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姬 第829章

“街上无人？难道子时过了？”

凛音注意到，那些追击自己的恶鬼武士，到了门口，不知为何，没有再追出来。

凛音还记得周围的样子，确认自己没有走反方向后，朝前走去。

“都说子时以后的百鬼街危险，但子时之前，也一点不安全，到处是陷阱，什么人类不能拒绝妖怪，妖怪不能害人，宁可真剑拼杀来的让人痛快些！”

凛音心中对于何为不能害人的界定，也心存疑虑，万一妖怪要求自己做些很不雅的事情但又不至于伤害自己，那怎么办？

那碟妖曾说子时以后，百鬼街上极度危险，凛音自然也是不敢大意，她步履谨慎，稳健的向前走去。

踩着冰冷的岩石地面，路上各种妖异的宅屋全都大门紧闭，街道上散发出说不出的阴森，一想到，刚才还是那么热闹，令凛音更为感到心颤。

凛音在阴冷的百鬼街上前行了一阵，前方，远处迎面走来一个身影。

这身影距离凛音数十米处，停了下来。

看其模样和感觉，似乎是一位穿着破旧道服的人类男子，他面容消瘦，身形高挑刚毅，左脸上有一道疤痕，双臂环抱着腰间的两把剑。

凛音也停了下来，片刻，没有答话，只有她的长发，大袖在夜风中发出呼呼声。

终于，那男子开口了：“敢于在此时行走在百鬼街，想必有些本事。只是，这里终将成为你的墓地。”

“你是人类？你来自哪个朝代？为何要杀我？”凛音问道。

“百鬼街上，凡是遇见陌生人，必须杀死，或是被杀死。否则，就会被这里的冥冥中规则杀死。”男子说道，“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来自什么朝代了，我只知道，我是那时的剑道天才，我在人间修行不过几十年，便天下，再无对手，当朝十大高手，全部死于我的剑下，人间，太弱了！”

男子说道：“你既要死，我也让你死的瞑目，告诉你这些，也无妨。那时候，在人间已经没有挑战的我，选择走下黄泉。我和那些闯不过天门掉下来的失败者不同，我是主动下落黄泉，只为追求杀伐之道，而这里，正是我最理想的场所！”

“你叫什么名字？人类的剑术的天才。”凛音问道。

“我叫冢原道仆，记住我的名字吧，女人。以你的实力，敢于来到这里，即便在黄泉被杀死，你的肉身也几乎肯定能保留，过一会，你可能就会从某个女罚地狱醒来，接受无穷无尽的惩罚，当然，这和你现在的处境，也未必更坏。对了，女人在子时活下来还有一种方法，那就是以身体顺从，侍奉你的对手。只是，我对女色不感兴趣，所以，你只有死路一条了。”武士说道。

“你缘何知道，输掉的就不是你自己？”凛音冷冷的问道。

“我？不可能，人间从来没有人赢过我。”

“动手之前，我还有个问题，不知你能否解答？”

“问吧，看你是女人，我格外对你耐心一点。”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死了，到黄泉是灵魂，有些人却是带着肉身，而有些人死了却成为怨灵？”这问题，虽然与剑道无关，但凛音看他既然说道这个问题，索性就问一下，对于凛音进一步了解黄泉，也有用处。

“此事，也算黄泉不大不小的秘密，我也是来到百鬼街，花了两个铜钱向百鬼街的情报屋那里买来的情报。不过，告诉你我却是不吃亏。”

武士继续说道：“人间的生灵死去后，凡人，普通生灵肉身自然是留着人间，或是腐败或是被吃，被毁。不动以上，所谓不动灵者，也拥有了不动之身，死后肉身不会腐败，机缘决定了肉身的命运，各种可能都有。无论灵魂升天或是堕入黄泉，肉身都可能飞散后，或是升上高天，或是渗入黄泉。然后，在黄泉某处，肉身再度和灵魂合一，从冥土中爬出来。但通常，这些人或妖怪都是有罪的，会按天道律法，被牛头马面押送到各个地狱受到千百年的刑罚。但也有被释放，或是偶然得到自由的，还可以如同活着一样，闯荡黄泉。但是，死过一次的人，在黄泉如果再死，那就永远消失了。”

“至于怨灵，那就是生前怀有极大的怨念，死后灵魂不愿升天也不愿入地，靠着怨恨的力量抵御天道招魂或是超度，停留在人间，就成了怨灵妖怪。”

“原来如此，还是要谢谢你的解答。我以为，你并非坏人，我们非要战斗不可么？”凛音问道。

“陌生人在子时以后的街上见面，不决生死，两人都要死。当然，虽然我对女色不敢兴趣，但也不反感，如果你愿意跟我到街角小巷子里去侍奉我一番，也可以避免厮杀。”冢原道仆一副有些勉强，施舍般的口气说道。

凛音无奈叹息，她握住刀柄拔出一寸，刀芒明锐。

“那，我们还是决生死吧。”

