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关关公子
松玉芙走进屋里,端庄有礼,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笑容走到书桌旁,微微福了一礼:
“许世子,上次……”
“随手关门。”
“嗯?”
松玉芙眨了眨眼睛,见许不令认真抄书没有抬眼,柔柔一笑,回身把房门关好。
只是回头之时,忽然就发现许不令已经到了背后,手撑在房门上,离的很近,把她堵在了房门上。
壁咚。
“呀——”
松玉芙吓的不轻,双手蜷在胸前,后背贴着门板,仰望着眉头紧蹙的许不令,颤声道:
“许世子,你做甚?”
“我还想问你做甚?”
许不令居高临下,审视着不请自来的松玉芙,淡淡幽香扑鼻,稍微凑近了几分:
“一个女儿家,孤零零跑来找男人,想当王妃?”
“我……”
松玉芙抿了抿嘴,眸子里带着几分恼火,轻声道:“许世子怎么口无遮拦……我……我是过来道歉,上次你打萧庭,是我误会你了。”
许不令听见这个,眉头微蹙:
“误会什么?”
松玉芙很是认真:“我本以为许世子脾气暴虐,却没想到您是个不图虚名的真君子,上次你因为萧庭目光无礼才出手教训萧庭,还有上上次你破私盐案……”
许不令脸色一沉,这话被陆姨听到,估计又得唠叨他“连藏拙自污都不会”。
“我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单纯的喝醉了才打的萧庭。”
松玉芙哪里肯信,认真道:“就是,许世子明明就是君子,为何要蒙受不白之冤?我待会儿就去找我爹给你正名,让整个国子监都知道你不是脾气不好,只是年少老成不图虚名,不屑于解释……”
“……”
许不令深深吸了口气:“松姑娘,你不要自作多情。”
松玉芙表情严肃:“君子蒙冤、小人得志的事情,我岂能坐视不理?”
许不令见道理讲不通,便表情一凶:“过来道歉得有诚意,抄三篇《学记》,你我彼此两清。”
松玉芙娥眉轻蹙,很坚决的摇了摇头:
“我不能再帮你抄啦,上次已经帮你抄过了,再者,即便萧庭有背君子之风,你也不该与小人动手,那样岂不是也成了粗人。所以你打人还是不对,不过我还是谢谢你……”
絮絮叨叨。
许不令手撑着门板,微微凑近几分,表情桀骜:“你说再多都没用,今天不抄,你出不了这道门。”
松玉芙微微后仰,本想把许不令推开,可又觉得不合适,便收回了手,认真道:
“我不会帮你抄的,大不了不出去。”
许不令点了点头,冷冷盯着她。
松玉芙很有骨气的抬头挺胸,有恃无恐。一副‘你是正人君子,所以你不会打我’的模样。
局面僵持下来。
日月流转,眨眼便从中午到了黄昏。
松玉芙身体柔弱,硬站了几个时辰有些吃不消,双腿不动声色的变幻重心,依旧倔倔的盯着。
许不令半点不着急。
咕咕—
肚子饿了,微不可闻的声音响起。
松玉芙脸猛的一红,霎那间眼中便水雾蒙蒙,转身想打开门,却拉不动。
许不令淡淡哼了一声:“你当我的话是开玩笑?”
松玉芙跺了跺绣鞋,有些着急了:“许世子,我不能帮你抄。”
“那你就别出去。”
“不出去就是了,一天不吃饭又饿不死。”
许不令淡淡哼了一声,抬手提溜着松玉芙的后衣领,打开房门往钟鼓楼上走。
看模样又要去钟鼓楼上玩‘蹦极’。
松玉芙脸儿一慌,在空中摇摇晃晃,挣扎了两下,反而把自个勒的有些难受,便焦急道:“许世子,你怎能如此,快放我下来。”
“抄不抄?”
松玉芙抿了抿嘴,犹豫许久:“……最后一次啦。”
“不可能,以后抄书的事儿都归你。”
松玉芙顿时不乐意,眼中有几分委屈:“凭什么?”
许不令把她提会屋里,平淡道:
“凭你给我抄书,我替你保密。”
松玉芙抿了抿嘴,憋了许久,才是小声说了句:
“你不讲理。”
“知道就好,我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许不令在床边坐下,正襟危坐,认真盯着。
松玉芙无可奈何,走到书桌边,拿起毛笔,很不情愿在宣纸上继续写着《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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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外的缉侦司衙门,带刀狼卫三人一队来回进出,各自领命前往大玥国的天南地北追查各种大案。
暮色时分,祝满枝没精打采的回到衙门里。
缉侦司作为天子耳目权职很大,十年前朝廷横扫天下杀的江湖人闻风丧胆,史称‘铁鹰猎鹿’,缉侦司也借此趁势而起,其上达天听下震绿野,没有不能管的事儿,京官见了都得绕道走,不过这份殊荣只限于天字头狼卫。
地字头的也就比寻常捕快高一等,而‘地狗营’这种七十二地煞吊车尾,在缉侦司基本上没有地位可言,要么是新来的,要么是养老的。
巡城房的大院之内,大多都是老头或者青瓜蛋子,王大壮和刘猴儿早已经回来,蹲在巡城所的大院里和几个同僚唠嗑。瞧见祝满枝回来,刘猴儿笑眯眯的开口:
“满枝,咋愁眉苦脸的?”
