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嗯，也只能让这些小家伙放风了。”
“那不如这样，之前是你独自一人深入探索去冒险，这次换我，而你替我放风吧？”她笑着提议。
雅蕾洁尔表情恍惚，然后坚决摇了好几次头：“你自己去也很危险啊，我不就照顾不到你了……”
“没事没事，我觉得自己还挺强的。让我来冒次险吧，总不能一直躲在你的背后。”虽然说的十分有自信，但连桐用更为厚实的语气，提醒了一下，“但如果我有什么问题，请务必喊你爸爸来帮忙……酬劳我会给的。”
犹豫了好一阵，雅蕾洁尔的嘴唇合合分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更多话来坚持同行。
因为她很清楚，这件事不同以往，自己进去多半还真就成拖后腿的了。但连桐即便经验也不是那么充足，也可以光靠来自地球母亲赠予的自身奥秘，那等同于逆行者的存在等级，来直接免疫影子里的一切问题。
或是湮灭它们。
“我替你放好风。”最后，雅蕾洁尔小声但坚定的同意了。
“那我放心啦。”连桐走到了她的影子面前，低头凝视着那象征邀请的阶梯，但顿足于门前，头也不回的说道，“说真的，在这个宇宙里，你是我唯一能全身心信任的人了，这我就真的放心了。”
——虽然纳米机械们在连桐的心里咆哮着：“那我们呢？！”
雅蕾洁尔也心情复杂的，想再好好的说点什么来回应。不过连桐已经迈开脚步，没入了漆黑色影子所构成的那个世界。就连那只挥动的、象征“我去去就来”的小手，也已沉入其中。
进入这本以为纷繁复杂的影子世界后，连桐下意识的屏住呼吸，说实话，总觉得有种跳进污水池捞东西的感觉。
但和她的想象不同，这不是那么糟糕的事情。身体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更没有怪物突然包围自己。有的只是一片漆黑的四面八方，在这里，睁眼与闭眼没有区别。
这让连桐心里有些慌张，也许真的上当了？但她并没有从周围的气氛里感觉到任何敌意，草草也表示自己运行正常，并且还能跟留在影子之外的分队保持沟通。
这让她平和了一些，至少能用平静的方式，向必然存在于某处的那位邀请者开口。
“现在可以谈谈了吧，你想求我帮你什么，以及用什么来求我，还有为什么非得让我进来做客。”
第202节 191·不止一种
连桐很清楚，这三个问题不适合由自己来提出。
自己被影子里的这位不灭冠军，笃信为是一位真正的逆行者。而众所周知，逆行者这个词代表了宇宙里的至高存在，代表了全知全能和不可触及。逆行者不会有疑问——即便有，也不会去寻找答案。
而是直接创造答案，或是让问题不复存在。
但连桐还是用这三个问题来打招呼了，反正，虽然别人认为她是逆行者，可她从未点过头呢。说不定，现在的提问行为，还会被对方误以为是“逆行者体验凡人生活”这一过程……
正好，不灭冠军回应她了。
“——因为在这里，我们的对话就不会飘向外界，被那个物质宇宙所观测到。”
不灭冠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飘渺，宛如隔了层层的纱雾，蒙着编织布料的质感。而这成了研究资料，得以让随连桐而行的草草，更进一步分析了影子内部的这个世界。
“主人，不灭冠军的声音是来自其他时间线，这个空间混乱不堪，未来和过去互相叠加，从不存在进行时的‘现在’这一概念。”草草感到不可置信的惊讶，在连桐心里响起。
“啥？”连桐只能瞪着眼，对此偏偏头表达疑惑。
草草的惊讶没有收敛，反而在为主人的解释里更加强烈：“……就是说，与您对话的不灭冠军，此刻正位于过去和未来的所有时间点，在每个时间线上的他，都拥有统一的思想，所以才能与您对话……”
“有点理解了，但这代表什么？”
“代表，他的存在挣脱了时间，他是不折不扣的……”纳米机械们的声音慢慢变小，但其中的惊愕却愈发浓郁，“伟大者。”
伟大者——这个称号连桐不是第一次听到，一路走来，也面对面交流过几位，对此有了不浅的认知。被冠以这个头衔的，几乎都是随手就能颠覆宇宙法则，超脱物质和灵性之上，洞悉亘古奥秘或是未来的独特存在。
他们的存在，正如各种文明远古相传的神祇，但他们都是客观存在的。
连桐对这些伟大者还有一个重要印象——身价很贵。
她抓了蛮多不法者换成钱，也是依靠着雅蕾洁尔的父女关系，才堪堪请来梅塔特隆·曼荼罗这位伟大者帮忙解决地球问题。而藏在这边境小破文明影子里的，也是这样的存在吗……
