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沙沙沙——
雷光偶尔闪过,整个世界似乎都没什么生气,只有眼前无休无止的大雨。
蜡烛一点点变短,直至熄灭,又重新点上了一只。
“……刚才猛子又偷偷跑出去了,以前就是这样,不听劝,偷偷跑出去打架……”
许不令目光扫过空旷无人的街道,听着吐字不清的话语,心里感觉压着一块石头。或许正在回忆过往的老妇人,也是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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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嚓——
也不知过了多久,满天雨幕中,响起了些许杂音。
许不令耳根微动,望向了声音的来源。
暴雨下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什么东西,却明显能听到参差不齐的呼吸声,还有衣袍在雨水中拖动的声响。
霹——
雷光再次闪过,照亮了大地。
许不令微微眯眼,隐约瞧见集市小街的尽头,有个黑影杵着木棍缓慢走动,一瘸一拐,左腿拖在地上佝偻着腰,后面的雨水中拖出长长的影子。
许不令杀过很多人,哪怕只看到一条黑影,也认得出,那是血。
“……猛子回来啦?”
老妪察觉到许不令偏头,稍微回过神,混浊的眼神在迷迷糊糊的雨幕中望了两下。
许不令露出几分笑意,把伞插在了柴火垛上,遮挡了一部分视线。
“还没有,我去取点水喝……”
“哦……天太晚了吧,你也早点回去,我不用陪着……”
许不令吸了口气,转身走进了雨幕,凭借记忆快步走过街道,来到了方才的黑影之前。
“呼—呼—”
粗重呼吸声音还在持续,人影在面前停了下来,响起了一句带着血沫的沙哑声音:
“谢啦,英雄……”
许不令眉头紧蹙,凭借雨水击打的声音反馈,确定了汉子的位置,抬手摸了下,手上却全是温热的血迹。
“你是猛子?”
面前的黑影杵着木棍大口喘息,稍微沉默了会儿,才想起夹杂血沫的轻笑声:
“是啊……接了个活儿,出了岔子……多谢英雄陪着我娘,方才偷偷走,以为她睡着了。”
雷光一闪,眼前的景色落入眼帘——黑衣上满是刀剑伤痕,好几处一穿而过,左腿用衣服上撕下的布条绑着止血,身上也包着布片,应该是方才找了些草药咀嚼后勉强敷上,脸色惨白。
许不令抬手揉了揉额头,眼中有些恼火:“有家有室,闯什么江湖?”
汉子目光聚焦在远处被雨伞遮挡的一点火光上,呼吸粗重,叹了口气:
“迫不得已……明明马上就能治好了,老天爷不长眼……”
“……”
许不令沉默了片刻,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瓷瓶,把丹药塞进汉子手里:
“能止血吊命,以后别走江湖了,多陪着你娘到处转转,挺好。”
汉子捏着手上的药物,微微颔首:“谢了,早就不闯了……公子这药,能治病吗?”
许不令叹了口气,看了看远处烛火:“治不了,你接的什么活儿?伤这么重,可有追兵?”
寇猛杵着齐眉棍,摇了摇头:“中计了,说是打山上一个富家子一顿,结果护卫都是厉害人物,连人都没瞧见,反而差点丢了命……后面可能有追兵,公子快走吧……”
“……?”
许不令眉头一皱,偏头望向雨幕,想了想,吹了声口哨。
“咻—”
下一刻,周边的房舍上出现了七八道身影,都是王府护卫。
寇猛脸色一变,当即持起齐眉棍,谨慎望向旁边的许不令,可片刻后,又放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老萧杵着拐杖走出了房屋拐角,手上撑着伞,有些唏嘘:
“本想放虎归山看看背后是谁,看起来问不出来……和小王爷遇上,若是消息走漏,必然被人得知小王爷今夜不在山上,灭口好些,小王爷你看?”
许不令吸了口气,偏头看向远处客栈下的一点灯火,略微沉默了下:
“走吧。连夜离京,守口如瓶。”
寇猛迟疑了下,终是点了点头,将丹药塞进嘴里,杵着拐杖缓步走向远处的客栈,走出几步,又回头道:
“公子也是江湖人,欠你两条命,等我娘入土后,必然过来还这份情。”
许不令没有说话,只是抬了抬手。
两名王府护卫当即隐入了雨幕中,盯着寇猛,避免把今夜的事儿走漏出去。
老萧杵着拐杖转身离去,想了想,也回头道:
“这他娘的就是江湖,小王爷感觉如何?”
许不令没有说话,抬手缓过来马匹翻身而上,轻架马腹飞驰而去。
老萧摇了摇头,看着许不令离去的背影,轻声一叹:
“所行之事皆无愧于心,江湖庙堂还是市井,一视同仁……这是侠道,而非王道啊……”
第三十五章 宫灯、清酒、佳人
轰隆——
闷雷阵阵,如同在避暑山庄的楼顶上响起。
声势太大的缘故,宫女和丫鬟都有点害怕,早早的便躲回了屋里。
豆大的雨珠砸在湖水与荷叶上,万千锦鲤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几朵倔强的莲花在风雨中摇摇晃晃。
湖畔窗前亮着灯火,熟美佳人的倒影落入湖水中,又被雨滴击打的碎碎圆圆。
“红鸾,你看什么呢?”
