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黑灯夏火
“花会凋谢,草会枯萎,人会撒谎,线索会泯灭,但是账本上的数字不会骗人。无论做账者如何高明,如何粉饰,真正的问题都会通过简单的数字游戏暴露出来。
越早看完这些账单,我就能越快发现孤寒寺的异常之处,找出这里鬼怪萦绕的原因。”
李昂抖了抖账本,随意说道:“孤寒寺的这些账本采用的,是最初的龙门帐记账方式,
即将全部账目划分为‘进’(各项收入)、‘缴’(各项支出)、‘存’(各项资产)、‘该’(各项负债)四大类,
运用‘进-缴=存-该’的平衡方式进行核算,设总账进行分类记录,编制进缴表(利润表)、存该表(负债表),实行双规计算盈亏。
这种记账方法也叫做合龙门。”
李昂看了眼队友,“听起来复杂,其实计算起来相当简单,你们有没有工商管理专业的?帮我一起对账呗?”
“.....”
神特么工商管理。
邢河愁与万里封刀对视一眼,眼神中流露出蛋疼菊紧的意味。
特事局针对外勤人员的培训,主要是如何应对妖魔鬼怪,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考文化课?
柳无怠坐在了李昂身边,拿起本账册,慢慢翻阅,像是看得懂那些佶屈聱牙的文言文、竖形排列的繁琐账目。
而且,她不是一字一句照着念账本,而是现场翻译文言文,用现代化的记账方法,直接重新整理账目。
孤寒寺长生库放贷给佃农、地主、商人的本利率,本利和,复利计息,年化利息,利上起利....
李昂眉头一挑,与柳无怠对视一眼,“你也懂?”
柳无怠面无表情地说道,“MSc,MBA。”
哟,理学硕士,工商管理硕士,高端人才啊。
李昂点了点头,开始跟柳无怠口头对账,
两人像是在说对口相声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听得邢河愁与万里封刀欲仙欲死,
到后面,配合默契的李昂和柳无怠干脆只报给对方一系列莫名其妙的名词加数字数字。
什么孤寒寺过去数年内的出纳、存款、存货、进销存、管理费、固定资产明细、无形资产明细、负债明细....
很快,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李昂与柳无怠终于翻完了整整两大箱孤寒寺过去十年内的所有账本。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李昂用指关节敲打着账册封面,意义不明地怪笑了起来,
柳无怠则轻皱起眉头,冷峻俏丽的脸上笼着一层不快。
从未觉得一小时可以如此漫长的邢河愁深吸了一口气,朝李昂问道,“发现了什么?”
“盲点。”
李昂幽幽说道:“我想,我猜到刚才那位胳膊女鬼的身份了。”
(未完待续)
第29章 芙蓉
“你倒是说啊?!”万里封刀很想掐住李昂的脖子来回晃,
这种藏着掖着什么都不告诉别人、就爱站在智商高地俯瞰他人的天才真是太讨厌了。
“呵呵。”
李昂随手丢下账册,直起身来就往大雄宝殿跑去,其他人匆忙追赶上去。
冲进大雄宝殿店内的李昂来回扫视各类佛像,正中央结跏趺坐的释迦摩尼佛,
左手持钵,右手持药丸的药师琉璃光佛,
双手叠置足上,掌中有一莲台的阿弥陀佛,
此为三世佛。
大殿两侧供奉有十八罗汉,正殿佛像后,则是文殊、普贤两大士之像,
奇怪的是,大雄宝殿后方还专门修了个海岛,面北设立观音像。这尊观音像雕刻典雅,左侧善财童子,右侧龙女,各个铺着金箔金漆,珠光宝气,看上去比正殿的释迦摩尼佛还要气派端庄。
“果然如此。”
李昂冷笑一声,回到大殿,仔细敲了敲各个佛像下的基座。
咚咚,咚咚,咚咚。
降龙罗汉座下的基座木板,发出了更为空洞的声音,李昂掀开木板,里面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幽暗通道。
李昂掏出手电筒,顺着通道爬了进去,一路上蜘蛛横行,虫豸乱爬。
邢河愁等人浑身不得劲地跟在李昂身后,沿着通道向下行走了一阵,才从通道另一头的木板门里爬出。
通道另一头的木板门,安放在僧人禅房的隐秘墙壁上。
李昂扫视了僧人禅房一圈,一声不响地顺着通道爬了回去,来到大雄宝殿,伸手拂去殿内立柱上的灰尘,挨个检查红漆柱子。
在观音像左侧的柱子上,李昂摸到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凹陷,凹痕上面像是用新的红漆涂抹过,
剥开外侧红漆,能发现里面的旧红漆色彩斑驳,呈现出蛛网裂纹,像是受到了撞击,
凹痕内部的木屑里还遗留着黑色血迹。
存活七天的任务目标,进缴存该异常的龙门帐,特别气派的观音像,观音像旁边被撞击过的柱子,出现在和尚庙里的女鬼....
