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偷瓜养猹
一路走来，北面的树木比南面略小，然而却更密更茂，南面还能看出树木形态，而北边藻葛横生，不仅将树木杆枝裹了个密不透风，连树木之间的缝隙都被缠满，一眼望去宛如丛林中遍布着各种形态的围墙，直耸入云。
稍入树林深处，耀眼的阳光顿失，林间雾霭氤氲，寒气逼人，几步之外的景物就黑暗难辨，只隐约可见一些阴森的轮廓，白天和夜间浑无分别。
穿过之后，景色有了新意，收割得一干二净的田野出现在他们眼前。
这里也有村庄，还有一些熟悉的痕迹，是百足妖妇留下的。奈落上前去询问状况，只不过他的打扮让村子里的人很警惕，不敢招惹也不敢让他进村。
“外来者，这里不欢迎你们，快离开吧，我们村子昨天被一群妖怪攻击了，好多年轻人都受了伤，房子也毁了。”说这话的是一个年龄很大的老人，他此刻盯着奈落，不敢放松。
不管是妖怪还是强盗，村子经不起损失，只能他这样的老人来冒险。
“哦，妖怪。”
点点头，奈落看了一眼村庄的损毁情况，神情古怪。
那个老人盯着奈落，以及奈落背后的医生，后者慈眉善目的让他放松不少，多说了几句。
“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也算是我们走运，刚好有一位巫女大人路过这里，出手帮我们赶走了袭击村庄的妖怪，不仅仅如此，巫女大人追着妖怪留下了痕迹去铲除妖怪的巢穴了，你们可以放心上路。”
话里话外都是赶人。
“巫女……”
收回查看那些痕迹的目光，奈落没打算在这种特殊时间去找它麻烦，不过巫女。
他对巫女这个词很敏感。
“是谁？”
“是一位品行善良的巫女大人，当时情况紧急，巫女大人也没有说名字。”老人停了一下说道。
善良？
奈落不予置否，从老人嘴里吐出的东西可信度存疑，不过没有当面打死百足妖妇，恐怕也不是什么强大的巫女。
老人还在絮絮叨叨，什么这段日子多灾多难，先是附近的国家打仗，然后强盗来洗劫，村子又被妖怪袭击……
“医生，走吧。”
默默记下这里的位置，奈落招呼睡骨继续走。
踏过河流，穿过平原，越过山峰，继续向北，奈落又回到了这里。
捡起一根枝叶枯黄的树枝，来自倒塌断裂的大树，都是那场奔袭中被殃及的，这附近被奈落和百足妖妇祸祸得在莽莽群山中像个秃子一样显眼。
“是个开发新村的好地方不是吗？山林里清理过一遍，不存在太棘手的妖怪，这些倒下的也可以砍伐来度过冬天，来年可以开辟新的田地，等那群小鬼长得可以自力更生了，生地也就变成熟地了……”
医生跟在奈落后面，背着药篓，同样四下打量着这个地方，有些迟疑。
“可是，没有巫女守护的话，一个村子是维持不下去的。”
他的意思奈落明白，顿时笑了起来。
自己这样一个妖怪存在着，哪里会有巫女愿意来这里呢，就算有，也只会起争端。
而没有巫女，就像之前的村庄，一次妖怪袭击就让整个村子风声鹤唳，来年也会过得很艰难。
“那可未必啊，好了，我们来说说你的问题。”
天色不早了，不过奈落并不着急，朔日是在明天，他有一晚上的功夫处理很多事情，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以及睡骨。
他轻轻拿起手上那根细长树枝，啪地将它从正中间折成两段，又沿着断口勉强接在一起，呈现给睡骨看。
“医生，这根树枝还是那根树枝吗？”
他点了点头。
奈落笑了，继续折。
四段、八段、十六段……
慢慢的，以及不能用手粗暴的折，而是必须小心翼翼用指甲，用妖气，一点点分割，直到 手头全是肉眼都难以分辨的细碎粉末。
医生安静的看着，一阵微风拂过，将那些粉末吹散飘走。
“它还能再分，只可惜以我的力量，已经无法再精准继续分下去……医生，你说一根树枝这样分割之后，还是那根树枝吗？”
这下，睡骨迟疑了，他不太明白奈落想说什么。
“你认识银骨吧，那个改造人。”
“见过。”
哪怕没有另一面的记忆，但每次‘醒来’身边都有一群人盯着自己，用血刺激自己，怎么能不认识呢。
“他很有意思，”
奈落想了想，如是说道：
“就好像，一艘在海上航行了几百年的船,特修斯，它被不间断地维修和替换部件，只要一块木板腐烂了，它就会被替换掉，以此类推，直到所有的功能部件都不是最开始的那些。
你觉得，这艘船是否还是原来的那艘特修斯之船，还是一艘完全不同的船？如果不是原来的船，那么在什么时候它不再是原来的船了？”