“呵呵呵，好女人，有胆量，够果决，我开始对你有些喜欢了呢。”武士说道。

“你准备好了么？”凛音拔出胧月村正，直指冢原道仆。

“来吧！不知道多少年前，我在子时以后徘徊，遇到一个自称是百姬夜行的女子，实力在我遇到的对手中算是很强的，不过她也死在我的剑下，我左脸的这道疤，就是她留下的。”武士淡漠说道。 对手，心中并无强烈恶意，他选择在午夜的百鬼街徘徊，只为了磨练自己的剑道。

何为剑道？

在这唯有真剑能决胜负的地方，凛音心中，也渐渐有了新的感知。

凛音和冢原道仆在阴暗的街道上对立着，一动不动，双方目视对手。

忽然间，双方似乎都感到对手眼中一亮。

双方同时动了！

绯红的身影和高瘦刚毅的身影同时冲向对方。

速度极快！

没有灵能感知，没有领域探查，只能靠眼睛，靠直觉！

如此快速之下，对手的身影是模糊的，然而，就在这真剑生死交汇的瞬间，凛音的眼中，似乎看清了一切，好似周围的时空在变慢一般，她清晰的看到冢原道仆距离自己不过几米，他在大步奔跑中忽然有力的一步踏地稳住身形，手中的剑行云流水般的举起，夜色中闪光的眼目注视着凛音的身体，他的剑想要斩击的位置！

凛音在此刻极为敏锐却又极度冷静，对方的眼神，动作让她感知到对方的一切，但眼神有时候也可能是假的！

对凛音来说，对方的意图只是这杀戮世界的一部分，一切，都在她的感知之中。

对手的剑闪着寒光朝着凛音动了！

这一瞬间，凛音做出了决断，此时，一切都已经断定！

凛音仿佛看清了对手剑无形的轨迹，她的身体在同时做出了应对，继续以最高速度前冲，这与寻常武士的反应略有不同，实际上已经影响了对手的节奏，而她的肩膀向着对手剑路的另一侧扭转，一个侧身，同时双手向着斜上方，挥出一剑！

“唰！”

凛音的剑比对手晚出但几乎同时达到！

冢原道仆的剑锋几乎擦着凛音的胸口和大腿落下。

而凛音的剑，斩入对手的身体数寸，带着一股对凛音的斩力来说些许的阻力，划过对手的胸膛。

“噗！”

冰冷的刀锋带起一道灼热的血线。

这看似极其简单的动作间决出的胜负，却是需要极高的反应，差之毫厘，不是凛音被斩中就是两败俱伤，需要面对刀刃毫无杂念，毫无恐惧的做出近乎极致的判断！

躲闪的幅度再小一点，凛音比中剑，再大一些，可能就错过砍中对手要害的机会了。

凛音，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在这生死一线间，做出了近乎极致的，闪避与反击一体的绝杀！

只是这一刻，只能用剑，没有秘法波动，灵能无法外放，让凛音对于剑道，对于攻守，对于瞬间决定的武士一生的宿命，有了更为清晰，单纯的理解！这，就是凛音的剑道。

半步生，半步死，生死一线间！

即使如此，为了她心中的执念，也要继续前行！

惯性之下，双方继续前冲。

陡然间，那冢原道仆中了致命一刀，却更不顾自己双腿受伤，强行猛踏地面，止住自己的强大冲击。

“咔嚓！”

凛音都能够听到令人心悸的骨骼和筋脉断裂的声音。虽然即使不这样也能急停，但是，要想对付凛音这样的反应，唯有快到不和常理的转变，唯有不惜自残。

停的太突然了，冢原道仆几乎是以不可能的节奏，回身一跃，朝着凛音的背后砍来。

凛音在瞬间，感觉到了，没有灵能感悟，可是却能更清晰的感受对手的杀意，而凛音更是感觉到了对手的剑道！

那是一个会做出如此决断的男人。

凛音在前冲的同时身体顺势向前自然的倒去，同时在扑倒的一刻转身，宛如旋转的旋风，大袖飞舞，一片绯红。

她手中的剑在旋转中挥出。

“铛！”在如此不可能的情况下，竟然将冢原道仆的斩击挡开了，同时凛音的身体还在继续旋转中，修长的美腿一脚踢出，将冢原道仆横着踢飞了出去，撞在街角的鬼屋之下。

“轰！”百鬼街的屋敷看似破旧，都有特殊力量加护，极其坚固，但也被踢的大半坍塌，里面激起一阵阵妖怪的嘶吼声。

烟尘过去，嘶吼暂时平息……

冢原道仆胸前一道可怕的伤口，已经对他造成了极重的伤，但冢原道仆乃是黄泉之境，这一刀，还不至于毙命。

“咳，咳……”冢原道仆大口的咳着血，“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啊！天底下，竟然有对剑道如此敏锐之人，竟然……还是个女人……咳，咳，咳……你究竟是什么人？我在人间见闻，历史上也没有出现过如你这般的女武士，你的反应，你的决断，已经超越了人，明明，你身上还有着女人的味道……”

