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海横流
此时杨行舟远去,李寻欢登上马车,茫然四顾,忽然生出一种孤独萧索之情,刚才有杨行舟与他一起饮酒取乐,谈天论地,还没觉得有什么,现在杨行舟远去,自己独坐车中,又加身负重伤,竟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软弱之感来。
他掀开车帘,看向拉车的赤焰火龙驹:“马兄,咱们一直往前走,等到了岔路口时,你再停一下,我来选择路径。”
江湖子弟鲜少有不爱宝马之人,李寻欢此时年轻,正式库鲜衣怒马闯荡江湖的年纪,没少骑过宝马良驹,大宛良驹也曾买过几匹,但是那些马儿与现在拉车的赤焰火龙驹相比,简直就是蚯蚓与神龙,根本就没有可比性,便是不懂马人,也能看出这赤焰火龙驹的非同小可来。
杨行舟走之前,曾对李寻欢说,这火马听懂人话,智力堪比孩童,李寻欢还真就相信,毕竟这马儿如此神俊,说是龙种都有人相信,既然是龙种,听得懂人话自然也是应有之理。
火马听到里循环的话后,喷鼻吐气,尥蹶子向前跑去,它还真听得懂李寻欢的话。
“这马儿神了!”
李寻欢赞叹不尽,身子缓缓躺在短榻之上,随手将旁边一个抽屉拉出,便看到抽屉里装着肉干、点心、火腿等物,还有几瓶好酒。
再拉开一个抽屉,却是一叠书册,随手拿出一本,只见书册的封皮上写着北玄神功几个字,李寻欢大为好奇:“北玄神功?好像是一门武学功法,刚才杨兄说他这车上装有不少武学典籍,难道真的如此?”
他将这本书册缓缓翻看,便见上面画着不少图形,以及导引运气的法门,夹杂着不少相近的注释,仔细推敲之下,便发现这竟然真的便是一门了不起的功法,深沉博大,一时间难以推测其中妙处,但确然是一门极高深的武学功法,这一点绝非作假。
“这”
李寻欢翻阅之后,将书册合上,看向抽屉里的十几本兽皮书册,心头砰砰直跳:“好大的手笔!”
“如果这抽屉里的十几本书册都是武功绝学,杨兄为何将这些绝学放在车中?难道这些功法只是他平时在车上消遣读物?在他眼中只是寻常武功不成?”
李寻欢越想越惊,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像杨行舟这般手笔的人,却从所未见,如此武功秘籍竟然像大白菜一样的放在车中,任凭他观看,毫不设防,令他极为诧异。
“这杨行舟到底是何来历?这车马如此神异,当真了得!”
他将北玄神功秘籍放回原处,并不观看,他是温润君子,行事自有其道,这武学秘籍虽好,但毕竟不是他的,虽然杨行舟对他说,可以随便翻阅,但这毕竟十分不妥,李寻欢有其自傲之处,这武功再好,他也不稀罕。
且说杨行舟,乘坐火鸟在空中翱翔,这火鸟飞行极快,不到半天时间,便即飞跃上千里地,来到了保定地界。
此时杨行舟眼力极强,人在高空之中,也能看到千米之下的事物,一路北上,到了记忆中保定的位置时,隔空下望,便看到了保定府南城门,当即操纵鸟儿凌空下飞,向城东一所庄园飞去。
此时李园上下都是一片喜庆,李家三少爷虽然大比之年未能夺得状元,但好歹也考取前三甲,成了探花郎,这已经是极为了不起的成就了。
这个消息传到家中时,李家家主李博远十分的不满意,便是大公子李寻风也感到十分的失落,本来李博远在考取功名之时,考中的便是探花,李博远心有不甘,便将期望放在两个儿子身上,老大李寻风参加大考之时,中的竟然也是探花,连榜眼都没有摸到。
这一下父子两人都不甘心,将全部期望都放在老二李寻欢身上,结果李寻欢考中的还是探花郎,令外人羡慕,李家父子却心有不甘。
但是李家几代以来,都是朝中臣子,采武功都是当世一流,宦门弟子,多有才子,到了李寻欢这一辈,已然出了七名进士,现在还有几名在朝为官,显赫一时。
如今父子三探花,更是被坊间传为美谈,以至于惊动皇上,特意御笔亲题,为李家写了一副对联,赏赐给了李博远,道是: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此等恩宠,羡煞旁人。
也就因为当今圣上这一副对联,才使得李家家主愁眉尽展,笑逐颜开,又加上儿子婚事将近,喜上加喜,整个李家都被这种气氛感染,人人面带喜气。
这一日,送走王怜花之后,李博远叹了口气,走到冷香小筑,喊过侄女林诗音:“诗音,王兄既然将他生平所学交给老二保管,现在他不在,这秘籍你就先拿着,等老二回来,你再给他。唉,王兄一世英名,临到退隐之时,却弄出来这么一个烫手山药来!若是沈兄的话,他绝不会弄出这么一个秘籍传承来,免得引起江湖骚乱,杀伐流血,在所难免。”
林诗音轻声道:“伯父放心,侄女绝不向外面透露一丝消息,表哥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什么时候将这怜花宝鉴给他保管。”
老大李寻风此时也走了过来,笑道:“这王叔叔也是,不就是事关传承么?真要害怕断了传承,那就直接刊印成册,多觅几个传人便是,为何一定要将这东西送给老二?让我等平白担了如此大的风险!”