当奈落开口，一直很是沉默的睡骨倏然颤抖了一下，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可是奈落并没有停下。
“换做人呢，银骨那样的改造，下巴，胳膊，骨骼，内脏，损坏哪里替换哪里，他还是他吗？”
“这还是看得见的变化，看不见的地方呢？”
“精神出了问题，这个人还是他吗？”
奈落又折下一根树枝，撇断，沿着接口勉强接在一起，展示给医生看。
“你其实，明白自己出了一点问题对吧。”
看得他发抖。
秋风肃杀，遥遥的从山林那头吹到这头，有些冷，非常冷。
奈落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犹如梦呓。
“奈落大人……”
沉默许久，医生有些沙哑的声音这才响起，
“我去采些药。”
目送睡骨没入了山林阴影中，奈落没有跟上去，四下打量了一番：
“说起来这个地方……嘿，有点在东京吃人的意思了。”
精神分裂症，体内的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独立的思想，让奈落想起了一个人。
比起他，睡骨区区两个人格不值一提，而比起奈落，银骨那种程度的身体替换更是不值一提。
关于身体，奈落有了一些想法，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度过朔日。
以及，搞钱。
一大票小鬼要养呢，还有七人众这群人，这些日子奈落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这七个家伙虽然喜欢抢劫，却不会理财，大部分收获都被蛇骨祸祸了，换成了各种漂亮的和服和漂亮东西。
这些可是很贵的！
“说起来，也有一个追求美丽甚至化身妖怪的巫女，真是太好了。”
想到这些，奈落动力十足，抬头一望，林间有不少松树，苍老的树干黑皮龟裂，挂着一些明黄色的垂脂。
如果有时光洗练，会化作琥珀这样的美丽石头，作为佛教七宝之一，价值珍贵。
奈落连四魂之玉都敢仿，这又算什么。
将那些在林间受湿气蒸熏，显得光华黯淡的树脂取下，将这些采集来树脂围拢掌心。
结界！
然后，妖气。
隔绝内外，持续增温增压。
风乍起，没有被排斥在外的树脂顿时飘荡起来，飞速旋转，越来越快，通体膨胀开来，结界内渐渐传出劈劈啪啪的轻响，树脂被高温烤灼爆裂，却又束缚一团，在高温高压下淬炼，渐渐透出几道虹彩般的光华，似乎有很多细小的亮点在隐隐闪耀。
当奈落散开结界时，数百粒晶莹彩光纷扬落下，宛如下了一场七色珠雨。
坠落林地间，七彩碎珠在阳光下不住滚动。
身上同样赤红一片，奈落捻起一颗来，看着上面日光下倒映的光晕，成色不错，可以考虑加点其他东西制作纯色。
“万物都可车珠子。”
他低声笑着。
有脚步声在背后响起，奈落没有回头。
“医生，采到什么药了，有没有人参之类的我们晚餐炖汤加……你是谁？”
忽然察觉到不对，奈落猛地一扭头，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一头黑发披散身后，穿着深紫色的上衣，配着浅紫色的裤裙，脖子上挂了一串翠色念珠，完全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深山的装扮，而是应该出现在某些神社。
这是巫女的打扮！
她打量着奈落。
第二十章 便当，新鲜的便当
“你身上有那个妖怪的气息，你们是一伙的？”
这是一个长相不错的女人，至少不是那种还没有奈落女装好看的程度，因为是巫女，灵力让她显得和常人截然不同。
但当清脆的少女音响起，奈落可以听出其中蕴含的……不怀好意。
“你就是那个村子提及的，追杀百足妖妇的游历巫女吧，你好，别误会，我想它可不愿意和我一伙，毕竟我追杀了它那么久。”
微妙的心情，让奇异的双声带着一丝冷意。
奈落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一天会背锅，百足妖妇不是蜈蚣是跳蚤吧，总能蹦跶出来秀一波存在感。
“不是吗？”
奇怪的妖怪，看上去有些不好惹，黑发的巫女沉吟了片刻，目光落在奈落身前一堆亮闪闪的彩珠上，
“没关系的，妖怪。”
声音很轻很轻，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