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凛羽之拥
因为所谓劝说，不过是让沉溺于自以为是中的人清醒过来，对于本就清醒的人来说，“劝说”这一行为本身就是多余的。
因此，真冬只问了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因为啊……老师，我正在做的事情，让我没有余力像您要求的那样全力以赴地学习了，‘三上四下’……这样的说法我也是知道的。”
和也笑了笑。
“至于为什么，且不说您接下来会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在我看来，只有站在我这边的人才能知道，我不认为，您会在了解到那些事情之后，还站在我这边。”
“如果……我知道了却没有站在你这边呢？”
和也的话完全是劝人不再深究的说辞，然而真冬选择了继续追问。
理由很简单——他们之间的身份是教师和学生。
“那么您必须放弃一些本来坚持着的东西，当做不知道这些事情……”
和也说话时词句间的停顿愈发的拉长了，他眼神里本来始终亮着的光此时已经完全熄灭了。
“否则的话，我就没法做出任何保证了。”
这已经是威胁了，赤裸裸的威胁。
至此，真冬才从和也的身上感受到名为“危险”的气息。
她从未想过，自己努力地触及到了名为“矢吹和也”的学生的本质后，居然会是这个结果。
“作为老师，我当然会相信自己的学生，而且立场当然是在学生这边。”
然而，她依旧选择了坚持自己的立场。
第327节 第五十六章 无法相信，无法触及
“可是，我没法给您同样程度的信任，老师……”
和也耸了耸肩，用他那晦暗不明的眼神与真冬对视着。
“与其说是不信任，倒不如说……我知道自己要说的任何一件事，都只会招致怀疑，只有亲眼目睹，亲身经历，或者说……就算是亲眼目睹亲身经历，要去相信也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难道真的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么？现实生活并不是魔术。”
从始至终，在这场谈话里真冬的姿态多是相当严谨的，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展示着她的态度。
她相信只要自己坚持，就一定能够让和也敞开心扉。
“假如，我说……自己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老师会相信么？”
怀着一点恶作剧的心思，和也提了这样一个问题。
他欣赏着真冬严肃的表情上出现了一丝裂痕，从疑惑，到错愕，再到愠怒……就算最终又归于严肃，这些情绪依旧似有似无地残余在她的眉宇间。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矢吹同学。”
一次深呼吸已经足够真冬组织好语言，毕竟在她看来，这只是这个学生无良的玩笑罢了。
“那么，我再告诉您，桐须老师……刚才的假设是真的，这也不是玩笑……您会相信么？”
和也站起身来，他缓缓走向不远处的橱柜。
真冬的目光随着他的脚步移动着，当和也停下来时，真冬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橱柜上摆放着的刀架，在那上面，是一长一短两炳日本刀。
这是……装饰吧？
当和也拿起其中较长的那把刀时，真冬如此想到，然而当察觉到这句只存在于脑海中的话在颤抖着时，真冬知道……这只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名刀金重，宫本武藏的佩刀……本该被收藏在熊本的博物馆里，然而不久之前，有人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我。”
和也将金重拔出，仅剩半截的刀身无比突兀。
说话的同时，和也用金重划开了上衣，他此时已经去掉了身上的绷带，那完美的肌肉上纵横交错的刀口处泛着鲜嫩而刺眼的暗粉色。
“不久之前，我用他与人对决，它被对手斩断了，我的身上现在还留着那个时候的刀伤……时间的话，就在您为我补考的那星期的周日。”
“那你的……对手呢？”
真冬的提问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反应，她此时已经被和也的话震撼得无以复加。
无数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的，她对常识的认知都出现了问题。
“他啊……还活着，在那之后我们一起去喝了酒。”
和也笑了笑，将金重收入鞘中放回了原位后，他就这么站着与真冬对视着。
“我只用过那么一次武士刀……说实话，没能斩掉那么一两个人，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遗憾。”
真冬沉默着，仅仅过了几分钟时间，真冬便已经没法说出“立场”之类的话了，就连如何回应和也都做不到。
蓦然间，她想起了和也偶尔会遍布着伤痕的脸，就连触碰到和也脸上淤青的预感都一并回忆了起来。
他说的杀人……是那个时候吧？
这个念头一出，便再也无法遏制住了。
