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道上规矩。”吴叔摆摆手，“改不得改不得，你们两个姑娘慢慢喝吧，我就不打扰了。”
老板一扭身钻回后厨，德克萨斯看着对面的星熊，神色有些微妙。
“怎么了？”星熊有些好笑地看着德克萨斯，“很奇怪吗？”
“……倒也不是。”
德克萨斯当然知道星熊在成为陈的搭档以前是干什么的——黑帮打手，某种程度上倒是和她自己有些相似。
按照履历，星熊的在职时间比陈还要长，理所当然的，星熊混迹在市井当中的那段岁月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黑道黑帮，是很残酷的。什么时候暴死街头都不是意外的事，死后两三天大家都忘了死者的存在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而向星熊这样，即便已经金盆洗手，却依然在平头百姓和黑帮分子具有极高声望的人，是十分罕见的，更何况她现在还是吃官家的饭。
贫民窟和黑帮分子，当然最讨厌吃官家饭的人。
拿开酒杯，直接用牙咬开啤酒盖，星熊先是在三秒内一口闷了一整瓶，然后面不改色地说道：
“我这人挺死心眼的，喜欢多管闲事。”
长长的绿发从她双颊便垂落，就算是被称为鬼，可是有着这副面容和气质的星熊怎么看都只像个知性的大姐姐。
“该怎么说呢……从小养成的脾气吧？”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德克萨斯，你喜欢看英雄漫画吗？”
“英雄……漫画？”
“唔……就是类似于一个平凡的，不知名的少年，在旅途上遇到了各色的同伴，最后在他们的帮助下努力变强，战胜邪恶……之类的故事。”
“哦，是能天使她们经常看的那种用来消遣的漫画吗？”德克萨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消遣……吗？”
星熊的神色黯淡了一点，但因为随时保持着柔和微笑的缘故，很难被察觉出来。
“也是，那都是过时的东西了，英雄这种东西……嘲笑和悲壮的意味都变得大于荣耀。”
她又灌下了一瓶酒，没再说话。
德克萨斯此时才喝了半瓶，她慢吞吞地捧着就被小口小口吞咽，在喝完这一杯之后缓缓放下了杯子。
“过时的东西，才有坚持的意义。”
她一脸认真地说道。
星熊没什么反应，她只是笑着点了点头，又把一瓶酒推到了德克萨斯桌前。
她是那种会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好的人，完全不像一个以肆意和放纵出名的鬼族人。
“不说我了，说好了是谈谈你的，我刚刚都聊自己了，你总不能不说点什么吧？”
德克萨斯想了想，说：
“我在想……这个世界。”
噗——
星熊侧过脑袋喷了一口啤酒，然后有些尴尬地擦了擦嘴。
“不好意思，可是你刚刚说……”
“这个世界。”德克萨斯看起来正在努力使自己的神色变得严肃。
“嗯……”星熊沉吟了一会儿，“也就是说，思考人生吗？”
“差不多吧。”
“能和我说说吗？”她把双臂支在桌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德克萨斯。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德克萨斯的表情有些纠结，“大概是那种，人和人之间的……差异吧？”
“阶级？”
“嗯……类似，但不是。”
“很难想象你是那种会因为这种事苦恼的人啊。”星熊有些意外，“这应该是陈那种人才会觉得麻烦的事，喔……这么看来的话，你们俩倒是挺般配的。”
星熊自然而然地说出了般配这两个字，让德克萨斯有些……嗯，意外。
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和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关系？德克萨斯有些疑惑。
“只是和我自己有关罢了。”
德克萨斯叹了口气：“龙门的生活太过……舒适，在罗德岛的那段时间，我见视到了太多太多残酷，与外界比起来……这座城市简直就像个幼儿园。”
“但这不就是这座城市建立的理由吗？”星熊挑了挑眉。
“……什么？”
“让住在这的人安居幸福，这不就是城市建立起来的最根本的目的吗？”
星熊重复了她刚刚说的话：“如果一座城市带给它居民的体验，和荒原上一样冰冷残酷，那么这座城市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德克萨斯愣住了。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她为什么没有想明白呢？
