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远古叶子
第103章.神归来
此时此刻东京郊外的山中，瓢泼大雨打在神社的屋顶，屋檐上■落的雨水划出漂亮的抛物线，园中的百年樱树下着哀艳的樱雪。一排长长的身穿西装革履的黑道学徒行走在神社当中，他们腰插着白鞘的短刀，从一层层的烧焦的鸟居下走过，他们的步伐整齐划一，走过洒满樱花的石阶，在本殿前朱红的石壁下停步，深鞠躬三次，而后敞开为两队夹道。
紧接着踏入神社的是打着纸伞的七人，他们都穿着正式的和服，男人们穿着黑纹付羽织，女人们穿黑留袖，足下是白袜和木屐，目视前方，步伐极其稳重。他们穿过那座烧焦的鸟居时，先前引道的男人们深鞠躬，一言不发，场面肃穆得像是一场葬礼。
他们依次扩散，为首的银发老者点燃三支线香在石壁前，看着香烟弥散在雨幕中，然后鞠着躬向后退去。
“好久不见了……虽然我是这样说。”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终于来了。
这大概是她在卡塞尔学院永远都不会出现的一面。她第一次穿上在日本最为尊贵的十二单衣，这种衣服穿起来非常的繁琐，在古代只有最正式的场合才会被穿在身上。月火代表武的一面，她从不会穿这种完全没有打斗能力的衣服，但现在她穿上了，因为现在她代表的并非是武的一面，而是神的一面。
她的衣服是黑色的，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十二单衣，正常来说十二单衣是红色的，又被称为大红衣，那是代表着贵族阶层的统治。但这件是黑色的，花纹是白色的，黑色代表着的永远是黑夜，是深夜的阴影。层层的单衣包裹着她，每层都纹着花纹，她双手垂下，长长的袖口近乎拖到了地上，一面宽大的袖子纹着太阳、一面纹着月亮。层层叠叠的花纹堆满了整个衣服，每个边角都被重新定制。她轻轻的走动，踏在地上时樱花微微吹起，永久的绚丽，永久的华贵。
上杉月火，回归到了八岐家族的总部。
橘政宗的鞠躬就像是一个信号，每个人都低下头，每个人都鞠着躬，一片片的人全部都低着头。如果从上方来看，就仿佛以上杉月火为中心向外扩散一个巨大的圆圈，圆圈的所有人都在冲着上杉月火跪拜，只有她抬着头，俯视人间。
这才是上杉月火应有的待遇。
月火在心中微微叹气，她知道她回不到如卡塞尔学院那般的自由与肆意了。
倒不如说，卡塞尔学院那群神经病才是真正的有问题。遇到如月火这般已经超出人类理解界限的存在，一般的对待只有两个，一个便是控制、杀死亦或者研究，另一个便是……崇拜。
上杉月火自身持有着影皇血统，她被认为是历代最强的影皇，所以她被崇拜，这种崇拜除了她自己本身之外，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她的血统。传说影皇的血统是毋庸置疑的神血，每一个诞生的影皇都是神明的圣子，也只有圣子才能够掌握如此的力量而不会被力量吞噬。月火从未教导过与她有血缘关系之外的人的原因也有很大一部分这个原因……在这里，人们太崇拜影皇的血统了，也太在乎血脉了。
这种病态的在乎一旦让他们意识到血脉并非不可战胜的，就会引发大范围的信仰崩塌，对社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冲击。如果仅仅如此那月火大概也不会在乎吧？她能够很轻松的看透百年以内的人类史发展，也因此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如果能够令这个国家发展起来，那就算教导出来一批超越影皇血统的人也不是不行……但前提是，这个蛇岐八家是正常的。
这个家族，不正常。
其中最不正常的便是……
“橘政宗，在哪里？”月火问。
“在这里，神。”为首的老人低着头，向前一步。
老人没有抬头，但月火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老人的脸，这并非是靠着眼睛来判断，通过流动空气的触感，她就可以描绘出老人脸上每一个皱纹与线条。她仔细的看着这位饱受风霜的老男人，他的脸是如此熟悉，正是那一年从下水道当中找到她的那个男人的脸。只不过这个脸已经苍老了许多，这也正常，哪怕是拥有出色血统的老人终究不可能战胜时间的伟力，他已经是老人，每一丝痕迹都在诉说这个道理。
从脸型框架来看，他确实那个从下水道将她带上来的男人，月火也清楚这一点。
但，
“……你是橘政宗？”她还是确定般问道。
“是。”橘政宗没有犹豫的回答，斩钉截铁。
周围的人也没有异样，偶尔月火就会这样重复问橘政宗这般的问题，有些时候时隔一个月会重新确定一次，有些时候一个星期一次，最短的时候是连续三天都会问一次。现在多年未见，月火重新确认般问一次这并非是值得惊讶的事情的。虽说神确实拥有镇压世界的伟力，但到底并非是毫无缺憾，这件事他们早已有所准备。
月火看着这个男人，沉默许久，终于点头。
“是吗，我知道了。你就是橘政宗。”她的语气平静，没有带多余的感情，仿佛在确认一个陌生人的名字。
说完，她带头走入了本殿。
这是座非常古典的神社，但经过细致的翻修，没有任何破落的感觉。唯独没有修的就是那座被烧焦的鸟居，还有就是朱红色的石壁，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甚至没有雇人来清洗，石壁上大片大片干涸的血迹，渗进了石缝里。本殿地上铺着榻榻米，并未供奉神龛或着佛像，内壁一圈都是浮世绘，精心巧绘笔意淋漓，画一场妖魔神鬼的战争，云气喷薄火焰■舞，鬼物的眼睛映着烛火莹然生辉，居然是用磷质的颜料绘制的。
