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鸦
灵魂们犹如花瓣的排列，将名为不灭冠军之证，实则只是一根木棍的东西围成极有规律的圆形，然后绕着它，将校长所提到的那种种，展示在自己的灵魂里。
这些没有身躯的人，想表达“梦想”要简单得多。
不需要如有身躯的人那样，用长篇大论或一个不那么精准的词来定义，而是简单的将自己的梦想在灵魂里构筑，它便会自然而然的展示出来。
大多数学生们向着不灭冠军之证，展示的梦想很简单，也很一致。
“我们想活得更久。”
不必以肉体死亡，灵魂诞生的方式开始人生。
学生们的梦想化为了一道道的淡光，萦绕在不灭冠军之证的附近，它们静谧、它们平淡、它们真挚。而那根老旧的木棍沉默的接受着一切，却又毫无变化。
最后，校长结束了这个开学典礼。
然后遗憾的，破灭了学生们的梦想。
“学校也没办法教你们如何存在的更久，这反而是你们肩负的责任。”
……
雅蕾洁尔的灵魂，前往了那片没有光芒的黑色大地。它犹如一道巨大的裂谷，将倒影之城撕开。它就这么藏在居民区的下面，无人胆敢靠近。
“着陆——暂时安全……”
就连雅蕾洁尔，在靠近的时候也抑制了自己灵魂散发的紫罗兰色光辉，变成了一道仿佛要融入黑暗的淡影。一些必然存在的畏惧，很明显的浮现成了灵魂的形态，但更多的则是自信，还有好奇。
“这并不是没有尽头的深渊，只是没有光芒的大地，着陆是可能的，而且具有引力……”考古学家正在用理性的方式，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且……没有怪物的痕迹，之前扫描得出的生命特征也没有感受到。”
换言之，这只是一片完完全全被光芒舍弃的世界。
一无所有。
雅蕾洁尔漂泊于这片黑色的荒野，寻找着也许存在的奇妙。
她的灵魂时而向着边缘游曳而去——因为那儿靠近倒影之城的光，哪怕只是边缘，但对于黑暗中的旅行者来讲，也足够有诱惑力了。时而，雅蕾洁尔又折返归途，向着最中心的地方飘荡，因为其他地方没有自己所求的答案。
但在完完全全的黑色中——她不太清楚哪里才是中心。
不过这也无妨。
因为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在物质锁内。
物质锁会用“女孩子的步幅”这种概念，创造一把囚禁自己旅行速度的锁，但现在的她是脱离物质的灵魂，是由意识和好奇构成的女孩子——这样的女孩子可没有步幅，而是想去哪儿，就可以抵达。
只需要一个思想。
雅蕾洁尔不再漂泊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不寄希望于这儿存在什么有趣的痕迹，或是时间动荡的线索，甚至是不太想碰见的传说中的怪物。
而是如此思考道：我要去黑暗的中心看看。
——她抵达了。
“……嗯？”
但和她的想象不符。
雅蕾洁尔本以为，即便是在这黑暗洋溢的中心，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因为在亲自抵达了这儿之后，她的考古直觉告诉她——终究还是需要一些外来的光芒，一些新创造的影子，才能将这片区域内的诡异之处唤醒。
现在的她不过是融入黑暗的一部分，并不能激荡起这片区域的任何反应。
因此，也就更无法影响这儿的时间诡点，将它的诡异之处展示出来。而之前在思想之柱上，对这片区域进行的扫描——那本身便是一种刺激，所以才会将这片区域的诡异之处激发出来——这是她本来的想法。
她本打算在确认了中心也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立马回思想之柱，跟连桐聊聊然后采取其他手段的。但她的灵性直觉、考古直觉，以及身为女孩子的直觉，都在这一刻宣告了彻底的失败。
因为眼前的这一切，让雅蕾洁尔无法理解。
当雅蕾洁尔抵达这儿之后——她听到了欢呼声。
起初，只是如小孩子啼哭的起始音一般轻柔，雅蕾洁尔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几秒后，这柔软的声音化为猛烈无比的潮水，以像是要引起九级地震一般的形式，炸裂在了她的身边。远比雷鸣更胜，远比火焰更热烈。