“巡街没事干,无聊的。”
祝满枝解开头上包裹的黑巾,挽好头发,从怀里取了根荆钗插在头上,跑到接满雨水的水缸前当镜子照了照,轻声询问:
“最近衙门里有没有大案子?”
刘猴儿想了想:“大案子多的是,归缉捕房管,咱们巡城房管不了……嗯……前些日子东城那边出了点事儿,有人潜入咱们指挥使张大人的私宅,被暗哨发现打了起来,天威营去了十二个只回来八个,贼人遁走,大人让我们注意着点,有消息立刻发传讯烟火。”
祝满枝听到这个,心中微惊。天威营在天字营中排第八,三十狼卫随便拿出去一个都能在江湖上横着走,出去四队十二个都能灭寻常江湖势力了,只回来八个还没抓到人,这得是多猛的贼人?
祝满枝眨了眨眼睛:“要是我抓到了,能不能进天字营?”
王大壮磕着瓜子:“进是能进,不过现在天字营都如临大敌,你小心把命搭进去,老老实实找些安稳差事,别瞎想。”
祝满枝轻轻点头,转而询问:“城外白马庄的东家是谁,你们知道不?”
刘猴儿想了下:“白马庄好像是富家子游玩的地方,普通人不许进,恐怕和某位大人有关系,你打听这做甚?”
祝满枝想起那句“把你卖青楼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苦叹一声:“就是问问……”重新包上头巾,没精打采的走了出去……
第十一章 我的天呐~
翌日清晨,小雪洒在千街百坊之间,巍峨长安如雌伏在雪域之上的巨兽,通往五湖四海的道路便是巨兽身上的毛发,连接着万里疆域的角角落落。
离年关还有个把月,松玉芙走出文曲苑,手中抱着一摞书籍,抬头看了看天空落下的雪花。
马上就要年关了,过几天的龙吟诗会,她爹松柏青免不得走过场。只是她爹觉得‘文人诗词如武夫花拳绣腿,观之可养性,却难以安邦’,向来看不上诗会上争破头的才子,这些琐事小事都交给她打理。
松玉芙一介女流,日后又无法做官,自然不在乎什么‘诗词小才、治世大才’的说法,能瞧见几首赏心悦目的诗词便知足了。
只是这几天,她却提不起兴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许世子的原因。
许世子来长安城一年了,在国子监呆的时间很少,来了也独自呆在钟鼓楼,往日她最多擦肩而过,并没有多少交涉。
可前几天,许世子给狼卫出头、教训目光无礼的萧庭,让她对这个高高在上的藩王世子有点好奇。
明明是个很沉稳明事理的君子,为什么总是以飞扬跋扈的面貌示人……逼着她抄书,把她扔来扔去吓唬她,可能是自己话太多把许世子烦到了,接触几天,许世子其实也不是很凶……
松玉芙胡思乱想着,伸出小手接住了几片雪花,袄裙领子的绒毛扫过脖颈,似乎心也跟着痒痒。
松玉芙转眼看向立在国子监正中的钟鼓楼,犹豫片刻,便步履盈盈的走了过去,虽然明知道过去了许世子肯定让她抄书,可她还是好奇许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抄书就抄书吧……
钟鼓楼是很庄严肃穆的地方,上面的‘不忘钟’代表着大玥在弹丸之地忍辱百年的艰辛,平时没有人过来,很安静。
松玉芙有些犹豫,所以脚步很轻,走到钟鼓楼下的房间附近,正迟疑要不要打招呼,该怎么打招呼,便听见一阵交谈声传来:
“……你这买的是什么烂诗?过几天龙吟诗会……”
“……小王爷,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
松玉芙一愣,连忙站在原地,眼中露出几分错愕。
王公贵子买诗去文会上附庸风雅是常事,文曲苑中不学无术的千金之子大半都干过。这种行为说不上罪大恶极,但正统文人向来瞧不起这种人。
她没想到位高权重一向不染烟尘的许世子,也会干这种事。许世子是肃王嫡长子,本就是天之骄子,根本不需要这点文人的名声,干嘛要做这种附庸风雅的荒唐事?
松玉芙眼中露出不易察觉的失望,想了想,也不好去劝阻,准备转身默默离开,只是屋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愣在了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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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下的小房间门窗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