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孙悟空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拍了拍身边的桃树。
“她去世了，这棵树就是她走的时候种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如果孙悟空是个好人
和孙悟空相关的故事有很多，多到楚难自己都数不清。
比如能搜索到的最早的文献，《唐三藏西天取经》和《二郎神锁齐大圣》之类的杂剧，又或者后来那本一直都作为主体范本的《西游记》，亦或是后来那些《大话西游》、《悟空传》之类的改编产物，又或者《七龙珠》、《西游释厄传》之类的图书绘本又或者衍生产品，几乎每一个时代都有着一个和时代相对应的孙悟空。
由于时代的不同，这些孙悟空的形象自然也是不尽相同的。有的猴性十足、野性难驯，有的则是战天斗地、无所不能，还有的则是敢爱敢恨，沾染了几分人性——形象很多，但绝对没有那个孙悟空是猴子现在这幅模样。
虽然描述孙悟空的作品很多，但至少在那些作品里孙悟空都是一个积极正面的形象——可现在正面是正面了，积极呢？
像个人类老头一样，喝着茶看着书，悠闲中还带着一股看透红尘的豁达，说起死去的妻子时眼底会带着悲伤，但面对师兄弟仍旧会维持情绪保证体面……要不是确认眼前这只猴子真的是教过他变化之道的师兄，楚难甚至会怀疑是不是谁套了一层猴子皮。
“所以说，你为什么不去地府把她抢回来？”
已然冰凉的茶水被吞入腹中，楚难感觉自己的身子都有点发冷。
是了，大闹地府，猴子的话肯定会这么干的。毕竟猴子一直都是那副不服管的性子，就算有菩提祖师在上面压着也有自己的小主意。更何况就他得到的那个【变化之道】来看，这猴子的战斗力很可能远超他的预计，手握利器杀心自起，想要干翻一个敢和自己闹事的地府太正常了。
但是在楚难的视线中，猴子摇头了。
“我们一起生活了五十六年零三个月。”
孙悟空并没有正面回答楚难的话，只是抚摸着桃树，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她是一个好妻子，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很快乐。我们之间没有孩子，但是我们养了三只猫，还有两条狗。我们在方寸山里有了一个院子，偶尔也会一起下山去那些大城里一起买点东西。她喜欢玉都是我买的，我喜欢看的书也都是她送的……两个月前我给她庆祝了七十三岁的生日，然后她就去世了。”
拍了拍桃树，孙悟空转身面向楚难，笑得很坦荡。
“她没有疾病，也没遭什么灾祸，很正常的寿终正寝，我应该为她高兴才对，为什么要去闹什么地府给她添麻烦？”
“卧槽……”
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已经跌落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楚难扭头就跑。
疯了疯了，这猴子绝对疯了。一个不闹地府、遵纪守法、守在院子里养老的孙悟空……楚难绝对不承认这种东西是他的师兄。
“你已经知道了？”
才刚刚回到自己的厢房门口，楚难却看到那个也算是他便宜师兄的紫月真人已然抱着膀子等在了那里。
“现在明白了吧，你把悟空师弟害惨了……”
“……紫月师兄你等一会，到底有我什么事？”
见面就被一口黑锅扣在头上，楚难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我明明什么都没干，为什么说是我害了他？”
“好吧，你没学过命理数术，那我来给你看看吧。”
说着话，紫月真人抬手一抹，一面水雾组成的镜子出现在楚难的眼前。
而镜中映照出的却不是楚难的影子，而是一只狼。
一只狼，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范蠡是你杀的没错吧？”
“没错，是我宰的。”
楚难点了点头。
可惜没从那个老东西身上爆出什么好东西来。不过当时这老东西跟孙悟空的老婆阿青不清不楚的，楚难也算是给便宜师兄出口恶气了。
“那就对了。”
紫月真人叹了口气，随后又对着水雾组成的镜子抹了一下。
“这本来是孙悟空的情劫。
“你，做过头了。”
“这……”
看着镜中的景象，楚难惊得长大了嘴巴。
水镜里，范蠡面前哪里还有什么野狼，取而代之的则是化为人形，提着染血长剑的孙悟空。
愤怒的孙悟空对着仇敌挥起了剑，但自己的身上却绽出了更大的伤口。骨骼破碎，肌肉撕裂，但孙悟空依然赤红着双眼向前冲锋，状若疯魔。
但在孙悟空发起必死的冲锋之前，却有一柄短剑先他一步刺入了范蠡的心脏。
持着短剑的，是泪流满面的阿青。
那个继承了孙悟空一身厮杀本领的姑娘最终还是被范蠡身上的秘术刺青反噬而死了，死在了孙悟空的怀里。孙悟空疯了一样寻找着让阿青活过来的办法，甚至一路追到了地府，但却被告知阿青早已了却执念，喝下了孟婆汤，选择了转世轮回。
而属于孙悟空的短暂初恋也就此宣告终结。
曾经向往着人类世界的猴子回到了斜月三星洞，再一次成为了菩提祖师座下的孙悟空。
“这……”
刚刚和孙悟空聊过的楚难马上便明白了这景象到底意味着什么。
原本对于孙悟空这种顶尖大妖来说，一段年少时的感情不过是生命中一段无关痛痒的小插曲而已。或许会在短时间内有一点情绪波动，但终究不会影响到后续的生活。
可是现在来看……
五十六年零三个月。
本该是生命中一段插曲的感情生活，变成了孙悟空生命中相当重要的一段旋律。