“你是伟大者。”连桐现学现卖道。
“……我确实触碰到了这个门槛。”
不灭冠军的声音再度传来，于黑暗之中环绕而鸣。但这一次，连桐明白了为何它像是隔着很多布料一样模糊。实际上，隔着的不是布料——而是无数支离破碎的时空。
“我自小握起了削皮刀，踏上削皮手的修罗之道，始终专注于削皮这件事。不知不觉赢下了很多比赛，甚至还有无尽削皮大赛这一伟大盛事……不知是赢下第几届时，是有很多人称我为伟大者了。”
连桐“哦”了一声，心里困惑的紧，削个苹果皮……还能成这样？削着削着，就领悟了宇宙大道……超脱了时间和物质的束缚……即便宇宙辽阔无垠，估计这种事也没发生过几次吧……
她的脑子转得很快：“喔——也正是因为你身为伟大者，你才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如您所说……他们确实杀不掉我，只能把我关在物质世界之外的影子里。”
“原来如此，这是个囚禁你的监狱，但除了你之外……”连桐没说下去，如今的倒影之城已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她到处看了看，这下完全明白了这地方怎么这么煞风景，作为监狱，如果环境优雅那才不大对劲。
不灭冠军的声音又一次传来，从无尽的过去与未来同时传来：“但我什么都没做到，我不会战斗，没能保护下我们星系的伟大历史。”位于所有时间的他的思想，都是同样的哀戚。
连桐知道，自己正和一个星系被掩埋的历史对话。
但追究这段历史的合理性，也是见证者该做的。
“这个宇宙很讨厌植物，会为你们招来毁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你们难道不知道这一点？连种植植物的泥土，也成了宇宙通行的脏话。这么盛大的比赛，当然会惹来麻烦。”
不灭冠军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犹犹豫豫的问：“是的，我们并不知道。”
“不知道？”
他带着歉意，忽然转变了话题。
“您的仆人，叫做雅蕾洁尔的那位少女，之前踏足了这片影子世界，我没有对她做任何坏事，反而送她安然离开。但出于对外界的好奇，我没忍住，从她的灵魂里了解了一些外界的东西。”
“……你翻她的记忆了？”连桐没有立刻翻脸，但仍觉得不太好。
“她是以灵魂的方式踏足这儿，没有用身躯，而灵魂是生命个体其历史的汇聚……她就像一本翻开的书摊在我面前，所以我想不看也很难。我在这儿关了不知多少岁月，只想知道外面的宇宙怎么样了。”
连桐唔了一声，没想到雅蕾洁尔进来一趟，实际上已经悄悄翻车了啊……但鉴于不灭冠军确实让雅蕾洁尔完好无损的回来，现在也充满歉意的坦诚出这件事，连桐暂时没计较什么。
而不灭冠军提到这些，必然是因为看到了不对劲的东西吧——
“从她那儿，我了解到外界的宇宙里，有一种叫做‘对植物歼灭战’的常识，所有人都对植物嫉恶如仇，憎恨至极，但这和我所知道的历史不太一样，至少我活跃的那个时代，没人觉得植物是坏东西。”
连桐本想说这是他们星系偏僻，没收到消息——但转念一想，盛大到那种程度的无尽削皮大赛，必然会招来各种各样的外星系旅客，总会有人告诉他们，植物是多么可怖的玩意儿吧？
但他们的热烈比赛，依然延续了下来？
不灭冠军又给出了更多的话语来作证：“我赢下许多比赛，因此得到了巨额财富，所以我有足够的燃料，拜访过无数星系，走了几十亿光年的距离旅行。起码在我所踏足的范围内，并没有这种憎恶植物的常识存在。”
这倒有点意思啊——连桐没有立刻发表意见，只是默默记下这一切。
见到连桐没有吭声，不灭冠军便接着说：“所以当那些可憎的毁灭者抵达我们星系，开始毁灭我们的植物和人口时，我们当然无法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而即便集结整个星系的力量去反抗，也失败了。”
“他们是谁。”
“他们自称……「纳杰尔遗民」。”
“是什么样的生物？”
“各种各样，但有一些人形生物。”不灭冠军甚至不用去回忆，因为对他来讲，那些仇敌的一切都死死铭刻在灵魂深处，“他们操纵着古老而可怕的科技，远凌驾于我们之上……除了无法抹掉我，但也胜过我。”
纳杰尔……遗民？连桐的表情充满动摇，这可不止一次听过了。
按照不灭冠军的说法，这些自称「纳杰尔遗民」的存在，起码能击败和囚禁一位伟大者。虽然不灭冠军一看就是不擅长战斗的那类型，但肯定也不好惹，却被人家结结实实关进了影子之中。