他的神力大幅度流逝，眼神变得虚弱，“我输了……你杀了我吧。”

“既然胜负已分，你对我并无恶意，我没有必要杀你。”凛音一甩刀尖的血，收了刀，转身离去。

“等等！陌生人相遇，必须决生死，这是百鬼街的规矩！我反正也会死于你的剑下，你现在不杀我，你会受到必死更可怕的磨难！”

“百鬼街，本就九死一生，何惧再多些磨难，你已经失去斗志，我不能杀你……嗯？”凛音忽然一惊，“你？你为何不适用神力治疗？不阻止自己流血？”

凛音在百鬼街，月之波动无法外放，因此这一刀并没有破坏对方自愈的威能，但是对手，却自己放弃了生的意愿，凛音不出刀则已，出刀则极狠，这一刀太深了，已经伤了冢原道仆的心脏，但他是高天强者，只要自愈，还是能活下来，然而，他却自己放弃了自愈。

“呵呵呵呵，我在百鬼街闯荡，本就是要在死中求生，我的天分，或许很高，但比之人类之外的上古神魔们，又算得了什么？不如此，我怎样能站到与他们比肩的巅峰，这是一场赌博。失败，对我来说，就意味着一切的终结！我一直以为，我才是人类之中的第一剑道天才！失败的我，即使现在不死，即使不说那诅咒，我也失去了战意，必定会死在子夜的百鬼街。”

“咳咳咳……”冢原道仆一面咳血，消瘦而刚毅的脸上，带着几分讥笑的看着凛音，“你这女人，刚才决战时分明那么果断，现在怎么又像是普通女人一样的善良，犹豫了呢……我或许，开始有点喜欢上你了，就让我，送你一程吧。”

冢原道仆颤抖的手，放下了打刀，却从怀中抽出那把肋差，对着自己的要害。

“等，等等……冢原道仆先生！”

冢原道仆忽然眼神变得狰狞，“前面的路，只怕比遇到我要危险的多，女人，战胜我的人，你一定要走到终点啊！”

“噗！”肋差果决无比的，深深刺入自己的胸口，刺穿了他的血玉晶魂。

一切都已经无可阻拦了，一个求死的武士，凛音也没有理由去阻拦。只见，冢原道仆身后的屋子震颤起来，一只只巨大的鬼手从破损的屋子中伸出，带着诡异的嚎叫，抓住冢原道仆，将他拖入了屋子废墟之中，接下来，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而后，屋子竟然如怎样破碎一般，怎样复原了。

只留下静悄悄的百鬼街，一切，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就连血迹，也顺着屋子下方的缝隙，倒流入了屋子。

“冢原道仆先生……”

虽然不知他究竟于哪个朝代，但也是位令人肃然起敬的武士，凛音对着这房屋，冢原道仆葬身的地方，默默的行礼，而后，继续前行。

凛音走着，走着，看到前方出现了光澜，传来幽怨，恍惚的乐典声。

一群夜行的百鬼，和凛音狭路相逢。

对方大约都是相识的百鬼，可以结伴夜行。

这些妖魔鬼怪，虽然形态各异，但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每一头妖怪，不论是否人形，都带着武士刀，就连一只茶碗妖怪，也是带着刀，凛音看到百鬼中一只独眼伞妖怪跳起来，竟然从自己的伞柄中，也抽出一把剑来。

“女人，子夜之后敢在路上行走，相比你已经有了觉悟吧？”那伞妖怪吐吐粗长肥大的舌头说道：“要么，成为我们的一员，和我们同行，永世徘徊在这百鬼街，要么，就要承受我们剑道百鬼的围攻！”

“哈哈哈哈哈哈！”一个深绿色尖鼻子的丑陋妖怪驼着背，大脚向前走了，他的刀却极为粗长，“我们剑道百鬼，每一个天生就是一种剑道的化身，或是生前在剑道上有着打动天地的造诣，我们百鬼围攻，你必死！”

“不，不过你放心，我们都是心地善良的妖怪，虽然你长的那么美，但是，我们不会强迫你，会把你当做伙伴善待的，我们只是想要永远和你夜行而已，这样，不是很快乐的么？嘿嘿嘿！”一头肥大，丑陋，言语有点痴呆的秃头妖怪说道，小小的眼睛分明很色的看着凛音，但凛音又觉得，他说的不是谎话。

“抱歉，或许在这里逍遥夜行，煮酒论剑，也不失为一桩快事，但我有不得不完成的宿命，我不能在此徘徊……嗯？”

凛音说着，忽然感到一股忧伤又似曾相识的目光，在百鬼之中，看着自己，她不由往那边看去。

一个个魑魅魍魉的身影之间，却有一位身形苗条却不是婀娜风韵的少妇，一身浅蓝色的浴衣，盘着头发，目光温存又悲伤的看着自己，这目光，就如同那一刻，在平安京的夜色下，分别的时候一般。

“凛音，你身怀天谕，这一路，一定要千万小心。”

她那时的话语，似乎还在耳边萦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