月火堂而皇之的坐在最上位，这原本应该是大家长的位置，可她坐下来之后却并没有任何人会有疑问。事实上如果不是月火坚持自己不适合作为大家长活动，那橘政宗也坐不到大家长的位置。就算名义上橘政宗是大家长，拥有蛇岐八家最高的权利。可如果要问影响力，他却远远不如月火。
因为他是人，而月火……是神！
“源家家长源稚生、橘家家长橘政宗、犬山家家长犬山贺、风魔家家长疯魔小太郎、龙马家家长龙马弦一郎、樱井家家长樱井七海、宫本家家长宫本志雄……已全数到齐。请神过目。”
橘政宗低着头将名单献上，可月火却看也不看一眼，“上杉绘梨衣，我的妹妹呢？”
上杉绘梨衣是上杉家的家长，也是她力挺上位的人。事实上上杉家族也就两个人，一个人是她，一个人是上杉绘梨衣。月火已经拥有了神的名号，她自然不可能去做什么家长，所以这家长的位置就落在了绘梨衣的身上。蛇岐八家分为内三家与外五家，其中内三家的人数压倒性的少，这是因为每个内三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影皇的血统，他们无需任何产业，仅仅是他们的血统与本身具有的武力，就足以服众。
“她的病情加重了。”橘政宗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实情。
“鬼”。
这是日本称呼近乎要进入死侍状态的混血种的称呼，因为某种原因，日本每个混血种都拥有远超本部所判断混血线的安全线，如果将他们混血程度拿去本部检查，会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处于随时都会进入死侍化的情况。可他们本人却没有任何异常，因为日本的混血种所遗留下来的龙血比外界龙血更容易的维持本人的意志与信念，这被他们称呼为神的加护。
但就算如此，还是有人会超出哪怕神的加护也无用的混血程度。
超出这条线，别说是外界了，就算在日本混血种界本身来看也极为危险，这条线就是所谓“鬼”。绘梨衣虽说是拥有影皇的血脉，同时也拥有远远超过其他人的承受力。可过于优秀的她却依然被“鬼”所困扰，她会时不时的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手心当中颤抖，她会产生一种只要轻轻的握拳就能够将整个世界捏碎的错觉。
这或许是一种妄想症，但身为妄想症患者却并不开心，这带给她的并非是傲慢，而是恐惧。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都是随手可以捏爆的玩具，甚至于世界上每一个事物，每一个存在，每一个东西在她眼中都会随时随刻的死去、腐烂与沙化。没有比这更加可怕的事情了，她也常常为此惊恐。月火来教导她控制她的力量，但她的言灵却变异的越来越严重，一个不小心甚至能够在不到一秒内让一个生命化为灰尘，那不像是杀戮，更是单纯的死亡！
为了限制住她的力量，她经常被关在最坚固的房间当中，只有确定她的精神是正常的时候，她才会被允许出来。通常就算出来，也是月火陪着她。可月火走后却没有人能够陪她啦，她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橘政宗不得已之下只能完全隔离她，并到处想办法降低绘梨衣的“鬼化”程度。
“我早说过，你们应该多带她出来走走。”月火说。
也只有月火从来不在乎绘梨衣的死亡幻想，月火经常陪着绘梨衣发呆，并且非常的宠绘梨衣。可绘梨衣却出乎意料的不喜欢月火，哪怕月火对她再好也不喜欢。她仿佛是惧怕月火般常常躲进自己的小屋当中不见月火，直到月火离开才会出来。或者说想要出门的时候，才会小心翼翼的跟在月火身边，仿佛随时都会逃跑的小动物。
能够降服最强之鬼的，只有最强之神。某种程度上，绘梨衣的惧怕更加深化了月火被称为神的威名。
“她想出去的话没有人能够拦住她，哪怕现在她住的地方是对内层的核防层。”橘政宗苦笑摇头，“但是她自己……不想出来啊。”
对于绘梨衣来说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脆弱了，脆弱的仿佛轻轻握拳就能够捏碎的东西，或许她确实会对外界好奇，但更多的则是恐惧。哪怕是她自己，如果无法确定自己的精神很稳定的话也是不会出去的……哪怕她自己忍受着孤独，也不愿意出去。
月火明白这一点，深深叹气，“她……算了。”
其实如果在这个神社当中，绘梨衣还是可以自由走动的，这是月火离开前就立下的规矩，月火回来了并且坐在了这里，身为上杉家的家主理应过来。但绘梨衣没有过来，而且没有任何理由。这件事足以令上位者恼怒，但月火却理解般挥手表示不在意。从小绘梨衣就非常害怕自己这个姐姐，只要她在的地方绘梨衣就很少出现，对此月火早已习惯。
“那么，我希望能够听到好消息。”月火说，“我回来并非是来质问你们的，但我还是想要知道……那个龙遗迹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没有在被本部发现前就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