怕是放在最旮沓角落的……看来有得找了。”

直到靠近，连桐才发现它确实密密麻麻的停着数量惊人、望不到边际的航船。但每一个停机位都有相当好的设备来管制，降落的过程中，也会受到公开频道的振动讯号，指引航向以停到该停的地方。

在秩序井然之中，思想之柱也停靠完毕。

它独特的银白色外表，和周围一堆古怪的航船则是鲜明对比，而走过路过的外星人也都投来了愕然和嫉妒的视线——可惜连桐完全无法察觉这一点。在她看来，这宇宙热闹的一隅，实在是噩梦一般。

“怎么就没有好看点的外星人……”她看了一大圈，只觉得想吐。

这些家伙究竟是怎么长的？要么惊悚要么恐怖要么扭曲，小孩子最拙劣的画笔也能画出比他们平均水平更好看的物种——虽然连桐也知道，这只是以自己的审美来看。

“连桐——这就是你我身为高等物种的理由。”

“啥？”

“我们人形生物所拥有的共通审美，实际上是一种功能性的感知力，如果你碰见了你觉得好看的外星人，那就得警惕了——那必然就是高等的生物，必然强大。”

说到这里，雅蕾洁尔打开大门，土星的气味、燥热感，以及吵杂缓缓涌入，那是异星的氛围。

“你们人类被囚禁着，所以许多生来优越的力量都失去了作用，很令人惋惜——但你不同，相信你的审美吧，那是我们人形生物的共通原形，所留给我们的一把尺子，可以用来精准的丈量宇宙万物。”

讲完这些，又用思想金属把连桐做成了入乡随俗的△后，她俩正式踏入这座跳蚤市场。

在金属之中的连桐享受着雅蕾洁尔特意营造的地球环境，所以能仿佛在地球时一样思考。其实，她从第一眼到现在，就觉得雅蕾洁尔很漂亮了，没想到这位转学过来的留学生，还是个来头不小的大人物呢……

走了约几百米的路，连桐算是品出了这里的氛围——实际上和人类的集市有些相似。只不过，来来往往的人都是怪模怪样的玩意儿，着实令人无法直视。

有如此多的外星人，就少不了摩擦和纠纷。

光是这几百米的路程，连桐就目睹到了好几起打架的本能行为，听周围围观者说，理由都围绕着“燃料失窃”这个词组。当然，也有一些别的问题。

就连雅蕾洁尔也大眼瞪小眼的驻足，旁听和偷看在角落的两位外星人。一位看起来是梆硬梆硬的金属怪物，一位则是丝状生物，把自己打了好几个左右对称的漂亮绳结。

“我对你一见钟情了！请和我一起去黑洞向逆行者的襁褓起誓，我们会甜美的分食彼此，以达到只有灵魂共存的美妙爱情吧。”

“对不起，你的硬度太高了，就算要互食，我也啃不动你，所以我只能拒绝你的爱意。”

“呜呜呜……我这就踏遍银河，寻找能让自己软下来的方法，我会再来见你的。”

“我会等你的。”

连桐有种想脱掉翻译器的冲动，那样的话，可能她还能对这陌生的世界一角，保持一点早就没有了的好奇和敬畏……倒是雅蕾洁尔一脸的动容，走之前还悄悄叹了一声，看起来俨然是被感动到了？

不过，说到吃……

“饭店还多远啊？”连桐忍不住问。

“在最下层，如果要走的话，大概相当于咱俩徒步在你们地球绕一圈。”

“……意思是，我为了吃个饭，得先徒步走上四万公里？”

“挺浪漫，不是吗？”虽然雅蕾洁尔嘴上这么说，但还是向圣物展示了这接风洗尘第一餐的待遇。她低着头，在地板上印着一个个不同花纹的地板上寻寻觅觅：“到了，直通轨道是在这块，来，上来。”

连桐刚走到雅蕾洁尔身边，而下一瞬，她们脚下地板的花纹便发出了奇异的亮光，亮起了具有“确认两位客人”含义的字句，和“欢迎光临‘兆亿细菌味真好’餐厅”相互交替着。

连桐怀疑自己看错了，回过神来想谢绝这一餐，怎奈已经上了贼船，无法下车……

她俩所踏上的这块地板，它与周围的地面分离，切出了整一块六边形。实际上这是载客用的迷你航行器，会按照固定的路线接送客人。雅蕾洁尔已经提前预约过餐厅，所以车位就被安排在了靠近迷你航行器的地方。