李家诗书传家,老大李寻风不喜练武,只愿学,本来还在朝中担任要职,只是因为二弟即将成亲,这才千里迢迢,来到家中参与婚礼,没想到刚到家里,就遇到了王怜花送秘籍的事情。
他天生厌武,人极聪明,知道王怜花在江湖上的分量,现在他将这传承交给二弟保管,怕是一个不慎,便为李家引来绝大祸事,因此心中对王怜花颇有不满。
他们李家不缺也不稀罕王怜花的传承,可是既然他送到府内,却又不能不收,但心中确实感到有点不舒服。
这要是平常之人,遇到这种事,怕是求之不得,有如此秘籍在手,认谁都会高兴,但是李家父子高门大户,却不稀罕这等东西,这也是王怜花为什么要将怜花宝鉴送交李府的原因。
三人正说话间,便听到前院一阵大乱,一名丫鬟跑到冷香小筑下面,扯着嗓子叫道:“老爷,不好啦,有人骑着一只怪鸟到了府门前,要找什么王怜花!家丁不让他进,被他打翻了好几个,他这就要闯进来啦!”
李博远一愣,看了儿子和侄女一眼:“这王兄前脚刚走,这祸事后脚就来了?”
第四百零九章 登门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杨行舟驾驭火鸟从天而降,落到下面这所宅院大门前,便看到了门前黑底金字的一副对联,往上看,便看到门上牌匾写着“李园”两个大字。
“好一座李园,规模果然不小!”
杨行舟站在门前好生赞叹:“小李探花好好的朝廷命官不做,偏要流落江湖,与匪徒为伍,和强盗比拼,何等愚也!”
李寻欢本是名门高华,风流翰林,之后却因为儿女情事,以至于沦落江湖,成为草莽之流,在杨行舟这等当过皇帝的人眼中,实乃是自甘堕落的典范,他要是有这么一个儿子,干脆直接掐死算逑,省的丢人现眼。
对杨行舟来说,他完全不甘心做一个什么盗匪之流,他在主世界里,都要将黑风寨改造成一个有组织有纪律的塞外势力,为的就是能有朝一日,大权在握,号令天下,言传九州。
而不是置身于江湖杀伐争斗,杀区区几个江湖高手,就自命不凡,被人尊称为大侠就感到心满意足,这不是杨行舟的追求。
从本质上来说,杨行舟是一个野心家,而不是纯粹的江湖人,所以他有点看不惯原著中李寻欢的一些作为,这李寻欢在江湖上成名,被誉为一代大侠,力压同侪,可是他上对不起高堂,中对不起情人和朋友,下对不起自己的晚辈,穷困潦倒,借酒消愁,绝大部分都是自作自受。
一开始没人要害他,反倒是他自己要害自己,才落得个远走关外,痨病缠身的下场,这一点根本就不令人同情,不过此人心地良善,侠义无双,勇斗邪恶,这一点也确实让人佩服,是以杨行舟看不惯原著中李寻欢前半生的作为,却又对他后半生的所作所为大感钦佩。
此时站在李园门前,大生感叹之情:“一门皆贵,荣华至此,可惜却落得家园败落这么一个下场!”
他乘着大鸟从天而降,早惊动了门前家丁护卫,一群哆哆嗦嗦迎上前来,被吓得不轻,一名家丁颤声问道:“这这位公子,不是,这位仙童,您是从那座仙山宝地而来?可是要找我们老爷?”
无论在任何朝代,普通人见到这种骑着大鸟从天而降的情形,都会在第一时间联想到神仙佛陀等仙佛之流,毕竟现实之中,谁也没有见过以鸟儿为坐骑,破空飞天的人类。
这李园家丁自诩见多识广,此时也感心惊,来到杨行舟面前,好生恭谨。
杨行舟跳下鸟背,提抢问道:“这可是小李探花的府邸?”
面前家丁弯腰道:“是,你说的是二少爷么?这里就是李园,大少爷,二少爷,都住在这里。”
杨行舟点头道:“好,既然是李园,我问你,王怜花在不在府上?”
家丁一愣,道:“王怜花?小人不曾听到过这个名字,前几天倒是有个姓王的客人在来府里做客,至于这客人尊讳,小人并不知晓。”
杨行舟道:“前几天?现在呢?这姓王的可还在?”
家丁道:“前天便已经走了!”
杨行舟心中一凉:“走了?这般巧?我不信!”
迈步向大门走去:“把你们家主喊过来,我有话要问!”
他千里迢迢,乘巨鸟前来,就是不想错过与王怜花的会面,实在是不愿相信自己运气这么差,还真的与王怜花错过了。
“哎,公子,您稍等,请先让小人禀报家主,您再进去不迟”
砰!
