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物语之主 第86章

说到底还是正宗拿的封书太早了，换成天朝那边这都是元朝时签的了，这就像是都到三分天下的时候，还有人拿着董卓的告书当凭证。

当然实际情况又有些不同，足利氏虽然衰落，缺乏实权与军队，但并没有完全灭亡，至少现在足利义昭依然好好地担任征夷大将军之职，尽管灯莹知道他就是末代足利将军，但九鬼可不知道。

足利氏既然还在，将军也还在，那这张封书就还是有效的，哪怕它已经久远无比，现在正宗去平安京，他也依然还是足利将军家的武士，足利的家纹刻在上面，足利义昭也不会敢否定老祖宗的封书。

想到这里，九鬼航平已经打定了主意，反正自己本来就是想要个台阶下，现在既然正宗已经拿出文书了，他也好说话，正好说话间雾也已经散了。

航平将封书卷好送回：“原来是足利家的武士，佐竹阁下是吧？久仰久仰，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请与我们一并回城，如果城主有意的话，还请和他解释清楚，如果说大人没有兴趣，那就随便你去哪了。”

“唉！打不起来了，只能下次再找机会了。”千机郁闷小声道：“嘉隆那家伙的手下都不靠谱啊，但就在这里就动手也不是明智之举。”

“千机，你在说什么？”灯莹在旁边听见了千机的碎碎念，但是并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

“啊？没事，我随便一说而已。”千机否认道，这让灯莹很疑惑，她到底在计划什么呢。

正宗纵身一跃，跳上了九鬼航平所在的战船，然后拱手行礼，“正有此意，我本想进城，拜会城主也是应有之义，既然各位邀请，我便搭顺风船跟着进城吧。”

士兵与阴阳师都松了一口气，各归各位，战船转向而行，这时雾已全散，站在船头可以看见高大漆黑的城墙，与一艘艘开出来的巨舰，包围正宗的这群仅仅只是先遣队的快船，后面跟着的主力才是庞然大物。

之前的幽灵船灯莹觉得已经够大了，而这些九鬼家的战船比幽灵船还大一些，粗略一看至少能装上千人，船体极宽船身高耸，即使远处那个五十米宽的海上城门一次也只能过一艘。

船上没有一根桅杆，船身长约有两百多米，两侧底层有六十根桨，舰底包裹着铜皮，而侧面则是外嵌铁板，覆盖钢铁的船舱比下面的船体还宽，钢铁之壁上有整齐的枪口，还有和欧式战船设计极像的两侧排列炮门，一侧共有六七十门炮，上面是更高的船楼，整一个为水战而生的怪物。

灯莹隐约能看见灵光的流动和铁皮上铭刻的道文，说明这船也是用了术法驱动，尤其是水线附近铭刻的如波浪般水系符文，更是能让这看起来笨拙的大舰破浪而行。

“铁，铁甲舰？”灯莹一看就惊了，之前她还觉得幽灵船应该无往不利，如今一看这铁甲舰，感觉胜负犹未可知啊，光是看到闪烁寒光镶嵌的铁板，和流转着莹莹光彩的炮口，就知道这也不是一般的凡材。

“这么大的战舰，应该是不是一个地方家族所能建起来的吧？”灯莹问道，以她的眼光分析，这船行动不快，船员需求多而且对人员素质要求也高，需要大量材料建设，维护肯定极为麻烦，更像是大军团为了攻坚与运兵而用的战舰，反正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家族用的船。

“呵呵，灯莹，这你猜对了，这虽然是九鬼家的战舰，却也不完全是他们家的。”千机呵呵笑道。

“怎么说？”其他妖怪也好奇地问道，他们以前哪见过这种古怪的船啊。

“看上面的旗帜。”千机指向船上，这个角度还看得不是很清楚，还是依稀能看见船上有三个舰楼，还有船楼上插着的战旗，三面旗帜的图案各不相同。

其一是黑底，上面画着七颗白球，中心一个球稍微大一点点，周围有六颗小球环绕。第二张是白底黑纹，上面画着一朵美丽的双层五瓣樱花，而第三幅最特殊，是黄底的，上面从上至下画着三枚钱币，钱币上写着的是……

“永乐通宝？！”灯莹这比刚才看见铁甲舰还惊讶，铁甲舰出现还可以理解为是玄幻世界出现了一点黑科技，但为什么东瀛的战船上会插大明的钱币作为旗帜？

灯莹擦了擦眼睛，看得很清楚，上面确实写的是永乐通宝四个大字没有错。

“呵呵，灯莹好眼力啊，没错哦，那三面旗，第一个是七曜旗，是九鬼氏的家纹，而后面的五瓣樱花旗与永乐通宝战旗，在这东瀛也只有一个人用哦。”千机说道，语气中带着一点微妙的自豪。