所有因素在李昂的脑海里萦绕徘徊,最终编织成一张相互缀连勾结的巨大网络。
“真相,原来是这样。”
李昂吐出一口浊气,嘴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嘲讽意味满满、相当欠扁的笑容。
“....小李啊,”
就像和李昂接触过的绝大多数人一样,邢河愁那张光伟正的国字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便秘十足的表情,“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懂了什么?”
“孤寒寺凋敝如斯的真正秘密。”
李昂笑道:“你们想知道么?”
除了柳无怠外,其他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简单,事情,要从十三年前的孤寒寺说起。”
“那时,孤寒寺的主持还不是道智大师,而是明成大师,寺中僧人也只有二十几名。”
“嘉靖皇帝是个崇尚道家的修道痴人,他继位期间,为求长生推崇道教,扶持道家。和香火旺盛的道门相比,走不了高层路线的佛门相当难受,更别说地处偏远、人员凋敝的孤寒寺。”
“明成大师在任旗舰,孤寒寺的二十几名僧人靠着善男信女捐款捐物,以及开垦荒地种植粮食、编织衣物哪去出售,
勉勉强强能过着吃饱穿暖的日子,但也仅限于粗茶淡饭,大鱼大肉想都别想。”
“直到五年前,明成大师不再担任主持,也许是死了,也许是年老退休,总之从其他寺庙来的道智大师,当上了孤寒寺的主持。”
“道智大师上台之后,寺内香火突然旺盛了起来,善男信女络绎不接,本地豪绅捐款捐物,乃至双手奉上地产地契,将肥田腴地,全都送给孤寒寺,当成僧产佛田。”
“孤寒寺陡然而富,寺内僧人也从二十几个,激增到二百余人。财力雄厚的孤寒寺,立刻修建起长生库,存放钱帛财物,甚至有余力利用长生库对农民、地主、商人,以每月三分的利率,进行放贷。”
“放贷借贷,古已有之,唐初规定借贷最高利率为六分,唐末为四分,宋朝沿袭唐朝,《大明律》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脏,重者坐脏论罪,杖一百。”
“每月取利三分,也就是年率36%,超过即为高利贷——这一数值也被现实世界的共和国法律法规继承下来。”
“孤寒寺的长生库,通常以年利率36%向外借贷,而遇上大额借款、长期借款者、急切借款者,则会开出48%的高利率。”
“孤寒寺的明成大师,并不怕别人不还贷,因为佛家产业素来是清净之地,是个洗脏钱的好地方——孤寒寺为官府充当揽头捐客,替本地县官出面放贷取息,既然给了官府保护费,那么就不怕有人敢不还佛门钱财!”
“同时,孤寒寺还能资助本地乡绅,花钱买官,上任者朝来,索逋者暮至矣,此即不取于民得乎?”
“这就是官佛勾结!”