当然，也不能说这就不是一件好事——楚难看得出来，孙悟空说的不是假话，猴子确实觉得普普通通的过日子很开心，也确实是尊重了另一半的意愿才不去闹什么地府，而是选择像一个普通的老人一眼，怀念自己逝去的青春。
或许是因为婚后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温馨，本该战天斗地的孙悟空已然在温柔的生活中磨平了那些尖锐的棱角。他博学多才，他彬彬有礼，他品学兼优，他已经成了一个老成敦厚的长者模样。
也就是说……
因为楚难的一次肆意妄为，所以就再也没有什么美猴王，只剩下一个儒雅随和、遵纪守法的孙悟空。
第一百三十章 好人有好报
作为方寸山的正传弟子，楚难这还是第一次过来上课。
上午，打拳养生，舒缓筋骨，然后自行阅读道经，或者去找那些修行各种法门的师兄们去学习喜欢的科目，中午吃饭之后会有午休，午休之后菩提祖师会在传经殿讲公开课，不管修行什么法门的弟子都可以过去听，提问的时候要举手，菩提祖师也会悉心一一解答。
但是楚难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哪怕菩提祖师的指点足以让他受益无穷。
浑浑噩噩地上了一天的课，楚难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厢房之中。
直到现在他都没办法相信自己得出来的那个结论——传说中的齐天大圣没有了，并且是被他亲手给搞没的。原本应该战天斗地的猴子现在一脸“我想开了”的样子，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打出了火气一枪崩了范蠡。
十里亭外一声枪响，此世再无大圣齐天？
全都是他干的？
“我有这么勇吗……”
瘫倒在卧榻上，楚难呆呆地望着横梁，双眼无神。
他也承认，猴子现在这个状态与其说是有问题，到不说是没问题才对——这也是为什么菩提祖师和紫月真人他们为什么没有拆散孙悟空夫妇，甚至还在三星洞给他们留了院子的原因。即使他们都知道把孙悟空打回单身才能让这猴子恢复原本的斗志，但是谁也不想这么做。
天生地养的石猴没有没有父母，谁再敢拆散他这唯一的亲人，猴子是真的敢拼出命去的。
真逼到孙悟空拼命那反而本末倒置了，毕竟大家的初衷一直都是让孙悟空好起来——哪怕是让楚难很有心理阴影的菩提祖师，在这件事上也没有插手，甚至在阿青去世的时候还主动问孙悟空要不要什么益寿延年的方子来让阿青活过来。
但是孙悟空自己选择的不要，就像当初这猴子尊重阿青的意愿，没有强行让阿青学习仙法一样。
思前想后，楚难怎么都觉得在这件事里有问题的反而是他们这些乱操心的，而猴子自己的思想觉悟却显得比他们高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可正是因为太正常了，楚难反而觉得不对劲了。
如果说菩提祖师他们是NPC会受限于世界本身，可楚难作为一个玩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孙悟空的故事？西游西游，西天取经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已经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了，孙悟空就算再怎么能打也不过是一颗跳的欢一点的棋子而已。就算打散了满天神佛，也终究还是要往西边走一遭的。
可现在这算什么？因为一个女人，西行队伍的头号战将就这么直接折在新手村了？并且还没有任何特殊情况发生，就这么好好过日子过了五十多年？
孙悟空学艺的时间加起来有五十年吗？
楚难突然感到脊背有些发凉，眼前这种情况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常情况。
过度的正常本身就代表着不正常。
或许，斗争早就已经开始了。
子时三刻，斜月三星洞。
枯坐在石床上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凝视着他最为器重的弟子，辅助他管理整个三星洞的紫月真人。
良久，老者轻叹一口气，摘下了头上的木头发簪，竟是一柄小小的木剑。
“疾。”
伴随着一声轻喝，细小的木剑落入地面，消失不见。
眉眼低垂，老者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石壁，一直看到木剑飞去的方向。剑锋所向，一切都被轻而易举地破成两半，砖石，草木，山峦，乃至于飞在天际的怪鸟，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这柄木剑的剑锋。
直到一只手掌轻轻将剑锋拈起，如同轻拈落叶。
“哎。”
收回视线，老者轻轻摇头，随后视线再次转回紫月真人身上。
“既然已经唤回了楚道难，悟空那边就让他来吧，你不需要管了。”
“这……楚师弟能行吗？”
紫月真人迟疑了一下，眉头也随之紧皱起来。
“对手可是灵山的二弟子，对外号称‘世尊座下第一人’。就连我对付他也很是吃力，让楚师弟来……”
“你不懂，你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得到。”
老者的面貌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出表情。
“让他去做便是，这样对悟空来说反而更好。”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