杨行舟一脚踢出,将面前的家丁踢的高高飞起,落在了三丈多高的屋顶之上,吓的哇哇大叫,却又不曾受伤,旁边几名围拢过来的家丁俱都大惊,轰然散开,不住大叫,却不敢再近杨行舟的身。
杨行舟走进大院,绕过迎门墙,便看到院子里丫鬟仆人全都好奇的看向自己,有一个丫鬟大着胆子道:“这位公子,你何故闯我李家大门?”
杨行舟笑道:“小丫头,去喊你们家主,让他带王怜花见我!”
说话间手中长枪提起,轻轻一扔,穿透前方一株大树树干,喝道:“快去!再有迟疑,人同此树!”
丫鬟一声惊叫,吓了好大一跳,向后院跑去。
杨行舟嘿嘿一笑,伸手虚招,将长枪重新抄在手中,缓缓向前方大厅走去,一名中年管家迎上前来:“这位少侠,还请在客厅稍坐,我家老爷这便出来相见。”
相比丫鬟仆人们的惊慌失措,这位管家却是神情镇定,与杨行舟说话之际,也是不卑不亢,将杨行舟引领到客厅之后,端茶倒水,忙活了片刻,方才躬身道:“公子稍等,小人告退,我家老爷一会儿就来。”
杨行舟笑道:“你很不错,叫什么名字?”
管家道:“小人李重,公子如有吩咐,只管示下。”
杨行舟从怀中掏出一枚金锭,随手扔给李重:“你很不错,赏给你的!”
李重伸手接住,弯腰道:“谢公子赏赐,小人告退。”
这枚金锭已经是极大的一笔财富,但是李重神情依旧不变,不卑不亢,一如刚才,只看此人表现,便知道这几代门第高华之家,便是下人都有其风度。
杨行舟做皇帝时,没少去过这种府邸,李重退下之后,他起身看向正对大门的一副中堂大画,只见这画上画的是百花图,中间是一片牡丹,笔色艳丽,富贵已极,留白处写着一首小诗,道是:
黄河曾见几番清,
未见人间有此荣。
千里朱旗迎五马,
一门黄榜占三名。
魁星昨夜朝金阙,
皂盖今朝拥玉京。
胜似状元和榜眼,
探花父子风流种。
落款却是龙章宝印,竟然是当今皇上亲笔所书,与门口对联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杨行舟看罢多时,叹道:“一家朱紫,满门皆贵,可怜最后却被李寻欢这个败家玩意儿全都败坏了!”
脚步声响起,杨行舟转过身去,便看到一名长须老人和中年男子一起走来,为首老人有五十多岁年纪,两鬓斑白,身形削瘦,走路却是呼呼带风,极有气势,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之人。
在这老人身后的中年男子身材修长,锦衣华服,腰部悬着一根银锏,相貌英俊,只是颧骨微凸,面皮发黄,似有病容。
这两人相貌都与李寻欢有七八分相似,只看他们长相,便知定然与李寻欢定然有血缘关系。
为首老者走进大厅之后,拱手道:“贵客前来,未能远迎,恕罪,恕罪!”
杨行舟起身笑道:“不敢,不敢,可是李博远老先生当面?我昨日刚在邯郸古道上遇到小李探花,只是急着前来寻找王怜花,因此提前赶来,这里有小李书信一封,还请老先生过目。”
长须老者一愣,道:“啊,你见过欢儿了?他现在何处?”
伸手接过书信,抽出来看了片刻,展颜道:“原来是杨少侠,小儿多亏你出手相救,你是小儿的救命恩人,便是我整个李家的恩人,快请坐,快请坐!”
李寻欢在书信上将自己遇伏被救一事写的极为详细,对杨行舟也是不吝溢美之词,将杨行舟急着赶到李园的原因也说的十分清楚。
李博远认得李寻欢的笔迹,也清楚自己这儿子的用笔习惯,看完之后,自然不会怀疑,将书信转给老大李寻风,对杨行舟笑道:“我还当是有武林豪杰前来与小儿比武,却原来是少侠过来找人。”
他说到这里,摇头道:“小儿已经说明了你的来意,可惜你来的不巧,怜花兄昨日便已经离开保定府,据说要买舟东渡,去海外仙山隐居,少侠若是找他,怕是很难找了。”
杨行舟一脸晦气:“真走了啊?”
“千真万确,老朽何必瞒哄少侠。”
“没想到还是晚来了一步,可惜,可惜!”
杨行舟大感遗憾,端起茶水喝了几口,方才平静下来,看向李博远身边的中年男子:“这位便是大李兄?”
李园父子三人,李博远被称为老李探花,李寻风被称为大李探花,李寻欢则被称为小李探花,是以杨行舟故有此问。
李博远道:“不错,正是老朽大长子寻风,寻风,杨少侠是咱们李家的恩公,你们日后要多亲近。”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李寻风说的。
此时李寻风刚看完李寻欢的书信,笑道:“那是自然。杨兄,多谢你搭救我二弟性命,请受小弟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