“与官府勾结之后,佛门缴纳的税款更少,发展更快,”
“有了本钱,就会想着赚更多的钱,商人逐利,僧人亦逐利。孤寒寺大举投资,买下了县城里的赌坊、青楼、印染坊、印刷房、胭脂坊等十多家店铺,越来越有钱。”
“孤寒寺本就有一批来自本地豪绅捐献的田地,在拥有用之不竭、取之不尽的金库之后,自然走上了土地兼并的道路。”
“四年前此地旱涝连来,谷物受灾严重,拥有田皮田骨的周边佃农,只好将田骨抵押甚至出售给孤寒寺,而小农对于意外灾难的抵抗力几乎为零,一旦遇上婚丧嫁娶、收成不好种种问题,就要面临破产危机,只能把田皮一并抵押出售给了孤寒寺。”
“短短半年内,孤寒寺就拥有周边万亩良田的田皮田骨,连田阡陌,土地上的所有佃农,都不再拥有自耕自种的权利,而是变成了,佛门农奴。”
“嘿嘿嘿,给佛门做农奴依旧是农奴,农奴的惨状,远比电影电视剧里的佃农要悲惨的多。”
“其谷秀于田,则有催租之胥,放债之客,盼盼然而履亩而待之;比其登场,揭囊负担者喧哗满室矣。”
“坐拥良田无算,财务状况极其良好的孤寒寺,怎么就会在三年前突然凋敝呢?”
“这就要从孤寒寺最初的发家开始。”
李昂伸手一指那尊装修格外豪华的观音像,笑道:“在道智大师上台后的三个月后,善男信女与本地豪绅的香火捐款突然激增,而账目上的标注则为‘送子钱’。”
“原来,信徒在虔诚拜访孤寒寺观音像求子之后,信女们竟纷纷怀上了孕,孤寒寺观音像灵验之名立刻广为流传。”
“乡间黔首献上谷物农产,本地豪绅为显示虔诚,为壮大家族多子多福,向孤寒寺捐款捐物捐地。”
“只是,求子,也不是这么好求的。想要怀上婴儿的信女,需要在大雄宝殿的观音像前,虔诚跪拜一晚,期间不得有任何人打扰,否则就无法灵验。”
“孤寒寺观音像灵验之名越加流传,前来求子的信女就越来越多,直至三年前,一场意外发生。”
李昂一指观音像旁边红柱上的哪处凹陷,说道,“一位信女在蒲团上虔诚跪拜,夜半三更,却有一群僧人,从降龙罗汉座下的隐秘木门中鱼贯走出,脸上挂着淫笑。”
“原来,孤寒寺观音像求子灵通背后,竟然是寺内群僧夜半潜入大雄宝殿,强行玷污独身一人的女香客。”
“明朝礼法森严,失了清白的女香客不敢向家人丈夫透露,只得回转家中,数月后才得知自己有了身孕。”
“这群淫僧,以为今晚也可以像以前一样得手,捍卫孤寒寺观音像求子灵验的威名,却不料这位女香客异常贞烈,宁死不屈,最后竟一头撞死在这根柱子上。”
“死了人,那就说不过去了,仓皇无措的群僧只能谎称女香客意外失踪,但是这解释自然不被其家属接受,闹到官府堂前。”
“想必,那女香客的家门也是有些势力,给了官府一定压力,彻查搜索,大刑伺候,从僧人口中得到了孤寒寺的最大秘密。”
“丑闻暴露,本地百姓一片哗然,曾经捐钱捐款的豪强乡绅自然不可能咽下这口恶气,串联官府将寺内僧人统统打杀,夺了寺内田产地契。”
“只可惜,众淫僧虽然身死,但那名贞烈不屈的女香客的魂魄却依旧被困此地。”
李昂长吁了一口气,“若我所料不错,我们孤寒寺中看到的女性鬼魂,应该就是她。”
长篇大论终于总结完毕,邢河愁与万里封刀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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