“还有什么关于他们的情报？什么都行，详细说出来。”连桐顾不得维持什么全知全能的逆行者形象了。
“如果您需要，我会把我的记忆原原本本的奉上，作为交易筹码的添头。”
“……说吧，你想找我是做什么。”连桐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才算是诚心实意的跟人家面对面交易，只能把诚意表现在言语里了，“是要让我替你们复仇？还是向我寻找什么答案吗？先说好，我没你想的那么了不得。”
连桐默默算计着，这个苦大仇深的唯一幸存者，肯定会试图借用逆行者的伟力，对他的仇恨进行一些帮助。
但不幸，连桐深知自己只是个无力的地球土著。然而关于「纳杰尔遗民」的情报，她仍希望弄到——那可事关霍桑教授啊。也许，要进行一些必要的欺骗了。
但她听到的请求却十分耐人寻味。
“请结束我们的历史。”
不灭冠军的声音靠近了些，也许是他呐喊得更大声，又或者是过于渴求。
不光是他说话的声音，连桐还发现，自己听到了一些欢呼——不止是一些。
渐渐的，这声音变大，像是突然响彻于耳畔的雷鸣，永不停歇。她眯着眼，因为周围也不再是无尽的黑暗，反而满是阳光。
庞大到不可计数的观众，占满了V字形会场的所有位子，热切的呼唤着那个词——那个头衔。
“不灭冠军！！！”
这就是雅蕾洁尔之前看到的历史片段吧……连桐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这过于狂热的盛况真是冲击心灵。即便自己是历史之外的旅行者，但也忍不住想要跟着人群一齐呐喊，并且将目光死死投向下方。
她看见——在种着苹果树的比赛舞台上，刚刚赢下这个头衔的削皮手，也抬起头，看着她。
戴着象征六次连胜，象征星系之主，象征历史唯一的那顶不灭之冠，不灭冠军却无视了一切欢呼，满脸都是悲戚和沧桑，只是哀求的仰望着连桐。
他近乎祈祷的声音，穿过像是要掀开天穹的这欢呼声，清冽的到达了连桐耳畔：“我不想活在虚假的回忆里了……请告诉我，我们的历史其实已经结束了。”
头戴桂冠的胜者，站在苹果树下，绚烂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他的脸上。
他深爱着这一切，不舍这一切，但仍想从中解脱，从中逃离。
不灭冠军摘下了头上的桂冠，无比爱惜的用左手拍捧起。而他的右手，则再熟悉不过的握着那把削皮刀：“再加上我的一切回忆，这些便是我的筹码。”
那顶桂冠并没有什么鲜艳绚烂的崭新，反而透着一种被时间腐蚀过的沧桑，它和旁边的削皮刀一样，十分明显的有别于虚假的回忆。看来，它们被不灭冠军本人深深爱着，藏在影子里，保护到了现在……
但现在，他想告别这一切了。
连桐走在幻影般的观众行列里，向下一步步迈着台阶：“说起来，是哪一把枷锁把你囚禁在这个影子的世界里？”
“是「纳杰尔遗民」为宇宙、为我添加的一条新的宇宙法则：不允许我离开这里。”
“……概念上的锁啊。”
“是的——我无数次尝试过挣脱。”不灭冠军虽然不知道连桐为什么问这些，但作为饯别的最后，能跟逆行者多聊聊也很好，“比如……倒影之城如今的居民们遇到危险，或是不得不消亡时，我就会尝试着挣脱这把锁，透过影子去拯救他们。”
“哈，那就是他们所称的怪物？”
“是的。”不灭冠军难为情的点点头，“吓到他们了，可惜他们没有翻译器，也没时间来试图理解我的话。”
连桐来到了最后一阶，踏步向着舞台，向着他回忆中的苹果树。
这里，和地球很像，连桐很喜欢这儿。
“说起来，倒影之城的居民是怎么诞生的？既然你们的历史已经被「纳杰尔遗民」给抹去了。”
“「纳杰尔遗民」的一个恶趣味，杀不掉我，就折磨我为乐。为此还特意留了一台娱乐用肉体制造机……将我的肉体当做原材料丢进去……搅和了几下。”不灭冠军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其中不值一提的事，“然后就因此有新的意识诞生，有灵魂弥留了下来……”
僵了很久之后，连桐才缓缓感叹：“文明的诞生……还真是充满不可思议。”她也只能如此表达无奈。
连桐的话似乎很是俏皮，让不灭冠军也难得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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