红月却没等她揭开迷题，直接接话说道：“敢用樱花家纹和永乐通宝做战旗的人，还能有谁，是战国的霸主——织田信长吧？”

织田信长！哪怕是地处荒野的妖怪，也听说过他的赫赫威名，那是一个说出来就能止小儿啼哭，甚至能吓走冤魂鬼怪的名字，战国最强的大名，谁都认为他能一统天下的最强大名。

“没错！你们可以多欣赏一下，这就是织田信长的海军，让毛利家海军六百战舰全军覆没的装甲战舰哦！”千机激动地说道，甚至手都伸起来了。

“是很厉害啦，不过千机你激动什么啊？”灯莹疑问道，织田信长的舰队，和千机这种乡下小人偶，怎么都联系不出什么关系来。

“咳咳！没什么，只是看见这战舰有点激动。”

第4章 军魂

“佐竹阁下，您看我家的战舰，如何？”归途中，九鬼航平向正宗问，语气中不无炫耀之意，毕竟这铁甲战舰确实是划时代的设计，也只有在信长公的金钱与材料支援下，九鬼家才得以建造出如此庞大而坚固的战舰。

“好船，确实是好船。”正宗很平淡地称赞，有礼貌但并没有太多诚心赞赏之意，他随即道：“可惜，这船上杀戮之气太盛，破坏了它的美感。”

正宗说这话就有点玄了，至少九鬼航平是听不懂的，他只干笑了两句：“这是专门战斗用的铁甲舰，美观嘛，这个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它的装甲，还有炮的数量！”

他这明显就是听不懂正宗的暗指了，或者说他根本看不见，像灯莹望气就能看清楚，这船上透着一股猩红的血气，像是浸泡在鲜血之河里再开出来的一样，那血气在船头上隐约成一个鬼头型状，看上去极为狰狞可怖。

“那是什么喵？好可怕，那船看上去就不想爬喵！”晓酱有些害怕地说道，猫妖这种对杀气特别敏感的动物，即使不用望气也会本能地对这船感到不安。

“那是军魂，军队的杀气，当一只军队杀意太盛又身经百战后，哪怕士兵都是普通人，他们也会形成具体的杀气，结成军阵后就会形成军魂，在船上的水军表现出来的就是这种伴随着战船的血腥之气。”红月解释道，同时她还把瑟瑟发抖的晓酱语酱拦进怀里摸头安慰。

“这可是很有用的东西啊，军魂可以让大军万人如一心，可以让他们士气高涨死战不退，甚至是力大无穷，不知疲惫与病痛。”千机兴奋说道。

“别乱开玩笑教坏她们，千机，你应该知道军魂有好有坏，这个军魂明显就不是正路，杀气太重又带着血腥味，这是杀戮太多而凝聚的军魂，这种军魂只会让士兵陷入更深的杀意中，驱使他们不停屠杀，又反过来继续增强这个军魂，到最后他们迟早会入魔的。”红月驳斥道。

果然，灯莹也能感到正宗旁边士兵的水军身上，也隐隐约约有一丝丝杀气冒出，于周围其他士兵隐约呼应，他们眼中泛着些许红丝，不易察觉，但这些都是精神不安定的外在表现。

“佐竹阁下，您刚才说您从陆奥来，却不见阁下的船，不知道这时何故？莫非阁下是一路飞过来的？”由于气氛有点僵，九鬼航平便把话题扯到旁边。

“哦，我本来是乘船来的，无奈半路上遇到海怪，结果船被它毁了。”正宗随便说道，仿佛碰到海怪只是今天早上看见一只普通的鸟儿似的。

九鬼航平这才反应过来从东方陆奥来是什么意思，最近因为那边出了海怪，敢从东方来的船几乎已经没有了，依靠东方贸易为主的鸟羽城商业直接少了四层，渔业也有部分减产，这时正宗却说他从东方来，自然应该是见过海怪的。

“佐竹阁下，不知您是否与那海怪交手，它又长得什么样子呢？”九鬼航平语气变得更客气了，毕竟这可是少有的见了海怪还安然无恙的人，如果能提供点情报就好了。

“见到了，那是一只长了十几条触手，有两排眼睛，看起来像只变异章鱼的怪兽，比船还大，我与它好一场恶战。”正宗回答道。

九鬼航平的神情变得更郑重了，连旁边的阴阳师都支起耳朵听着，毕竟海怪是最近困扰他们的最大问题，而正宗对海怪的描述和幸存者描述得差不多，甚至比他们更加详细。

“最后结果呢？”九鬼航平说道，既然正宗站在这里，他至少也是安然逃生了，身上还没有受什么伤的样子。

“嗯，我击败了它，它之后再也不会袭击来往船只了。”正宗选择性地说道，他说的大部分都是真话，见到海怪、打败过它、之后不会再有袭击，这些都是真的。

“什么？您退治了它吗？海怪不会再来袭击，此事当真吗？”九鬼航平郑重问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必须问清楚。