那就是雅蕾洁尔听到的欢呼声。
在这只有黑色的世界里，她不知道欢呼声是从哪里来的。考虑到时间诡点的特性，她甚至无法判断究竟是不是现在的时间。也许是未来的欢呼跳跃到了这儿，又或者是过去的声音延续至此刻。
但奇妙的是，雅蕾洁尔不觉得这欢呼声讨厌。
反而，有种打从心底所萌生的，想跟他们一起去呐喊，一起去歌颂，一起去赞美的冲动。但问题在于：“这些声音，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欢呼？”雅蕾洁尔不禁如此好奇了起来，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何。
这个疑问，成了一个契机，成了一把钥匙。
当雅蕾洁尔回过神来——她所处的世界随之改变，疑问被回应了。
再次回过神，雅蕾洁尔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椅子上，周围挤满了生命，无数的生命，大多数是厌核人，但也有各种各样的家伙们。
雅蕾洁尔下意识的向左看——但见到的是永无止境的笑脸。那些和自己一起，坐在这儿的、发出欢呼的观众，他们以无比热忱的目光，俯瞰着某个地方，然后发出形态不一，但感情完全一致的声音。
不再是欢呼，有时是扼腕叹息，又或是惊讶咋舌，当然也有愤怒的抱怨，以及——为某个人献上的热烈欢呼。
那正是雅蕾洁尔听到的。
“请问一下，这是在做什么？”她试着问身边的观众，但无人回应她。不知是观众们太过热衷，还是雅蕾洁尔只是来到幻境之中、不被允许和幻境交流的旅行者。
她只能收回目光，低下头，成为了观众里的一员，用自己的眼去看看这欢呼是为何。
“嗯……比赛吗？”她倒不惊讶，因为这十分合理。也只有某种刺激到一定程度的热烈比赛，而且还是决赛，有着许许多多能引来热爱的明星登场，才会得到这么多人的呐喊了。
但雅蕾洁尔看不清比赛项目……
除了有幸得到最好座位的那些尊贵客人之外，其他人都只能坐在档次不同的椅子上，用视觉辅助器来欣赏比赛——当然，这倒也能看得很清楚。可惜雅蕾洁尔没带这种东西，看清楚了的，只有这个比赛场地而已。
这是个犹如峡谷一般，巨大到常人无法想象的场地。
它甚至可以比拟一颗稍小的行星了吧？雅蕾洁尔算是见识不少，即便如此也还是感到惊讶，在信息网络普及的宇宙，人人都能随时随地用虚拟的方式欣赏想看的一切，而这种规模的真实庞大比赛场地，真的还存在吗？
为了买票入场的观众能尽兴，这个场地被修成了阶梯式的。
八个阶梯，八个视角，数以亿记的座位，构成了左右两边的形式。
越往上视野越差，票价当然也就越便宜——起码能根据坐在那附近的观众有多丑来确定这一点。而越往下，就越发靠近比赛的擂台本身，气氛热烈暂且不提，那儿的生命可都十分高级。
但无论贫富，无论生命的等级如何——所有观众都一样的在享受比赛。
慢上一拍，雅蕾洁尔这才发现了一件事。
这个巨大的比赛场地本身，不就跟之前见到的倒影之城一样，是个巨大的V字形吗……
她按耐着内心的讶异，决定暂时不寻找离开这幻觉，回到倒影之城、思想之柱的方法，而是继续享受不交门票钱即可观赏的这场比赛。
她站起身，离开了自己的位置，以灵魂的自由方式向着V字形的深处飘去，比观众们为选手献上的欢呼还要快。而在场地最深处、最中央、所有观众都投以目光的地方——
有一棵树，小小的树。
第192节 181·无尽
在距今约三万两千年前，一届被星系内所有居民瞩目的比赛，如期开始了。
也一如既往的，得到了整个不灭冠军星系内的所有欢呼。
……
在不灭冠军星系这浩浩荡荡数万光年的尺码之中，所有居于此、拥有智慧的生命，都会因这六年一届的盛事，而停歇其他的任何活动，专心享受比赛的这整整七天七夜——并且祈祷着，希望比赛不要结束。
这传承至今的比赛项目，是整个不灭冠军星系的文化根基，恒河沙数的庞大智慧生命，都对它有着同样的狂热——甚至可以说是信仰也不为过。
作为证明，在极为遥远的过往时代，有无数的匠人从星系各个角落赶来，自愿的成为建筑者，不收任何酬劳的为比赛制造了比赛场地：一座庞大如星球的巨型V字形建筑，并且坚固牢靠的使用到了现在。
这个比赛项目超越了其他的一切，是整个星系的文化符号。
它的名字是——「无尽削皮大赛」。