“所以说……老师，您还想继续听下去么？听完我说这些事情之后，您刚好可以留下来一起吃晚餐。”
说出这句话时，和也的表情里全是笑意，然而目光却没有一丝温度。
“冬马女士，还有你的姐姐……知道这些么？”
真冬的声线在颤抖着，被压抑着的情绪以这样的方式得以稍微宣泄，故而她完全没有克制自己失态的打算。
“当然知道……我跟人对决的时候，她们就在现场。说实话……让姐姐和曜子担心了，想想还有些过意不去呢。”
和也的语气很轻松。
“如果您想问法律之类的事情……那么我只能说，有些您接触不到的地方，法律同样接触不到。至于原因的话，金钱，权力，暴力……这个世界上，是很多有凌驾于法律之上的东西的。”
“……”
真冬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维持着微微张口的奇怪表情，看着和也一点一点的再度走近。
“我所掌握的，是暴力……强大的，绝对的暴力。这是最为纯粹的东西，有了暴力，那么权力，金钱……都唾手可得。”
和也的话与只会出现在三流小说中的反派无二，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他那陈述事实一般的平静语气。
他在真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双手支撑在膝盖上，以十指交叠的双手托着下巴。
“这是不正常的，我很清楚……但是我的愿望，或者说……欲望，也是不正常的东西，所以我只能以不正常的方式来实现它，世界上，就算是我这个人的存在，也是不正常的。”
“不过好在……这个世界上有我的同类。”
在说出这句话时，和也的表情终于变得生动了一些，这也让真冬有了思考的余地。
“这些，都是真的么？”
实际上，真冬已经相信了和也说的话，否则的话她也不会有那样一副错愕的模样，之所以问出这个问题，只不过是因为这种相信尚且停留在潜意识上而已，
“如果要说谎的话，我也没必要编造出这种谎言对不对？实际上，谎言是相当平淡的东西，事实反而要骇人听闻得多。”
和也似乎已经从刚才的情绪中走了出来，他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模样，不过这却是真冬第一次见到处在日常状态下的和也。
温和而懒散，就像是冬天的阳光一样。
“所以说，老师……您还想继续了解我的事情么？当然，就算不想在听了，也可以留在这里吃晚餐。”
“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吧……”
真冬已经放弃了，她意识到自己的心灵上为强大到让他能够去了解“矢吹和也”这个人，更别提与他站在相同的立场了。
因为这意味着对社会的认知被颠覆，并且包庇着他的罪行……这还仅仅是最为表面的东西！
在他那双无神的瞳孔中，还藏着什么，真冬不敢去探知。
“既然你能够做到对一切都予取予求，那么……为什么在学校里对我的态度会是那样？”
“因为啊……我知道老师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关心着我。”
这一会，到和也愣住了，沉默了好久之后，他说了这样一句话。至于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因为眼前没有镜子，所以他并不知道。
“是这样……么？”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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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
至福
第328节 第五十七章 大概是日常
“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矢吹同学。”
公寓楼下，面对着和也时，真冬有些拿捏不准该如何称呼和也。
即便“师生”这层关系依旧被认可着，但其所具备的约束力在她看来已经极为薄弱了。
绝对的暴力……这种只停留在语言上的抽象概念被荷叶身上的伤疤以及手中的刀传递了出来，纵然很多东西没有被击碎，但也已经残破不堪。
“好吧，老师一路小心。”
和也笑了笑，他能感受到真冬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也明白自己大概从今往后失去了一位会关照着自己的老师。
但是，他的生活已经逐渐坠入了名为“异常”的漩涡中，他能做的也只有尽力维持着“正常”的表象，至于这层表象之下的真实，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支离破碎。
……
真冬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再往前走便是街道的转角了，她停下了脚步，回头发现和也依旧站在原地。
他大概是想……目送着自己离开吧……
这是再浅显不过的事情，然而真冬却怀疑着。
常识只能用来揣测普通人，而这个让自己操碎了心的学生……也许他还是自己的学生吧？
想到这里，真冬的思绪一下子变得凌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