“并没有能杀死海怪，让它给跑了，不过我确定它已经离开这片海域，之后不会再回来了。”正宗真真假假地告诉他们。

“您说击退了海怪，又有什么证据？”一位阴阳师问道，九鬼航平立刻陪笑道：“并非是我们怀疑，但这件事情很重要，所以想问问清楚，如果没有证据也没关系，还请见谅。”

“不打紧，证据自然是有的。”正宗说着丢出一条又粗又长又黑的东西，落在甲板上至少有五米长。

“这是什么？！”阴阳师们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一条像章鱼的触手，上面碗口大的吸盘两排并列，比起正常的章鱼触手不知道大了多少倍。

“这，这还真是海怪的触手，我能感受到上面的混沌的气息！”一位阴阳师用净水擦眼看了一下触手，立刻就能看见那可怕的气息，光是洞察了一丝真实，他的精神就受到了剧烈的震荡。

东西当然是真货，正宗亲手从海怪身上砍下来的，因为感兴趣留在身上做研究，现在还带有活性呢，这无疑是正宗与海怪交手且取胜的铁证，连触手都砍过来了。

九鬼航平肃然起敬：“佐竹阁下武功盖世，骁勇无畏，在下多谢阁下为民除害，退治海怪，我一定会告知嘉隆城主，给与阁下应得之奖赏。”

“不用不用，太过奖了，我并没有杀死海怪，仅仅是让他远离而已，当不得什么奖励。”正宗客气道。

“但是，您怎么能保证那海怪就不会再回来了呢，现在那航线真的安全了吗？”这时一个阴阳师怀疑地问道。

“这个嘛，我就不能保证了，你们可以派一艘船去看看嘛，亲自走一遭不就证明安全了吗？”正宗笑道。

九鬼水军们顿时面面相觑，这确实是正常的提议，问题是谁敢去啊，万一海怪没走，正宗说谎，过去不是自寻死路吗？

看着众人苦笑，正宗道：“贵方不是还有铁甲舰吗？开这战舰去不就行了，相必即使是海怪，面对如此钢铁战舰也只能退避三舍吧？”

第5章 鸟羽城

“呃，佐竹阁下说笑了。”九鬼航平干笑道，确实他对九鬼家引以为豪的铁甲舰有自信，正宗的建议也算中肯，上次他们就开过舰队去东边航线试图退治海怪，但什么也没有遇到。

那时安特莉姆觉得虽然也有可能拿下，但与上百艘战舰为敌颇为不智，即使赢了也对幽灵船造成创伤或减员，所以幽灵船干脆就退避三舍了。

这让气势汹汹的九鬼家在海上兜了几圈以后只能空手而归，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主要是这支舰队也不是随便能开出去的，毕竟想让这船动起来远航得依靠术法的力量，每次出航都要有阴阳师随行，还要动员大批身高力壮的大汉和武士，开销极大。

然后虽然舰队属于九鬼，但他们现在也是出仕织田信长，想要大规模调度舰队，必须要经过主公织田信长的同意，但显然现在忙着和毛利家与武田家征战的织田不会有心情去理海上的事情，宝贵的舰队也要留着对付毛利家海军。

上次他们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服忙碌中的织田信长，但在东边也没能找到海怪，而这次正宗都说赶走了，单独派一艘好像又显得不必要。

“不如这样吧，我们多给点钱，去找一些胆大的平民渔船去探探，如果他们平安没事的回来，就说明佐竹阁下说得是对的。”航平突然想到这个好办法，现在民不聊生，给点钱粮就愿意去卖命的人太多了。

正宗脸色一黑，他不喜欢这种方式，但随即想起安特莉姆确实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不会再袭击船只，将来会采用正常的手段去招募船员，平民不会有危险时，心也就宽了，早点确认也早点恢复航线。

“随便你们吧，反正我确定海怪是不会再出现了。”正宗冷淡地说道，九鬼航平还以为他是因为自己怀疑他退治海怪的功绩而生气，也不以为意只是陪笑。

直到船驶入大门后，看着那比当初福岛城更热闹三分的大港口，还有城墙后军港后停着的七八艘同样庞大的钢铁舰，与几百艘小一点的木制战舰，顿时看得众妖口瞪目呆，如此庞大的舰队，当真可怕。