它的比赛内容如下：为所有前来的参赛的专业削皮运动员发放一个青苹果，比比谁能削皮到最后。
规则也很简单，无论用怎样的方式，只要能把皮连贯不断的削到最后，那就是胜利者。期间，如果苹果皮中途断掉，那就直接告负——当然，专业的削皮运动员从不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否则就将在兆亿观众的面前丢脸。
为了确保削皮的时间能延续得更久一些，削皮运动员们使用了以亿记的年份，来钻研其中的究极奥秘，这是一门非常严肃，而且甚至可以说是藏有宇宙奥秘的学科·削果皮科。
削皮运动员们拥有无数的技术，来试图让果皮延续得更久一些。为了削皮的时间能更长久，削皮运动员倾注了所有的科学技术进去，因此惠及了很多方面，大大提高了不灭冠军星系的民用技术水平。
但大道至简，其中最实用的办法，就是将皮削得尽可能细长。
——这是三岁小孩也知道的答案。
而在这六年一届的“无尽削皮大赛”，如果有人可以连续六十六年获胜，那么他就将成为历史里独一无二的传说，成为拥有“不灭冠军”头衔的星系之王。但比赛举办至今，长达几亿、几十亿年的历史里——也没有任何人做到这一点。
无数的削皮专家、无数的天才削皮手，它们曾惊艳的闪烁于不灭冠军星系的历史里，但无一例外，都成为了被一笔带过的、被一声叹息总结的失败者。
“——但即便如此，为了所有生命的梦想和浪漫，在你眼前的那棵苹果树下，在这座V字形的胜负之地，仍有许许多多的削皮手聚集而来，捧起那奇迹般的一颗颗苹果，幻想着成为不灭冠军。”
一个声音在对雅蕾洁尔倾诉。
无数浪潮般的声音，向着无尽削皮大赛的选手献上欢呼——但在这份热闹里，却有一个清冷而独立的声音，发现了雅蕾洁尔这位不请自来，更没有门票，来自其他时代的观众。
起初，雅蕾洁尔觉得有点畏惧，因为这比赛的盛况虽然热闹无比，但它应该是发生在这里的，历史中的某个片段，是虚假上演的幻象才对……而雅蕾洁尔虽是灵魂的状态，但也是来自真实世界的旅行者。
既然如此，为什么会有声音发现自己？
那就是传说中，藏在倒影之城影子里的怪物吗？
但这声音并没有付诸恶意，只是不咸不淡、犹如厌倦了游客的导游一样，用一成不变的声音告诉雅蕾洁尔这里的一切——比如它们的比赛内容。雅蕾洁尔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它又是怎么发现的自己……但这声音所说的内容，也许不那么可信。
“如果你说几十亿年来，都没有人蝉联六十六年，取得不灭冠军的头衔……那？”雅蕾洁尔指着舞台，被全星系注目的舞台，“但刚刚主持人介绍说，这场比赛……我们眼前的这场比赛，也许将决出真正的不灭冠军？”
“——是啊……这倒没错。”那个声音，听起来十分疲惫。
雅蕾洁尔站在最好的位子上，和不知从哪儿响起的声音为伴。
她眺望着盛大、精致的舞台，它是由奢侈的金属和石料打造，中间却盛着犹如艺术品的灰黑色土壤。里头没有半根杂草，只是在最中心的位置，有一棵苹果树——它茂盛而青葱，虽然小巧，但结着饱满的果实。
选手们抵达了。
在一浪又一浪的欢呼中，形形色色的削皮手华丽登场。
有的选手盛装打扮，带着浮夸而激动的笑容，有的则沉稳如石。还有的带满了以雅蕾洁尔的目光来看，也堪称先进的科技产品，只为了让接下来削的苹果皮，能更细长一些。但得到了最多欢呼的、最后登场的那位选手——
他只带着一把细长的小刀，还有自信、有风度的笑容。
“他已经赢了十届。”那个声音轻轻说——与舞台上主持人内容相同的介绍一起，“如果今天也赢了，那么他就是不灭冠军了。”
即便还没有取得不灭冠军的头衔，他也已经是这片星系历史上最有名的人了。
从作为挑战者的第一届，再到作为被挑战者的后续九届，每一次的胜负都精彩绝伦，没有人看腻他那淳朴却极其精妙的削皮刀法。
漂亮的赢下一场，历史里有很多人都做到过，但每一次都能赢、而且还让人更期待下一次，这是整个宇宙也独一无二的奇迹——主持人是这么说的，仿佛是对那个声音的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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