她俩像是踩在魔毯上，任由这块迷你飞行器坠向金字塔的底部，路程为四万公里。

其中的每一米，都留下了连桐“你个黑泥巴，居然要坑我去吃怪东西”的悲痛呐喊。

……

“真香。”

“是吧？这家店真的收获了巨量的好评，虽然价格也很高……”雅蕾洁尔翘着二郎腿，喝了一口平淡无奇的水，面容渐渐舒展，露出了和往常那锐利气质不符的愉悦。

这钱，花对了。

听到要吃细菌，连桐起初是拒绝的，而且据说一勺子里就有几百万个细菌，她就更是不想了。但这家店确实很火爆，装修又极其的考究，坐落在金字塔的最底部，也是最奢华的一层。

周围的客人虽然不乏丑八怪，但也多了些令她觉得好看的物种，正愉悦的享受着食物，看起来没有丁点儿异样。昂贵的思想金属，为每位客人量身演变成最适合的餐桌和椅子，这又使得体验更为完美。

兆亿细菌味真好，显然是一家不应出现在这种穷乡僻壤的昂贵餐厅。

它提供的餐品，当然也很特别。

“不过这是什么原理啊？”虽然已经吃了好几口，但连桐还是搞不懂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东西美味到超越了人类能理解的范畴，升向了宗教般超然的境界。

摆在她面前的，有一盘在菜单上叫做万物拼盘的东西，盘子里的内容实在是令人无法接受。

首先，有各种各样的金属碎屑、连桐能认得出一些，但还有一些搞不懂，只知道它们发着荧光，闻起来有股子放射性的味。其次，还有一些生物的残骸，颜色花花绿绿还带渐变，看起来就跟发酵了三十六年的豆腐乳差不多。其次，还有一些怪东西，怎么看都像是塑料……

这些东西都被做成了极小的尺寸，放进嘴里就能直接咽下去。

但只是餐点的一部分——还有一盘招牌的兆亿细菌。它看起来……无法形容，连桐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这是一盘细菌，大脑甚至拒绝去理解它。

可只要先吃一勺细菌，再吃一勺万物拼盘，等待个半秒——就会像升天一样，想要嚎啕大哭，能使一切都索然无味。直到咽下那些细菌和万物拼盘的混合体，一种“人生已圆满”的体验则会油然而生，不由得叹出一口气。

“唉，美味……问题是，我都吃了什么玩意儿……”

“据说，这家店的老板，家里世世代代都是研究细菌的，好像有几万年的历史了。老板能驾驭绝大部分细菌，知道如何搭配它们，可以和什么东西产生反应来孕育美味。”

“……就跟发酵似的？”

“应该是吧……”

其实雅蕾洁尔也做得功课不足，幸好走过的智慧机器人服务员递来了餐厅的餐点介绍，她们才得以搞懂自己吃了啥玩意儿。

细菌和细菌相遇，又和万物拼盘相遇，在微观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一场浩大的工程。它们分解万物拼盘里的东西，靠着这些独特细菌搭配所得到的，那极其惊人的转化系统，将源源不断的美味成分制造出来，传递给客人品味。

可惜找遍整个宇宙的各种物质和细菌，能产生这种分解转化效果的东西有限，而且……都是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东西，所以这万物拼盘看起来才如此的诡异——但事实上，已经是餐厅老板精挑细选的食材了。

“更妙的是营养……”读到这里，连桐很吃惊，“它们还会转化出充足的各种营养，将有害成分剔除……而办完事之后，”

“哦，就和牛那个充满细菌发酵的瘤胃一样……”雅蕾洁尔想到了还拴在飞船里的奶牛，“它们负责嚼草，瘤胃里的细菌负责转化出蛋白质……把它们养得肌肉发达，还能产出富含蛋白质的神圣牛奶。”

连桐已经放弃了理解，反正这东西贼他妈美味，贼他妈有营养。

雅蕾洁尔则顺着读了下去，反正最后一行了。

“而结束其为你奉献的伟大、短暂一生后，细菌们会相互吞食，永远的结束职责，不留下疾病，只将也许存在的小小灵魂也离去，永远不会被谁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