正宗的语气也稍微缓了一点，赞赏道：“这鸟羽城真是漂亮，你们建设得还挺不错的。”

“呵呵，这是族兄嘉隆城主一手建成的，想发展成这样可不容易，中间勤劳的民工们都帮了不少忙呢，而且很多建设的原料还是用大船海运过来的。”听见正宗的赞赏，航平也与有荣焉，这鸟羽城是由他们家督九鬼嘉隆一手兴建，是他们一族的骄傲。

靠岸后，九鬼航平将正宗带到了离城主府很近的贵宾馆居住，这里房间很宽敞，足有二十叠，带有完整一套茶具家茶桌，门口有屏风与挂画，整体装饰也华美富贵，甚至还有身穿透明轻纱的侍女端茶倒水，载歌载舞，比之当初荒妖斋去上衫家时招待还隆重。

不过这也理所当然，毕竟当初她们只是住在陪城的行商馆里，而正宗得到的待遇是九鬼家主城的贵宾馆，那当然程度是不一样的。

“还请佐竹阁下静待于此，若是族兄抽出时间想见你，那还请佐竹阁下前去说明一下情况，当然我们不会刁难阁下的，鸟羽城内随便阁下逛，如果说三天之内族兄抽不出空来，那阁下就可以自行离去了。”九鬼航平很客气地说道。

其实普通的一个武士，只是底层贵族，按理来说是不会得到如此优待的，又能住贵宾馆，又得见九鬼家督嘉隆城主，正宗之所以能受到如此礼待，还是因为他击退了海怪，还在城外布下大雾遮蔽海域。

九鬼航平能看出正宗实力非凡，所以有意讨好，就算不能招揽入麾下，也能保持个好关系，至少也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一个强者嘛。

正宗点头答应之后，九鬼航平就告退了，他是负责织田水兵的军官之一，平日要做的事情很多，也不可能陪着正宗。

航平走后，几位身着轻纱的少女贴近正宗，一位用风扇给他驱暑，一位乖巧地在后面想为他捏肩，还有一位在前面倒茶，姿势标准自然，但配上这身轻纱怎么看怎么色气。

“你们下去吧，我不需要你们服侍。”正宗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他在山野间过惯了，不习惯这种美少女的服侍。

“客人是不满意我们吗？”美丽可爱的侍女泫然欲泣，如果让贵客不满意，她们会受罚的。

“并不是，你们很好，不过我现在向出门去街上逛逛，你们先去做自己的事情吧。”正宗给出一个正当的理由然后起身出门去了。

“主人真温柔呢，不想让她们为难才走出来吧？”走在鸟羽城的水巷边上，红月的传音从卷轴中传出。

“并没有，我也确实是有东西要买，才出来的。”正宗回答道，他看着身旁水巷，交错的十字路口旁，有许多小舟正停靠着逗客，船夫们身穿墨绿色衣服，能明显区分他们就是做载客生意的。

正宗跳上一艘小船，船夫露出热情微笑：“小哥，要去哪儿呢？鸟羽城能玩的地方可不少，我可都一清二楚。”他用丰富的经验看出了正宗是外地人，而且应该是个大方的人。

“不好意思，我不去玩，带我去小贩商店多的地方，最好是能买点小礼物的。”正宗说着递出几块铜板，船夫笑道：“好嘞！”

他一撑撸杆，轻舟灵巧地离开岸边，滑进水巷，与其他许多船只一同顺着水流轻快地漂流，船夫站在后面摇桨，每次用力一撑，小舟都会向前行驶几米。

“主人，你要去买什么礼物呢，买来干什么？”红月又好奇地传音道，对正宗感兴趣的妖怪也只她一个。

“已经离家很近了，买点礼物回家吧？至于买什么，好没有想好，逛逛再说。”正宗回道。

“嘿嘿，主人还有家人的吗？想送礼物给父母？”红月继续刨根究底地问话。

“我父母早就上高天原去了，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妹妹。”正宗回答道。

第6章 穿行于水道间

“呃，请问，你父母去了高天原，是那个意义吧？飞升去了高天原吗？”红月问道。

高天原即东瀛的神界，由天照大神统治的天之岛，众神各司其职，居住在那云中之岛中，据说那有满溢的灵气，永远用不完的资源，是神明享福的乐园。

前面也曾经说过，东瀛并没有人死后灵魂能进入高天原的说法，除了身为天照大神直系后代的天皇，也就是说除非正宗的父母是天皇的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