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很凶 第662章

作者:关关公子

  他很喜欢这个孩子,但是看到山寨里其他的小孩,便有些发愁。

  山寨里的小孩,从三四岁起就帮着父母干活儿,种地、采药、除草、洗衣,稍微长大些就习武,好勇斗狠没半点规矩,他当教书先生,基本上没几个认真学的。

  他不希望女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也不想女侠慢慢变成外面那些粗野的悍妇。

  他想有朝一日,能把母女俩接到城里的大宅子,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想让女侠能穿上江南的丝绸,和他一起去诗会文会花前月下,想让女儿从小穿着襦裙、带着花簪,在廊台亭榭里兜兜转转,不用为了一块肉、一个纸鸢,和同龄人哭闹厮打。

  可惜,女儿一天天长大,日子却是一成不变。

  直到有一天,女儿对着他说了一句:

  “爹,娘亲给我缝的襦裙好麻烦,还废布料,裴奶奶说不好干活,我觉得也是”。

  女儿虽然还小,但已经开始懂事了。

  但这个懂事,不是他这个父亲想看到的。

  他走了。

  走之前和女侠吵了一架,也是这辈子唯一一次吵架。

  女侠的爹爹年事已高,想让他当寨主。但他不想,他不想让妻女世世代代待在深山老林里,不想让他聪明伶俐的女儿变成乡野愚妇。

  女侠最终还是答应了,给他指点了几个地方,让他去学艺,文举考不上,可以尝试武举嘛,当什么官不是官。

  他走的时候很有自信,和女侠说不出人头地不回来,却没想到,这一走,竟真成了永别。

  他再次来到青石小巷时,已经生了些许白发的掌柜的,骂了他一顿:

  “走的走了,回来作甚?”

  他没有听,因为他不想让妻女继续过那样的日子,他读了这么多年书,一定要考中。

  只可惜,天好像不站在他这边。

  连连落榜,等他心灰意冷,想换条路,去尝试武举时,新君登基了,然后便是那场席卷整个江湖的浩劫。

  等他赶回山寨,只剩下断壁残垣和一座孤坟,连女儿,都是妻子的江湖旧识送去的安稳地方。

  他有什么脸面去见女儿?有什么脸面去那坟前祭拜?

  他除了想尽办法报仇,还能做什么?

  即便报了仇,又有什么用?

  在十多年前那个雪夜,他就已经死了。

  厉寒生双目阴郁,看着天空,眼前景物烟消云散,只剩下从未变过的薄云。

  踏踏——

  脚步声由远及近。

  剑圣祝六,提着两壶酒,走到巷子口,抬手指了指锣鼓喧天的府邸,轻叹道:

  “一个人杵这里作甚?都开始拜堂了。”

  厉寒生收回目光,才惊觉天已经黑了,围墙后的宅邸灯火通明,遥遥传来:

  “迎新人入堂!”

  厉寒生吸了口气,脸色恢复了往日的暮气沉沉,走到祝六跟前,接过了酒壶:

  “你不去大厅里坐着?”

  祝六呵呵笑了下,飞身跃上了楼宇顶端,在大厅对面的屋檐上席地而坐,拿起酒壶喝了口:

  “世上最苦的,是烦心的时候,手中有酒,却找不到陪着喝酒的人。看着你可怜,过来陪陪你。”

  厉寒生拿起酒壶抿了口,眼前的大堂里,三个姑娘站在一起,旁边是傻笑的许不令,他看了一眼后,声音稍显沙哑:

  “挺好的。”

  祝六靠在房舍顶端,看着下方有些手忙脚乱的闺女,想了想,摇头道:

  “祝家灭门前,我爹在树上留了句话:‘纵横三千里,剑斩百万人,今朝绝于此,草折任有根’。江湖人都是如此,风光过,也落魄过,刀口舔血半辈子,总有死的一天,能在死前看到香火流传,就是喜丧,往年再多爱恨情仇、辛酸苦辣,也算不得什么了。你今天要是不笑一下,这辈子真算是白活。”

  厉寒生眼神怔怔,望着大厅里那道高挑的背影,“一拜天地!”回响在耳畔,那道身影,转过身来,对着外面的天地拜了拜,对着他拜了拜。

  “呵呵……”

  厉寒生勾起嘴角,笑了下。

  笑的和往日在青石巷,看到女侠走过来时一模一样;寒窗苦读时,看着画像傻笑时一模一样。

  但这一笑之间,十余年从未有过其他表情的脸庞,在一瞬之间无语凝噎,继而泪如雨下。

  祝六看着蹦蹦跳跳的小丫头,变成了扭扭捏捏的大丫头,穿着嫁衣,额头和男人碰在一起,眼睛里也发酸。

  但堂堂剑圣,岂能在人前落泪。

  祝六拿起酒壶灌了口,偏头看向厉寒生,笑骂道:

  “笑的真他娘难看!”

