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澜
“我当了整整二十年。”
“而在这二十年里，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
左青雨沉默了，有些畏惧的，甚至惊惶地沉默了。
她现在似乎能够明白女人之前展露出的疯狂和凶戾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又为何如此痛恨弱小。
因为她经历过比左青雨还要残酷一万倍的地狱。
“我当你比你更加傲慢，更加飞扬跋扈，所以我接受了更多的屈辱。我睡过柴房，猪圈，马厩，以野菜树根充饥，我在那二十年中在死亡边缘徘徊了无数次，但我最后还是爬了出来，扯碎了那块该死的锁。”
女人看着左青雨，神色平静地说道：
“知道是什么东西支撑了我二十年吗？”
“是憎恨。”
“你觉得他们侮辱你，是你应得的报应，我的想法与你相似，但却完全不同。”
“我在鄙夷那些杂碎们的时候早就做好了自己某一天会掉落云端而被群起而攻之的准备。所以我觉得……那些杂碎在‘复仇’之后，理应做好被我复仇的准备。”
“任何一个对我不利的人，都要死。”女人微微歪头，猩红的发丝微微垂落，像是流淌着的鲜血。
“但是你和我不一样……你是真的，不恨他们吗？”女人看着左青雨，神情有些困惑，“我不相信因果，也不还自己的债，但你却选择原谅他们，而不是走上和我一样的道路。”
“您的道路是指……”
“九劫浮屠印所制造的劫，并非是一成不变的，除了第一劫。准确地说，第一劫只是开启后面劫难的钥匙。”
女人的身后缓缓浮现起了与左青雨十分相似的漆黑高塔，但是女人的那座高塔已经解开了八个锁，只剩下最高层的锁没有打开。
“遭逢人世冷暖，于绝死之境重获新生，这便是第一劫。而想要破这一劫，只有一个方法。”
女人看着左青雨，一字一顿地说道：“结合你在这一劫难遭受之苦……以本心下大宏愿。”
她低声自语着：“而我下的宏愿，就是杀光所有辱我者，欺我者，杀光我的……敌人。这就是我突破第一劫的方法。”
“而你……竟然在那些话之下还能保持理智，并作出与我截然相反的选择，你到底起了什么誓？”
她看着左青雨，神色有些复杂。
她不相信，左青雨对那些曾侮辱过他的左家子弟，没有半分芥蒂。
第五十三章——挥向人间的刀
“我……始终不认为再将怨念报复到他们身上是正确的。”
左青雨沉默良久，随后一脸认真地对女人说道。
“他们的怨因我而起，最后也由我而终，这样结束就可以了，没有必要再造成无所谓的伤害与循环。”
“把他们都杀了，这个循环同样可以结束。”女人撑着自己的脸颊，眼眸微垂。
“至于伤害……他们对我做的，可比我对他们做的……要过分的多。”
“那需要用命来偿还吗？”左青雨反问。
女人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
左青雨神色一滞，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先祖……青雨所想与你所执可能有所不同，我……并不希望我的生命中充满了本不应该存在的憎恨，这是我在这五年当中唯一得到的东西。”
她低着头，眼睛里虽然只有填满了这片空间的黑暗，却又闪烁着熠熠的光。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仅此而已。”
女人仔细咀嚼着这句话，她沉默了很久，然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以直报怨……以德报德，你的性子倒是像那个姓鱼的女人。但是……你真的做好以这种心态面对这个对你充满恶意的世界的准备了吗？”
她从王座上起身，每迈出一步，这片漆黑的空间就会点亮一分，女人猩红的长发飘摇着，她盯着左青雨的眼睛，走到了她身前。
而此时，整片空间已经被完全点亮，左青雨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的视线越过女人的肩头，抵达了那浩瀚无尽的星辰大海。
“五年的磨难确实改变了你，但是却往一个与我完全相反的方向改变。”
女人拍了拍左青雨的肩膀：“往下看。”
左青雨乖巧地低头向下看，看到了一颗笼罩在灰色当中的星球。
“那就是人间。”
女人的语气很平淡，她与左青雨擦肩而过，继续往前走，边走边说道：
“用那个姓鱼的女人的话来说，我选择了‘凶’，你选则了……‘仁’。”
左青雨不解地看着女人的背影，心中却逐渐升起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像是危险的预警，但又像别的什么。
下一秒，在她眼中的那个女人，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刀。
一把血迹斑斑，看上去老旧而衰朽的长刀。
“你用剑，对吧？”
女人侧过头，几缕殷红发丝垂落，像是流淌而下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