轻灵嗓音在宽大的房间内响起,屋里燃着烛火,昏黄的光芒洒在角角落落,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酒香。
软榻前的小案上摆着几样小菜,豪门夫人喜欢的‘清玉酿’温好放在桌案上。
太后斜斜靠在软榻上,刚刚沐浴过只穿着贴身的红色小衣,手中的白玉酒杯凑在唇边,姿势稍显妩媚与慵懒,带着粉光水腻的韵味。
临湖的圆窗前,陆夫人双手叠在腰间安静站立,三千青丝披着背上,方才和太后一起泡温泉的缘故,身上差不多的打扮,只是小衣是墨绿色的,紧紧贴着腰儿,勾勒出风风韵韵的曲线,却又显出几分端庄稳重。
听见太后的话语,陆夫人回过神来,清泉双眸依旧盯着极远处山上的芙蓉观——闪电流窜在云海间,仿佛就在那片竹林的跟前。
“好大的雨,好像就在头顶上打雷,令儿不会被雷劈到吧?”
“呵—……”
太后微微眯眼,很想接一句“那个孽障活该被雷劈”,可这话显然是不能说的,只是平淡到:“天高三万八千丈,山才多高,劈不到。”
陆夫人稍稍安心了几分,收回目光,步履盈盈的走回软榻旁坐下了。
陆夫人今天下山,本是回长安采办日常用的物件,早上出门还风和日丽,到了中午便开始下雨。府上都劝明日再去芙蓉观,可陆夫人觉得把许不令一个人丢在山上不好,采办好东西后便冒雨出了城。
本想连夜回到山上,可惜天公不作美,雨非但不停,还越来越大,马车走到山下已经看不清道路了。暴雨山道泥泞,马车顶着大暴雨上山显然不安全,陆夫人犹豫了会儿,也只得改道来了避暑山庄暂住一晚,顺便探望一下太后。
陆夫人和太后虽是姑侄女的关系,可年纪相差不大,本就是闺中密友,太后自然热情招待。下雨没法出门游赏,两人便一起去后面的养生池泡了个温泉,又弄来酒水小菜一起聊私房话解闷。
以前在长安,其实也会经常这样聚聚。不过现在,太后显然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谈。
烛光幽幽,酒香怡人。
太后靠在软榻上,眼神一直留意着屋里的角角落落,确保没有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出现在屋里,嘴上则心不在焉的说着:
“……宁玉合也住在芙蓉观,那可是天下第一美人,你最近没去酸人家?”
陆夫人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轻轻蹙眉:“宁道长道法高深,知晓大道理,我又不是无知愚妇,岂会对她不敬。”
太后淡淡嗯了一声,自斟自饮,想了想:“听说前几天出了个武魁,很厉害……”
这明显就是没话找话。
陆夫人眸子里略显狐疑,扫了扫懒洋洋的太后,忽然凑近了几分,憋了好久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湘儿,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
太后脸儿一僵,眨了眨如杏双眸,稍微坐直了几分:“本宫……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咱们将近十年的交情,无话不谈,你这样说,我可就多心了。”
陆夫人抿了抿嘴,靠在雕花软榻上,上下打量着太后:“咱们认识十年,我可是很了解你的性子,什么都要和我争一争,就是见不得我好……”
“啐—”太后眼睛一瞪,有些恼火:“你说谁?谁见不得别人好?”
陆夫人摆了摆手,认真道:“不是怪你。你最近和以前不一样,上山烧香总是躲着人,换做以前,你可得在山上山下走几圈儿,还有宁玉合,以你的性子,非得找她拉家常聊几天,可这些日子,你连我都躲着,把自己关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没出阁的小姐似的,你说没事儿,我可不信。”
太后眼神忽闪,拿起酒杯在陆夫人手上碰了下:
“真没事,喝酒。”
越是这么说,陆夫人越是狐疑,抿着小酒,在太后的脸上、身上打量:
“还有,你最近气色好了太多,脸比十四五的姑娘都嫩,也没见你用什么胭脂水粉……”
太后微微挑眉:“怎么?酸?本宫天生丽质怎么了?”
“切~”陆夫人略显不屑,偏头望向别处,可憋了会儿,还是没忍住,抬手摸了摸脸颊,随意询问:
“湘儿,你自幼喜欢钻研古灵精怪的东西,是不是琢磨出了什么驻容养颜的法子,偷偷藏着不告诉别人?这可不是好习惯,淮南萧氏以天下为己任,怎么能藏私……”
太后哪里能不明白陆夫人的小心思,抿着小酒,略显鄙夷:“你都嫁人了,又不是小姑娘,还整天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羞不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