  ……

  春风不平,明月幽幽。

  房舍顶端,两个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半辈子的老男人,拿起酒壶碰了下。

  这一碰,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第十四章 终成眷属

  推杯换盏,欢欢闹闹,不知不觉月上枝头,夜深了。

  外宅的欢笑声尚未散去,后宅内却安静了下来,姑娘们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夜晚留给三个今天出阁的小姑娘。

  游廊里挂着红灯笼,上面贴着喜字,荷塘旁的婚房亦是如此,昏黄灯火照映在窗纸上,显出一只小鸟飞来飞去的影子。

  婚房之中,祝满枝端端正正坐在铺着大红被褥的床榻上,嫁衣难以遮掩珠圆玉润的身段儿,娇小玲珑却又不显得瘦弱,软绵绵的看起了手感就很好。

  被褥上面,铺满了莲子、桂圆等象征多子多福的干果,坐着有些不舒服,祝满枝时而动一下,却又不敢乱动,只能绷着身子硬熬着,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

  盖头遮住了脸颊,鼓囊囊的衣襟又把盖头边缘仅有的空隙挡住了,祝满枝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小声道:

  “依依,许公子过来没有?你去帮我看看吧。”

  依依身上又被套上了轻薄的红色小马甲,飞起来有点不舒服,在屋子里歪歪扭扭地转悠,叽叽叫了两声,示意门窗都关着,它出不去。

  只可惜祝满枝听不懂鸟语,又嘀咕道:“不去就算了,本来还想让你给我当斥候的,好不容易把你要过来陪我,你竟然不干事,白喂你那么多松子了。”

  小麻雀有点无奈,只能飞到了窗户边缘,用鸟喙在窗纸上戳了个小洞,然后朝着外面看了眼。

  结果,正好看到一张带着些许酒气的俊美脸庞,正蹙着眉从洞口外面看着它。

  “叽叽——”

  小麻雀差点吓死,连忙飞起来,在屋子里乱转,提醒满枝。

  祝满枝嘟着嘴,手儿放在腰间搅着手指,以为小麻雀等急了,轻声道:

  “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许公子这么晚都没过来,肯定是去找思凝了……我一点都不生气,谁让我年纪小嘞,武艺不高,长得又没楚楚、小宁那么妖精,放最后面应该的……可明明是我最先遇见许公子,当年在长安城的时候,许公子就我一个红颜知己,为了给许公子查案,我一个人往案牍库跑,翻了二十多箱子书,才找到那本无常薄,当时多惊险的呀,按理说我应该是老大才对……”

  小麻雀看着房门打开,许不令轻手轻脚走进来,它有点无言以对地歪了歪头。

  许不令关上房门,听着满枝的嘀咕,也回想起当年初遇满枝的朝朝暮暮。他站在跟前听了片刻,才拿起了桌上的称杆,走到了床榻之前。

  祝满枝小声抱怨着男朋友的不公,说着说着感觉盖头上的光线暗了几分,话语顿时没了的声音,身体微微一紧,微微抬头看了下:

  “许……许公子,是你吗?”

  许不令摇了摇头,用称杆微微挑起盖头。

  只是盖头下的脸颊尚未露出来,祝满枝便是浑身微震,惊慌失措的把盖头压了下去:

  “许公子,我……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老陈那边忙完了吗?要不你先去她那边吧,我不急……”

  许不令挑了挑眉毛:“知道你不急,忙完了才过来的。”

  ?!

  祝满枝话语一噎,明显看到胸脯鼓了几分,深吸了口气,憋了半天,才抬起小绣鞋,在许不令的小腿上踢了下:

  “许公子,你怎么能这样?我和老陈、小宁是义结金兰的姐妹,要洞房,也应该一起嘛,怎么能提前去她们那儿,好歹给我打个招呼……”

  语气十分委屈,有点想哭的意思。

  许不令勾了勾嘴角,抬起秤杆,把红盖头挑了起来。

  昏黄烛光下,白皙如玉的脸颊呈现出来,大眼睛带着水润光泽,樱桃小口微微嘟着,看起来十分可爱。

  不过,察觉盖头掀开,祝满枝马上收起了委屈埋怨的表情,按照娘亲教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还眨巴了下大眼睛:

  “嘻~”

  这模样的转变,着实有点快。

  许不令忍俊不禁,把盖头掀起来,柔声道:

  “娘子,你想萌死我不成?”

  祝满枝脸色慢慢转红,把甜甜的表情又收了起来,低下头去,抬起手儿在许不令衣服上拍了下:

  “相公,你莫得良心。”

  许不令拿起了两杯酒,在满枝的身边坐下,偏头看着早已经成熟的甜美脸颊:

  “吃醋了?”

  祝满枝在外大大咧咧,但私底下胆子一直很小,也很害羞。她拿着小酒杯,瞄了瞄许不令后,轻轻哼了一声:

  “才没有……江湖人义字当头,本枝最讲义气了,从来说什么是什么。她们先就她们先吧,当姐姐的,总得让着妹妹……”

  许不令摇了摇头,抬手在她的小鼻子上刮了下:

  “开个玩笑罢了,你还当真了。”

  祝满枝委屈吧啦的表情一僵,继而眼前又是一亮,只可惜还没开口,许不令又说道:

  “反正无论先后,你都是老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