“让你困惑地应该不是这么简单的事，看你一副没缓过神来的模样……估计是自己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困扰些什么吧？”
星熊笑着拍了拍德克萨斯的肩膀：“慢慢想，我在这呢。”
听到星熊的话，德克萨斯有些烦躁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正如星熊说的那样，德克萨斯愣住不仅仅是因为她没想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是在奇怪……自己为什么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除非她一开始的问题就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的东西是……我自己。”
德克萨斯把手平放在腿上，无意识地轻声呢喃着。
“你自己？”
星熊微微皱眉，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征兆，自我怀疑永远是弊大于利，因为从来没人能看清楚自己。
德克萨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她明白过来，自己无法理解的，并不是龙门的繁华与外界的荒芜之间的矛盾，而是对她而言……依旧未卜迷惘的道路。
她大可在皇帝手下做一个无忧无虑的信使，在龙门肆意妄为，和自己心爱的女孩们没羞没臊的过小日子，等罗德岛那边的人合约到期之后，再把她们都接过来。
但是那不行，德克萨斯知道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着怎样的力量，那种力量……不允许自己选择这样的道路。
她注定要在荒芜和荆棘之中，以血火刀剑开辟出自己的道路。
而在这之前，一切的美好与幸福都是暂时的，虚幻的。
她本人是无所谓的，但是……她不想让自己爱着的人因为这种虚幻缥缈的短暂幸福，感到更浓的孤独和空虚。
这才是真正让德克萨斯感到无措，茫然，烦恼的问题。
见德克萨斯没说话，星熊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她只是给德克萨斯倒酒，然后自己一瓶一瓶地喝。
老板的面也上好了，色香俱全，令人控制不住下筷子的冲动。
“先吃吧。”
星熊温和的笑了笑，像是想把德克萨斯从这问题里暂时拽出来一样。
在星熊看来，这种已经涉及到自己本心的烦恼，不适合自己这种【外人】掺和，最好还是交给她的熟人，嗯……交给陈就不错。
德克萨斯低头吃面，那一言不发的模样所散发出的茫然与孤独让星熊有些心疼。
她见过德克萨斯坚强而无情的样子，越是坚强无情的人，越不会暴露自己的软弱。
而一旦她暴露出了自己的软弱，那么就证明……她真的到了最无助的地步。
“吴叔，再拿三箱酒！”
“好嘞！”
撩开鬓角长发吃面的德克萨斯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着星熊：“三箱？”
“我没办法解决你的麻烦，可能还让你觉得更难受了，抱歉。”
星熊很坦然地说道：“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喝！”
她一只手提起第一箱的最后八瓶酒，用力砸到了桌子上。
“喝醉了就都忘了。”星熊用指甲挨个撬开瓶盖，一脸理所应当地说道。
“这就是……逃避可耻但是有用吗？”德克萨斯放下筷子，神色有些无奈。
“有用就行啦。”星熊笑呵呵地把酒瓶放到了德克萨斯跟前：
“喝吧，我陪你。”
“没什么用的。”德克萨斯摇头，“我从来没喝醉过。”
星熊小姐的表情变得有些精彩起来。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你自信的表现吗？”
“实话实说而已。”德克萨斯也很干脆地灌下一整瓶，面不改色。
“以前有过训练，对酒精这类东西……几乎无感了。”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星熊扭头又叫道，“吴叔，不用三箱了，换一箱！”
吴叔从厨房间里钻出来，瞪大了眼睛：
“你认真的啊鬼姐？”
“我朋友认真的。”
老板看着身材算是纤弱的德克萨斯，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够胆色！面钱就免了，这单酒打个对折！”
德克萨斯望向星熊：“怎么还变少了？”
“少了？”星熊笑着说道，“到时候你要是喝不完我可要嘲笑你的。”
这样说着，老板就抱着一箱酒来了。
打开纸板，露出了里面整整一箱……白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