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人类武士低声回应了一句，但却仍旧没有停下下马的动作。
僧人说的话他是明白的，毕竟在荒郊野外碰到这么一桩事，怎么想都有点过于反常了——而反常往往意味着有问题。一个只身夺取了妖怪城池的强者，并且没有向人类朝廷进行任何报备，这本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如果说对方和妖怪同流合污的话……不是没可能。
但是，如果不是呢？
贸然得罪一个人类强者并不是什么好事情，面子这种事终究还是互相给的——所以对方既然用“切舍御免”的理由给了自己一个台阶下，他也没必要非得硬是骑在马上一点面子都不给。更何况就算是下了马，他手下的士兵也都还是全副武装的，到时候是打是和不还是他说了算？
总之能交涉一下就先交涉一下，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在这个妖怪当道的世道，任何人类都值得被团结。
“刚才是我无礼了……领军在外，不得不如此，还请先生谅解。”
遥望着不远处的和尚，人类武士躬身行礼，不知道怎么称呼对方的他干脆用了一个泛用的尊称上去。
反正眼前这个和尚的剑术比自己强，也称得上一句“先生”了。
“嗯……没事。”
和尚轻轻点了点头，面露微笑。
心里却只剩下无尽的“卧槽”。
刚才为了用最快的速度平息局面，他直接选择了效率最高的手段来震慑住眼前的敌人——是，效果确实很不错。就如同他之前的预判一样，这些明显是日本武士打扮的人果然很遵从上下尊卑那一套。只要先做出一副身份高贵的样子然后露一手，砍掉一两个士兵根本不算什么。
可是在完成了震慑之后……要怎么办？
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有想过后续的处理办法——他已经感觉到了人类武士眼中的那份怀疑，可是他现在却根本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话都是真的。
除非……
“大人您看！”
凑在人类武士身边的僧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却直接愣在了原地。
“城里有人出来了！”
“什……”
人类武士也抬起了头，看到了从城中走出来的那些顶盔掼甲的人影。
不是妖怪的身影，而是人影。
“那些，是人？”
第六百一十章 恰饭之后
一番觥筹交错之后，人类的军队和不夜城很快便达成了暂时的和解。
虽然那些远道而来的人类士兵们对于妖怪的城池还是有着相当的戒心，但在看到那些同为人类的甲士时还是感到了意外——他们不是认不出，那些甲胄和刀剑武具原本都是属于妖怪的东西，穿在人类的身上明显有点不伦不类。可是人类居然能在妖怪的城池里披甲持刀……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要知道对于妖怪们来说，人类仅仅只是食物而已，又有谁会允许食物穿上甲胄拿起武器呢？这无疑是给了食物们反抗自己的机会，更是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下。
“或许那个和尚说的是真的？”
士兵们已经隐隐有点相信对方的话了，毕竟这种单人夺城一样的事情虽然听起来很像那些扯淡的传奇故事一样，但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不会有。
但他们还是留了几分戒心，那一场晚宴就是他们的试探。
就像在传说之中，人类的武士曾经用美酒款待恶鬼，之后趁着恶鬼酒醉将其斩杀一样，眼前这座妖怪城池保不齐也会反过来做一下类似的举动。所以哪怕长途行军再怎么疲惫，他们在吃饭的时候也留了几分心眼。
但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虽然菜肴都是妖怪们上的，但是并没有发生什么用人肉做菜的世间，被端上来的都是普通的吃食，酒也仅仅只是普通的浊酒——有一些士兵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跟他们的主将吃了这顿饭，但他们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就好像这真的仅仅只是一场普通的款待一样。
“这就是普通的款待啊……不用非得自己吓自己。”
人类大军的本阵中，已经酒足饭饱回归本阵的人类武士在大帐里用牙签剔着牙，刚才吃到的那种大鱼大肉的菜式他不是很习惯。
不过很好吃就是了，毕竟谁不喜欢吃肉呢。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从我们一炮开城之后，他们一直都在尽力地向我们表达一种……诚意？我倒是没感觉到他们有什么恶意。如果真要动手的话，之前的那一剑就该砍在我的脖子上了。”
“……但是这是妖怪的城。”
人类武士的面前，僧人沉默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你也看到了，负责警戒的是妖怪，负责接待的是妖怪，最后给我们上菜的还是妖怪……虽然那些妖怪没有跟我们动手的意思，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们并不是真的不想动手，只是因为什么命令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你这个说法……如果不是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还以为你真的信了那个假和尚的话。”
人类武士挠了挠头，手中的牙签也放到了一边。
“不过还好，虽然我也不信那个假和尚，但是至少这个城里的头目真的是两个人类……是两个不是一个，你刚才也看到了吧，那个穿得很奇怪的人，就是拿着红斧头的那个，你怎么看？”
“我……不知道。”
僧人沉默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刚才的酒宴上，他是作为主将的副手而出席的，因此那个满口喊着“我才是城主”的怪人也成了他重点观察的对象——可那个自称叫“楚道难”的怪人他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反倒是他这边被对方拉着讨论了半天的佛法。
