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过山哪有不进门的道理,上去拜拜,说不定就灵验了……”
“哦……”
松玉芙看了看那坐在竹椅上发呆的老太太,迟疑片刻,轻叹了口气,继续走下了山间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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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峰山下的官道,长安城十里外的迎君亭中。
马车等在路边,刚买来的小丫鬟,牵着马匹站在亭子外。
十里相送,十里相迎,是文人间常见的客套,迎君亭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此时迎君亭中,数名文人在其中站立,齐星涵、徐丹青、松柏青等等,都是长安城内成名已久的文人骚客。
几坛酒放在亭中,徐丹青背上挂着黑色油纸伞,宛如出门远行的学子,手中端着酒杯,和当年的老相识客客套套,几碗酒下去,脸色已经泛红。
松柏青性子古板,只是负手站在亭中,看着从山道上慢慢走下来的闺女。
齐星涵和几个老匹夫则围在徐丹青跟前不停劝酒,七嘴八舌的说着些恭维之语:
“老徐,这坛子酒可是圣上赏的,我在官家任职半辈子,金笔没求来,也就得了这坛子酒。今天为了给你送行,可是把棺材板都拿出来了……”
说话的是长安城丹青名家裴玉龙。裴玉龙算是官家的御用画师。皇帝皇后、王侯公卿等地位超然的人物,总是要留几副画像供后人瞻仰,从先帝到现在的天子,基本上都是裴玉龙执笔。不过徐丹青‘画圣’的名气太大,给帝王将相画画也不能随心所欲,裴玉龙的名声倒是不怎么响亮。
徐丹青被捧的晕晕乎乎,已经有点大舌头,呵呵笑道:“裴公实在客气,此去最多两年,到时候回来,肯定给您还一坛子好酒……”
裴玉龙呵呵轻笑,见徐丹青被灌的差不多了,凑近几分轻声道:“咱们相识这么多年,交情也算不错。圣上让你去画昭鸿八魁,你在长安城待这么久,总不会啥事都没干吧?这第一位美人是谁,透个风声……”
美人美酒宝剑骏马,在大玥文坛武林都是风雅谈资,这些个平日里舞文弄墨的老匹夫,自然是感兴趣。
在场几个送行的人,皆是露出几分殷切,等着徐丹青的回答。
徐丹青这些日子确实啥事儿都没干,有些惭愧的摆手:“还没画出来,等画出来你们自会知晓。”
齐星涵最不喜欢有才之人藏着掖着装,当下便怼了一句:“徐丹青,你少打马虎眼,我们大老远跑来送你,你若是连个准信儿都没有,今天可别想走。难不成央央长安连个让你入眼的人都没有?还是你堂堂‘画圣’在终南山躲了几年,把本事全忘了?”
徐丹青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杯中酒一饮而尽,轻笑道:“我徐丹青再躲十年,本事也忘不了。这些日子没画美人,入眼的佳作倒是有一幅……”说着左右打量几眼,见侄女还没回来,便跑到了马侧,取出了一个画轴。
众人顿时严肃起来,不过表情依旧带着几分不屑,常见的激将法。
诗人作出了好诗,画师画出了佳作,总不可能真是为了给自己看,在知己朋友面前显摆一下理所当然。
徐丹青一副很随意的做派,拿着画卷走进石亭,在众人面前展开:
“就这副,还算满意……”
石亭中肃然一静,醉醺醺的几个都站直了身,连不太喜欢诗词书画等雅玩的松柏青,都斜着眼瞄了下。
裴玉龙眼睛微眯,常言‘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仅仅惊鸿一瞥,便是被那股‘舍我其谁’的气势惊了下,当即往前一步,俯身想仔细打量。
只可惜,徐丹青已经感觉到了众人的崇拜,潇洒的把画一收,呵呵笑道:
“闲时随笔,玩笑之作,献丑了。”
“嘿——”
“你这厮,拿出来就让人好好看看……”
“对对,这姑娘真英气……”
“咦!什么眼力,明明画的是男子……”
“嘶——徐丹青,你怎么画个男人……”
“这男人还有点眼熟……”
嘈嘈杂杂说话声不断,就差动手去抢了。
徐丹青敢混江湖,武艺其实很高,只是遇上王侯门阀不能动手才挨打,面对这些个舞文弄墨的老匹夫自然不惧。瞧见侄女慢吞吞的走了过来,直接就把画收了起来,翻身上马:
“至此一别,诸位请回吧!”
诸多送行的老友,见状只能悻悻然作罢。
松玉芙一个姑娘家,自然不好凑进去和长辈客套,把酒葫芦藏在背后,乘着爹爹不注意,便直接带着她爹给她买的小丫鬟钻进了马车。
“驾——”
不久后,一声轻喝在官道上响起。
松柏青站在石亭中,目送马车和骏马在官道上渐行渐远。
而不大的马车上,松玉芙挑开了车帘,把爹爹抛之脑后,抬眼望向了极远处的玉峰山芙蓉观,认认真真的福了一礼:
“祝公子日后,四季如春!”
