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七月酒仙
如今的驰道不但狭窄低矮，还危险异常，旁边就是万丈深渊。他哪怕知道坐在驳马背上不用担心坠马，却也不想惊吓自己，选择步行。
对此，自然又是引来了驳马的一阵嗤笑。
不过霍封重塑道心之后，脸皮越发的厚了。驳马的讥讽，根本影响不到他。
一行人继续在山中穿梭，到了第六天，眼看山中驰道已经走了一半多了，已经快要走出遍布铁锁桥的核心区域时，他们竟然见到了霍封说的山中鲲。
那是上午时分，晨间迷雾笼罩群山，让本就迷雾笼罩的坠龙山脉更显朦胧。
穿过一座横亘在两山之间的铁索桥时，陆恒他们突然听到一声悠长凄凉的叫声在山中回荡。
苍凉的叫声中，似乎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与忧愁，令人下意识的便想要驻足倾听。
随后，山中迷雾涌动，一道巨大的黑影横亘天地、自陆恒他们头顶飞掠而过。
那巨大而广阔的腹部，还有那在云雾中时隐时现的鱼鳍，赫然便是一条大得吓人的巨大鲸鱼。
然而仔细看去，这巨大的异兽却又与鲸鱼有些不同。
陆恒惊奇的注视之中，那名为山中鲲的巨兽在云雾之中游荡，庞大的身形却灵巧的翻转着。似乎所处的并非山中绝壁间，而是幽深的大海。
其腾挪翻腾间，云雾推散，壮观异常。
而这壮观神奇的一幕，即便是性情清冷的小艾也不由得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巴，被惊住了。
虽然她听霍封说过这山中鲲的不凡，但听说与亲眼见到，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陆恒他们身后，则在此时响起了一声长长的感慨叹息。
“芸芸众生，苦海沉浮……哎……可叹，可叹。”
这声突然响起的感慨，让陆恒愣了一下。
众人全都回头，却发现他们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道枯瘦的人影。
一匹发黄毛糙的粗布裹身，凌乱的头发宛如鸟窝，上面积满灰尘。消瘦的身体看不见一丝脂肪，称得上骨瘦如柴，可以清楚的看见肋骨。
手中拄着的一根木杖，却是路边随便捡来的枯枝。
肩上斜斜挎着一个破布包裹，乃是苦行僧侣最常见的装扮。
在陆恒的了解中，这个世界并无释教佛尊，但却有苦行的僧侣存在。
这些苦行僧并无特定的崇拜神祇。破家修行，也只是为了寻求内心的宁静、或是神魂的超脱。
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带着路边随意捡来的枯枝木杖，边走边念诵着古老的经文。他们必须忍受常人觉得是痛苦的事情，如长期的断食断水，忍受酷暑严寒，锻炼忍耐与离欲。
因此苦行僧的存在，并不算稀奇，这个世界有很多。
但眼前的这位苦行僧……
陆恒一脸惊诧，因为即便是手持幽冥镇魂印的他，也没有觉察到这位僧侣的到来。
眼前的僧人体内不见丝毫道韵灵光，即便是用幽冥镇魂印去查看，也只能看见一尊平静而朴素的魂灵，不显神光。
似乎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仅仅只是一个最普通的凡人。
陆恒从白狼的背上一跃而下、落在地上，随后朝桥头的苦行僧拱了拱手，道，“在下寒羽山陆恒，见过大师。”
陆恒的主动打招呼，让远处的苦行僧怔了怔。
他转过头看向了铁索桥上的陆恒等人，也合十行礼。
道：“道友赞誉了，在下九灭，仅是尘世中寻寻常常一凡俗，当不得大师之名。”
云雾之中，僧侣谦逊。
铁索桥上，陆恒却面露微笑，“大师孤身入山，可是也要南行？若不介意，可与陆某等人同行，既是结伴同行，也可谈道说法，彼此交流……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陆恒的主动结识，让自称九灭的苦行僧迟疑了数秒，这才道，“若道友不嫌老僧拖累，那便麻烦了。”
陆恒自是笑着相迎。
此后，这自称九灭的苦行僧侣便加入了陆恒他们的队伍。
而也如九灭所说的那般，他行迹缓慢，当得上是累赘的称呼。有他在，陆恒一行人的行进速度又慢了不少。
在霍封他们的感应之中，这位九灭大师宛如凡人般艰苦难行，在崎岖的山道上不时停下喘气。但并非是他想要刻意拖延，而是他的身体真的承受不了如此崎岖的山道奔波。
为了照顾身体羸弱的九灭大师，陆恒他们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
只不过九灭大师虽然身体瘦弱，步履蹒跚，宛如一阵风就能吹飞的糟老头子，但霍封与小艾皆不敢有所不敬。
因为陆恒与九灭大师笑着交谈时，两人一路交谈的那些内容，对于霍封与小艾而言，皆是高深玄奥的修行妙论。
小艾还好，霍封则是听得全神贯注，甚至巴不得这位九灭大师走得再慢点，这样他就能多听听狼神与这位大师的论道了。