“我跟你讲，大日如来还是个弟弟，你信他没用，不够劲……要信就信南无加特林大菩萨，还有南无东风大菩萨，我给你画一下你就知道了，绝对够劲。”
这是那个自称“楚道难”的怪人在酒桌上拉着他说出来的怪话，直到现在他都不是很清楚为什么六根铁管子箍在一块就能被叫成菩萨，还有箭矢做成那么粗有什么用？
没办法去探知，也没办法理解，他现在得到的唯一情报，就是那个自称“我才是城主”的怪人，也是一个人类。
如果只是一个人类，那或许可能是被妖怪们推出来的幌子，但是两个人类的话……这就是两码事了。
两个身手强悍的人类强者，这的确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了。更何况就他在席间的观察，这两个人类强者之间可能还有点……众道？
身为僧人的他不是很想去想那些腌臜事，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感情上的合拍往往意味着行动上的默契，这样的两个人往往都能发挥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如果换成两个身手强悍的强者的话……那能够控制这座妖怪城池真的不奇怪。
毕竟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那座城里有什么能比那两个活人还要强悍的妖怪，而对方也没有任何阻拦的意思，整座城任由他们到处参观。
“但是我总觉得还有问题，他们不可信。”
深吸一口气，僧人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可能是直觉吧，我总觉得他们肯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我知道直觉不能作为证据，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但如果你要问我，我还是会说，我并不相信他们。”
“没事，正常，其实我也不信。”
人类武士耸了耸肩，但脸上那一丝凝重说明了他的心里并没有表现出来的这样轻松。
和妖怪的城池接触是一个很危险的事情，具体危险程度几乎等于普通人遇到鬼打墙——可是至少对方现在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而他也没办法拒绝这么一个方便的补给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每次出征都会消耗大量的食物，这对于后方来说无疑是一份巨大的负担。
所以出门在外能省则省，多蹭几顿并不是坏事。
更何况这里的伙食真的很不错。
“就算瞒着也没什么，谁没有点隐私的事情……大陆上的书里说过，‘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太清楚了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
“嗯……”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僧人也不再说些什么了。
“等入夜吧，那是妖怪们活动的时候。”
伸了个懒腰，人类武士直接躺了下来。
一整天的精神压力让他已经很累了，他现在只想休息一会。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才刚刚入夜，他们就知道了那些妖怪到底在隐瞒着什么了。
入夜时分，那些妖怪们送来了一个老虎的头颅。
火红的头颅之上，生着白色的鬃毛。
第六百一十一章 单飞
“老虎头带回来了？好，摆回去吧。”
残破的天守阁中，楚难挥了挥手，示意端着老虎脑袋的鹿头妖怪离开，随后继续站上凳子，开始刷墙。
装修这种事虽然麻烦，但他也不愿意将这种装点门面的事情交给妖怪们来干——只看这座残破的天守阁到现在都没修过，就能知道妖怪们的审美到底多怪异了。如果这种事真的交给妖怪们来做，他怀疑第二天整个天守阁里就会填满骨头和骷髅。
“我以为你会把那个老虎头送给他们。”
楚难的身后，和尚微微皱了皱眉。
“就这么拿回来没问题吗？”
“送出去才有问题。”
一边抹着补墙的白灰，楚难一边随口应着。
“来的太容易的话，那些NPC反而会以为这个脑袋是假的……反正这玩意肯定是不能白给他们，让他们看看也就算了。”
“你这样的话不会出什么……淦。”
话刚出口，和尚便暗骂一声。已经对楚难的性子有了些了解的他马上便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虽然那颗来自于甲斐虎妖首领的老虎头明显是相当有用的道具，但是把虎头送出去的行为却根本不是他想的那种有什么深谋远虑——这种行为压根就是在半夜一点大家都没怎么吃饭的时候，发一堆美食图片出来告诉别人“真巧，我在吃夜宵”。
这种恶劣的做法分明只是为了满足个人的恶趣味，没有半点深远意义可言。
他早就知道不该对这小子抱任何期望的，排到这种队友简直是他运气差到了极致——不过就之前的合作来看，他也骂不出什么脏话就是了。毕竟对方如果真想要好好做任务的话，双方合作起来反而意外的没问题。
说到底，能刷到他们这个地步的玩家又有几个会是真的菜鸡，只要双方都能正常发挥，总归还是能应对大部分情况的。
这也是这个游戏比其他游戏更吸引人的地方，个人的综合能力往往比单一的强大技能更加重要，刀剑永远都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所以这个游戏意外的比大部分游戏要真实得多。
当然，刀剑虽然不可能解决得了问题，但是刀剑至少可以解决制造了问题的人。
“那个叫足利义辉的武士说要回去想想，我觉得他应该是那种能拍板但是自己说话不算话的那个……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跟他们亮亮手腕？”
楚难的背后，和尚挑了挑眉毛。
“先礼后兵，礼给够了，现在应该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了。”
“别，这时候动手你这等于给我添乱……算了，我这么说吧。”
随手将刷子扔到一边，楚难干脆转了过来。
“现在我们至少还是队友，是队友就别给对方拖后腿……所以说，我能相信你吗？”
“……这个看你让我做什么事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和尚的脸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