轻柔话语,转瞬便消散在了十里春风之中……
第二十一章 祝六
“啊切——”
芙蓉观的竹林间,持竹枝练习武艺的许不令打了个喷嚏,觉得后背发凉有点冷。
竹海中,着黑色道袍的宁玉合侧坐在石头上,旁边放着个小茶盘。坐姿没有刻意,却难掩身段儿自带的那股温婉,细看又有点镜花水月般的近在眼前却拒人千里,便真如那林中仙子一般。
瞧见许不令打喷嚏,宁玉合站起身来,从旁边取来了毯子,走到跟前给许不令披在肩膀上:
“身体尚未恢复,还是得注意,练一会儿就可以了,回去休息吧。”
许不令点头轻笑,看着斯斯文文的师父,想了想:“晚上想打个坐,陆姨若是过来找我,师父帮我挡一下,她只听你话。”
因为芙蓉观‘灵验’的缘故,陆夫人最近对道士极为尊重,基本上宁玉合说什么就听什么。道家打坐本来就是修生养性的法子,被人打扰不太好,宁玉合没有怀疑,微微颔首:
“好,切记莫要强行运气冲开周身阻塞气血,我去和陆夫人说一声。”
话落便转身走出了竹林,虽然穿着道袍,步伐却摇曳生姿。
许不令目送宁玉合离去,如今接触久了,才渐渐明白宁玉合为什么被称之为‘世间美人再难入画’的第一美人——宁玉合初看没有惊艳四方的地方,但看的越久,便越能感觉到那份‘恰到好处’的美感,无论动、静、站、坐,都让人挑不出丝毫瑕疵,也说出好在哪里。若非要‘吹毛求疵’找缺点,那估计就是找不到毛吹……
许不令琢磨片刻,思绪又开始跑偏,轻咳一声扫开脑海中的画面,抬步走向了房舍,路过正在石头上装神仙的老萧,倒是想起了什么,抬手吩咐道:
“老萧,派人去查查燕王宋玉,看看他近些年都忙些什么,和哪些人有过来往。”
老萧半眯着眼打盹,闻声睁开眼睛,从石头上跳下来,扶正了家丁小帽:
“小王爷,查燕王做甚?”
许不令方才和宁玉合谈起崔皇后的过往,虽然知道宋玉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但还是觉得这个‘当代真君子’被贾易提起有点古怪,略微琢磨:
“不清楚,先去查……对了,上次卖那坛酒的小贩找到没有?”
老萧吩咐王府护卫出去后,摇了摇头:
“长安城一百零八坊,人口过百万,找个小贩实在不容易……”
“找不到肯定就是幕后之人安排的,派人给父王送信,做出去西域寻找解毒酒的架势,免得打草惊蛇。”
“行……”
许不令吩咐完之后,便回到了房舍内,摆出打坐的模样,养精蓄锐等待天黑。
太后因为身份的缘故,不能天天来芙蓉观,但解毒的事儿耽搁不得。今天看情况太后过不来,那就只能他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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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已经三月底,太极殿前热血沸腾已经慢慢消散,但另一个更让人热血沸腾的事,却在三月阳春的市井之间悄然炸开:
十武魁第一个名额终于浮出水面!
大日悬空,状元街龙吟阁外人山人海,无数江湖游侠儿和凑热闹的市井百姓围聚在街边上,连附近的勾栏花魁都拿着团扇站在窗口打量。
身着狼卫衣裳的祝满枝,坐在街边的茶肆中嗑着瓜子,炯炯有神的看向龙吟阁外连夜搭建的高台。
旁边还有几个狼卫同事,也凑在一起拿着茶碗,讨论着第一个武魁是谁:
“肯定是司徒老前辈,这当之无愧……”
“不可能,还没人去千仞门踢馆,没和人打一场,武艺再高也不好进不去,司徒老前辈估计得过些日子才会出来……”
“唉~张大人也是,明明已经知道了消息,非得让我们自己来看……”
“最近江湖上冒头的人挺多,衙门里说前些年和北疆枪神陈冲干过架的寇猛朝长安来了,不会也是想拿武魁的名号吧……”
“寇猛当年和陈冲一战受了伤,早就不行了……”
叽叽喳喳,嘈嘈杂杂,茶肆中的人也大多在说这些。
龙吟阁外的台子上,一个在长安比较有名声的说书郎,正绘声绘色的讲着几天前发生在东海百尺崖的事情:
“……论江湖剑学世家,莫过于陆、祝、曹……哦,还有个唐……”
“哈哈哈……”
因为唐家底蕴最浅,也没出过一骑绝尘的人物,在说书先生口中的地位一向不怎么高。祝满枝平日里最喜欢听这些江湖事,此时也傻兮兮的跟着笑了下。
“……自从老剑圣祝绸山死于祝家剑门,陆老家主死在东海崖畔,这‘剑圣’的名号,便落在了东海陆家当代家主陆百鸣的身上,号称‘其剑不动,其意百鸣’……
……当年肃王携军剿东海陆氏,其中起因及缘由错综复杂,这里不便细说,但诸位想来也知道……陆百鸣当年眼见生父战死未曾出手,有愧于心,在百尺崖面壁思过至今,未曾踏出陆家半步……
……可就在前几天,三月二十三,风雨摧城之际,有一斗笠剑客,手持寻常铁剑来到东海陆家,以东边七位豪雄的人头为敲门砖,敲开了陆家的大门,在百尺崖畔问剑于陆百鸣!你们猜,结果如何?”
众人正聚精会神聆听,见说书郎买了个关子,都恼火起来催促:
“结果了?谁输谁赢?”
“快点啊……”
说书郎手持白纸扇,吊了片刻胃口,才一拍惊堂木:
“陆百鸣乃当代‘剑圣’,此战无论输赢,都必然有一个成为圣上亲封的十武魁……
……当日有东海十二门的门主在旁边观战作证,陆百鸣剑出三十六,尽展陆氏千年传承,剑光所及之处草木不存、山石难挡,硬生生逼的十二位门主远退百步方敢观摩,无愧‘剑圣’之名……”
众人听的满眼郑重:“然后那蓑衣剑客输了?”
说书郎轻笑了下,忽然脸色一转,撒开白纸扇:
“……可惜,陆百鸣剑出三十六,剑剑不中。而那蓑衣剑客手持寻常铁剑,只出了一剑,剑如蛟龙出海、天骄入世,硬生生将东海陆家千年声望,压在了一剑之下……”
“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