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只可惜德克萨斯不能这么做，斯卡蒂也知道，她身上背负着莫大的恐怖，与自己宿命的敌人对比也毫不逊色——但这都无所谓，不管德克萨斯做出什么选择，斯卡蒂都会予以帮助，然后远离，静静地注视着她，最后选一个何时的时机离开。
她与德克萨斯的关系，只能到最后一份目送为止。
因为关于她，关于阿戈尔，关于深海的战斗，不能牵扯到任何人，自然更不能牵扯到德克萨斯。
所以，斯卡蒂告诉自己，要赶紧找个机会彻底做出了断。
现在机会来了——本应该是机会才对。
又是一次别离的重逢，可以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对。
她没有办法再用威严或是别的什么压制住德克萨斯，她本该愤怒地斥责德克萨斯那句愚蠢至极的话，但她却选择狼狈的逃开。
她本不应该……抱有期待的。
美好的未来，幸福的生活，这些并不属于自己，她终究是要回到那无尽的深邃和寒冷中，与来自迷雾与深渊的怪物做出必将到来的搏杀，这是无可违逆的宿命，也是斯卡蒂那艰难道路的终点。
可当德克萨斯说出“跟我走吧，跟我一起”的时候，那本不该出现的幻想差点就击碎了斯卡蒂的坚持。
结束一切，结束这该死的宿命，这对斯卡蒂来说已经是奢望了，更不用提和德克萨斯一起过着平和而宁静的生活。
她不该去奢求这些。
而冷静下来细细思考后，斯卡蒂恍然发现，原来德克萨斯真的已经长大了。
并非是肉体上的成长，其实在她们游荡的那段岁月，德克萨斯的肉体年龄也没有多少成长。
这份成长，是内心的成长。
她的内心已经成长到了一个不需要自己的地步。
在最初离开自己的时候，即便是有了方向，德克萨斯也依然没有一个最终的目的；而到了第一次重逢的时候，她虽然有了一个根源性的追求，却会在达成这个追求的过程中各种自我矛盾，不断地为难自己。
而现在，到了这一次重逢。
德克萨斯知道自己要什么，德克萨斯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德克萨斯绝不后悔。
这就是现在的德克萨斯，在心性上已经无懈可击的德克萨斯，她语气中的平稳和笃定甚至让斯卡蒂都怀疑她真的能解决掉那个问题。
她就这样，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向自己发出了邀请。
而斯卡蒂之所以就这样逃开，也正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接受这份邀请。
换成其他人，其他任何人，都一定会接受，哪怕是现在深陷自我怀疑的维娜也会接受，但唯独斯卡蒂不会。
她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会拒绝掉这个邀请的人。
因为斯卡蒂并不在乎自己到底能不能待在德克萨斯身边，可以的话固然是好的，如果不可以，那也本就在意料之中。
对斯卡蒂来说，她并不需要从与德克萨斯的互动中获得满足和幸福。
因为世界上有些人，只要看到别人得到幸福，自己也会由衷地快慰而满足。
所以斯卡蒂只是想看着德克萨斯开始新的生活，只要德克萨斯的故事足够圆满，那对她而言同样也足够了。
——本就没有实质联系性的她们，理应渐行渐远。
德克萨斯应该拥抱她的女孩们，和她们开启新篇章。
而自己应该在残旧的落日下，孤身了结这个老故事。
第504节 第四百六十三章——又到了我最喜欢的女人打架环节
德克萨斯推开了斯卡蒂房间的门。
幽蓝色的墙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房间里只有寂然的昏暗，并没有那个她要找的人。
德克萨斯站在房门口沉默许久，最后合上门，径自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不知道斯卡蒂在哪，但她知道斯卡蒂会去哪。
那个来自深海的女人，并不喜欢狭窄逼仄的空间和封闭的穹顶。
与她在荒原上游荡的时候，德克萨斯曾屡次从半夜醒来，却很多次没有在身边看到斯卡蒂，她很多时候都会在洞窟外，帐篷外，房间外，站在空旷的大地上，无言地凝视着头顶的星空。
那样的斯卡蒂很孤独。
如果说，德克萨斯是无法看清未来，是迷惘的寻找道路的话，那么斯卡蒂就是对未来看得过去清楚，她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结局，只是在无力地竭尽一切可能做出微不足道的反抗。
德克萨斯登上了罗德岛的舰桥。
广阔的平台承接着深沉邃暗向整个世界蔓延的黑夜。
