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秋院 胧韵
从天空俯视这一击留下的印迹，仿佛是一位双腿并不拢的少女的下半身。
在由灰尘构筑的幕布消散后，整片宽旷的练武场又陷于寂静。形形色色的男仆女仆本让人眼花缭乱，然而此时从他们沉重的精神中逸散出的波动却在空气里编织出了愈发凝固的氛围。
高坂家主在他给大地造就的伤痕前站直身子，在自然的风中屹立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击没能消耗他一丝体力。
实际上当然不是这样。
对于高坂家主这个层次的武者来说，如果想要站着的话即使是睡着了、乃至死了都能继续站着，完全无法从简简单单的站姿来判断他是否力竭。
那双灰蓝的眼眸望向夜见掌心静静燃烧的那盏青灯，微不可查的叹息声化入风中。
“……这就是，我辈上穷碧落下黄泉而不得的气机吗？”
“是的。”
夜见的嗓音宛若天空上隐藏在烈日之下的皎月，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冷冷清清，抚过人心、使其平静。
他突然有些佩服这个男人。
眼前这道被他裁开的放射状凹陷如果让他来形容，就好比是《龙珠》里龟派气功在大地上留下的犁痕。
然而眼前有些落寞的男人是完全没有“气”这种东西的。
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任何的超自然力量。他的肉体确实远比常人强大，但要说与远古的大型恐龙比自然大有不如；他的武道意志强大，可虚无缥缈的意志无论如何也无法触及现实；他的技巧夺天地造化，然而杠杆再长，不够坚固的话也无法撬动这片大地。
但是他就是做到了，以一介毫无超自然力量的凡人之躯爆发出堪比科技武器的巨大破坏力。这是一份伟业。
夜见原本对于【武道】这种东西一直是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的。对于他来说，【武道】不过是杀猪刀之于屠户，一个屠夫会因为他的刀子非常锋利而热泪盈眶吗？
然而对于眼前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来说，【武道】却是已经让他努力到了绝望，绝望到了转行去当家主然后再无聊到教徒弟的地步。
而刚刚他把这让他绝望的武道的天花板展现给了夜见，让夜见体会到了他的【武道】中那份曾熊熊燃烧现在却趋于熄灭的情感。
夜见第一次明白，原来这才是【武道】。
最后一颗砂砾也远远地坠落于地面。
“出手吧，让我看看我追寻了一辈子的璀璨光辉。”男人平静地发出了催促。
“……”夜见似乎沉默了下，但这只有半秒的沉默似乎算不上沉默，他说：“不要被闪瞎了眼睛。”
啪…
一声脆响，震颤出袅袅不绝的余韵，夜见掌心所托的剑气青灯骤然破碎。
这悦耳至极的声响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轻轻爆开，让严阵以待的高坂家主、周遭的男仆女仆等等观众都陷入了焦点丧失般的恍惚。
而后青焰流淌。
就像是真的有一盏油灯在夜见洁白的掌心上破裂，奇异而温柔的焰苗燃着灯油，在半空款款缀出几条妖娆的焰火之痕。
接着在岩石的地面上蔓延。
时间凝固了，风凪、树静，就连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歇了，只有思绪还在脑海中安静地盘旋，如同进入了时间的夹缝。
很奇怪，明明是诡异到足以让人胆碎的一幕，可所有观者却安宁至极，宛如目睹了什么抚慰人心的美景。
温柔的纯青焰苗在大地上流淌，焰尖儿飘摇的火光侵蚀了整片世界。
世界仿佛被附上了一层湛青的滤镜，嶙峋的练武场乍一看变得郁郁青青，树木上好似爬满了青苔，天幕化为树叶的色泽，就连那轮高悬于空的大日也洗涤为温润的翡翠色。
青焰流过大地、流过每个人的身上、流过花草树木，地上是由夜见掌心中泉眼涌出的焰泉积成的湖泊。
五光十色、颜彩靓丽的现代被剥开了由时间附着上的层层表皮，追溯出其下那遗失于亘古的神话时代，那时的世界远没有如今这般高度统一的风采，各色奇异之地星罗棋布。现在的高坂家似乎就化为了其中一处。
“……谢谢。”最先回复过来的高坂家主开口了。
他默默望着这方剥离出现代的世界，在这片被眼前俊秀少年的领域所覆盖的天地中，少年想杀死他的难度大概就是用锤子砸碎一块饼干。
但这句谢谢却不是因为这个占有了自己女儿、估计还是两个一起的少年的手下留情。
武者唯战死，中年男人是家主、是众多天资卓绝者的师傅，但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武者。
他不惧怕因战而死，自然也不会因苟活而感激。
他的“谢谢”是因为名为夜见薄冬的少年用气机构筑出了这片天地，以供在场的所有人来最大限度的感受。
大师级与宗师级的天谴无非就是这一点对于“气机”的感觉罢了。
“嗯。”夜见答应了这声谢谢，因为这是他应得的。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捋了捋璨金的发梢，在这纯青的世界中竟有些妩媚。
嗓音却是清冷：“我只是觉得……你的武道止步于此很可惜而已，跟桐乃没有关系。因为桐乃跟你没有关系。”
中年男子笑了笑，眼中的神色不是在追忆，而是在思索考量，考量自己到底做错了没有。
最终，他说：“我不后悔，因为我曾经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充分思考过后才下的决定，桐乃与沃尔特或多或少都会怨恨我，但我让她们获得了我想要她们获得的。虽然这些东西算不上是我给的。”
他抬起目光，望向依然相距十数米的少年那青翠的眸子，声音温和得仿佛一位慈祥的老者：“不过即使如此，在我的女儿们获得了我想让她们获得的东西的现在，我希望能让她们过得舒心一些，以她们已经获得的能力，已有资格在这个社会上活得舒心。我希望以后能让桐乃自愿回到家里来。”
“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夜见托着青焰潺潺的盏灯泉眼，静静开口。
“也是。”中年男人点点头，想了想：“那说说现在的事情，你和沃尔特的计划是为了干什么？”
“不过是想将现代打回神话时代罢了。”
445 将现代，打回神话时代（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