九灭大师没有刻意隐瞒，所有人也都知道，这位看似羸弱的枯瘦老僧，其实是一修为高深的隐士高人。
他只是潜藏了自身的神力修为，完全以凡俗的瘦弱之躯在人世中行走，历劫修心。
到得夜晚宿营时，篝火旁，陆恒看着山中呼啸的狂风，以及夜空中清冷的月亮，突然笑着道。
“不知大师可知天雷之妙？”
九灭深深的看了陆恒的元神化身一眼，便也露出笑容，道，“请道友赐教。”
陆恒哈哈一笑，心念一动，只见月光清冷的坠龙山中，突然有丝丝缕缕的漆黑云雾凭空而现。
那些乌云出现后便迅速聚集，很快，一团漆黑涌动的巨大劫云便悬浮在众人头顶。
云层之中，隐隐有天雷之威显现。
霍封缩在角落中，表情复杂难明的看着这一幕。
陆恒则笑着道，“天雷之威，凶戾绝伦。一旦现世，便是雷霆之威、难以遮掩。”
“但陆某近日修行，却是有了些许感悟。虽无法隐藏天雷之威，但也有了些许设想……大师请看。”
说完，陆恒的元神化身中，猛地飞出一道炽白的天雷，直直的披上云霄、在那劫云之中轰然炸响。
轰隆隆——
狂暴的劫罚之威，在山中肆虐。
但却比想象中的，似乎要弱上一些……
老行僧看到这一幕，眼前一亮，便也起了兴趣。
他笑着道，“原来还能如此？道友此术虽然粗糙，却是与寻常术式相悖，想来是道友自行推衍的？”
陆恒点头，道，“尚在摸索阶段，不知大师可否赐教？”
眼前的老行僧藏神匿气之术，出神入化，陆恒自然笑着讨教，并不掩饰自己的动机。
而九灭也激起了好奇心，笑着与陆恒讨论起了这天雷的凶戾之威。
对于老行僧来说，能够近距离的接触凡俗难见的天罚劫雷，也是一种奇妙的经历。
更何况现在的他不但能够接触天罚劫雷，甚至还能听陆恒详细的讲述天罚劫雷的种种特异之处。
一个对天雷好奇，另一位对匿气藏神有兴趣……一人一狼，就这样陷入了热切的讨论之中。
原本安静的坠龙山中，不时的有天罚之雷轰隆闪过。
恐怖的雷光，凶戾绝伦的威势，吓得山中走兽飞禽四处逃窜，不敢靠近那劫云涌动的区域。
而本该宿营一夜便启程的众人，则因这沉醉于道法交流中的一人一狼，而在营地里停留下来。
电光闪烁的天罚劫雷，在陆恒手中闪烁，不时消散、随后又重现，向身前的老行僧演示着劫雷的种种奇异。
第138章 烛阴之龙（上）
云山雾罩的坠龙山脉中，漆黑的劫云无声的涌动着，浩荡的天罚之威早已吓走了附近所有的野兽。
如今陆恒他们所处的这方圆十里范围内，除了一些蚊虫蝼蚁外，便只剩陆恒一行人算是活物。
有一块巨大山岩凸出的绝壁之上，陆恒与九灭大师坐而论道。
云雾在他们身边涌动，然后又散去。炽白的天雷之光，在两人之间不时涌动出现。
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
九灭大师的十指之间，隐隐有些焦黑。
那是论道时因为想尝试触摸天雷，结果被亟伤所留下的痕迹。
好在陆恒交给九灭大师的天雷之力，仅有微小的一缕。且老行僧修为高绝，这点小伤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到了此时，老僧早已明了陆恒的想法。
那天雷之力铸造的道基，过于凶戾震撼，在凡俗中行走多有不便。陆恒想要将这道基的凶戾之气隐藏，使其不再咄咄逼人。
对此，老行僧表示赞赏，愿意为这新结识的道友出一份心力。
只是天雷之力何其凶悍？
即便老行僧道行高绝，在藏神匿气之术上的修行更是登峰造极，且又有陆恒细心讲述分享天雷的种种特性。
但对于如何将这份凶戾道基的凶悍气隐藏，两人却始终没有太大的进展。
反倒是随着他们的论道，以及陆恒不时展现天雷之力的特性，让那山中涌动的劫云越发狂暴，劫罚之威远远的传了出去。
甚至就连山外伏山城的巫祭们都感觉到了坠龙山脉深处的异动，心惊不已。
霍封与小艾则守在远处，静候陆恒与老行僧的论道结束。
只是山中风雷萧瑟，天罚之威在那向外凸出的巨大山石附近涌动。除了道基特殊、且身负天劫剑的小艾可以近距离倾听陆恒与老行僧的论道外，霍封却是连靠近都做不到，只能带着古炎与驳马，远远的看着。
到得第四日，山中放晴，阳光明媚，于是更显得陆恒他们所在的这片区域劫云阴森、凶戾可怖。
陆恒与老行僧的论道探讨，在此时陷入一个无法开解的死结。
两人论述许久，却终究未能找到破解之法。彼此对视，皆是叹息一声。
陆恒拱了拱手，道，“看来此次论道，只能到此为止了。”
老行僧双手合十，叹息道，“道友修持天雷，行古今从未有人尝试过的壮举，让九灭震撼敬佩……可惜老僧道行不足，无法襄助道友。”
陆恒笑着摇头，道，“虽未达成所愿，但与大师畅谈三日三夜，陆某所得颇多，早已……嗯？”
话说到一半，陆恒突然觉察到了什么，皱眉看向了远处。
同一时刻，老行僧也看向了那个方向。
只见阳光明媚的坠龙山脉中，有一道阴冷黑光突然自天际而来，穿过陡峭险峻的群山、划破长空，最后落在陆恒他们所处的这片山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