这里没有罗德岛内部的生气和热闹，没有即使是深夜也会开放的食堂和商店，只有最纯粹，最原始的清冷和空缈，寂静和虚无。
还有一抹点缀着深黑色的纯白在夜风中飘摇。
那个总喜欢把自己丢在身后，自顾自解决一切的女人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那个抬头仰望着星空的背影，也始终是那样孤独。
靴子踩踏在钢铁甲板上，回声沉闷，就像德克萨斯莫名沉重的心情一样。
“已经很晚了。”
她本来想继续上前，但又停下了脚步，两人隔着七八米的距离，不近不远。
“再晚睡也有过，你现在能管这么宽了？”
女人冷淡地看了德克萨斯一眼：“都知道已经很晚了，为什么自己不去睡？”
“我本来……”德克萨斯凝视着她，声音很轻。
“是想和你一起睡的。”
被斯卡蒂握住的栏杆惨叫着形变，她沉默片刻后冷言回答：“干什么？难道还怕半夜被人杀掉吗？”
这句话说完，斯卡蒂其实就有些后悔了，因为她见太多次过德克萨斯在睡梦中混杂着苦痛，恐惧，还有憎恨的扭曲神情，那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狼崽子只能无助的揪住她的衣角，甚至可能会在噩梦中醒来。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德克萨斯的睡颜才有一个正常少女该有的模样，而最开始睡在斯卡蒂身边的原因，自然不是如后来那般美好的信赖，那是对德克萨斯来说最残酷过往。
但是……这样也好。
斯卡蒂并没有想到德克萨斯会来找自己，但既然来了，那么就此……做个了断。
你去走你该走的路，我去做我该做的事。
德克萨斯，你未来的故事里，斯卡蒂并不是必须存在的人。
如此，白发女人便在夜幕与星空下冷漠地看着那个她亲眼目睹其成长的人。
“被人杀掉吗……”
那份肉眼可见的冷漠与疏离似乎并未影响到德克萨斯，虽然她依旧站在原地，但脸上却没有失落，语调也始终平静。
“我以前认为我不畏惧死亡，后来又无比畏惧死亡，再后来我明白，其实我的确不畏惧死亡。”
寂静之中，只有夜风呜啸和德克萨斯的轻缓低语。
“我是在害怕失去。”
“如果死去，那么我就会失去一切，比我的性命要珍贵无数倍的一切。”
这才是德克萨斯拒绝莫斯提马当初给她的那个选择的原因。
死亡是失去，自我困锁苟全性命同样也是失去，这两者在本质上对德克萨斯而言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她无法接受的东西。
而向芬里尔发起挑战也许有千百分之一的机会，但就此接受拉特兰的束缚，余生活在那位光辉之神的庇护与枷锁下，却不会有丝毫胜利的可能。
而德克萨斯，无法接受失去一切的未来。
“然后呢？”
斯卡蒂的语气有些不耐：“你来找我是谈人生，还是要寻求安慰？这些事，那帮小女孩可以比我做得更好。”
“抱歉，我忘了斯卡蒂更适合听直接一点的话。”
德克萨斯了然地点了点头，她盯着斯卡蒂如红宝石般瑰丽的眼瞳，说：
“我害怕失去你，斯卡蒂。”
“你似乎在躲避我，想要离开我，你不适合摆出这副刻意的厌恶表情，不真实。”
纯白色的长发在星辉下泛着温润的光晕，斯卡蒂的侧脸一直冷硬如铁，而德克萨斯的神情却没有半点气馁和感伤。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我之前也像你一样，想要独自一人对一切做出了解。”
“但不同的是，我所想的是结束这一切之后好好活着，而你……”
德克萨斯轻声问道：
“你并没有考虑过在那之后的事，你认为，那便是你的终点，对吗？”
她并没有得到斯卡蒂的回应。
“擅自评判他人的故事，做出自以为是的发言惹人生厌，但我现在就是要这么做。”
“斯卡蒂，我可以帮助你，现在的我，可以做到。”
德克萨斯的语调并不急迫，她并没有像个学成归来的少年人一样迫切地向自己的长辈证明自己的能力。
她只是平静地，缓缓地陈述着自己不容更改的意志和决心。
“我不会允许你就这样结束自己的故事，我不会接受……失去你。”
鲁珀小姐终于踏前一步：
“所以——”
“站住。”
她的脚步被冷厉的声音呵止。
“你想改变什么，又想做些什么，是你一厢情愿就能做到的吗？”
那对鲜红的眼瞳中在此刻似乎有烈火燃烧，那是愤怒，但又……不只是愤怒。
“哪怕你像个白痴一样想要一意孤行。”
荒古巨兽的威压如吞没世界的海潮一般向德克萨斯涌去，斯卡蒂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也会让你从哪来，滚回哪去。”
“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