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霸殿下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淡淡道:“最暴利的是商贾生意,而最暴利的生意,则是独家售卖、旁人皆无的贸易,那如何保证自家的生意绝无仅有,不会被对手抢夺和分润?保密和打压只是被动防御之法,最有效果的办法,无非是寻求官府的承认和帮助……元帅懂吗?”
孙朗自然是懂得很,他总结道:“也就是找政府做靠山的垄断经营。”
“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网市利,正是垄断。”
张老太爷点头道:“如今张府蒸蒸日上、前途远大的垄断生意,无过于与离火之国的独家贸易,而想要维持这份垄断,自然要将关节打点到位,其中掌握明州一州军权、提调边防卫所驻军的戚大将军,自然是第一个需要打点的人物,元帅所谓的勾结,大概就是如此了。”
孙朗笑道:“你倒是光棍,没有隐瞒什么。”
老太爷笑了笑:“元帅如凤凰,张府如枭,这条商路,在您眼中,也不过是一只小老鼠,枭会吃这只老鼠,但您会放在眼里吗?”
孙朗笑容不变:“说不定我想换换口味,尝尝鲜呢。”
张老太爷也保持着笑意:“这条与离火之国的商路,所获得的暴利,是张府的,但也迟早是银落那丫头的,元帅想尝鲜,我们自然双手奉上。”
孙朗惊疑了一声:“这么说,下一代家主已经钦定是银落了?”
张老太爷吓得双手乱摆:“元帅莫要玩笑……钦定这个词,不是这么个用法的,老朽这点微末的老骨头,经不起惊吓。”
开什么玩笑……堂堂帝国元帅,怎么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虽然心中如此腹诽,但老人是不会说出口的,他笑道:“不过银落将要担任下代家主,是一年多前已经定下的事情了。要不然,我那傻儿子为什么会如此暴跳如雷?要不是我拦着,他早就拿着刀去找您了。”
孙朗也笑了起来,他与眼前的张老太爷不熟,而且孙朗的身份有些特殊,从银落这边而论,老太爷能以祖父辈自居,但孙朗乃是威名赫赫、天下无敌的前代帝国元帅,以老太爷谨慎的性子,打死也不敢让孙朗喊他一声爷爷。
所以两人相处起来颇为尴尬,但如今谈到银落,他们总算有了共同的话题,当谈到了“张老太爷的傻儿子”时,两人间的气氛已经堪称其乐融融了。
——大概达成了某种愉快的共识了吧。
谈到张银落,孙朗显然兴致很高,甚至将戚冠岩的事情先丢到了一边:“不过还是很奇怪啊,银落是女儿身,为什么让她做家主?”
“还不是那条商路?”老太爷苦笑道,“说来惭愧,与离火之国的贸易,老朽用尽半生的时间打通和经营,勉强取得了预料之上的成果,令张家的实力更上一层楼,老夫也因此被立为张家家主,而这生意真正意义上打开局面、大放光彩,却是因为银落。”
孙朗神色一动:“你是指她在离火之国莫名混得风生水起这件事?”
老太爷含笑道:“是啊……完全是莫名其妙,意外之喜,银落当时要求前往离火之国游历,那时家族刚在圣尤里堡打开局面,站稳脚跟,心想让家族优秀子弟前去游学,与离火之国的权贵子弟结下友谊,也是好的,谁知道这丫头真是吓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一跳……”
他一脸唏嘘,不知道是惊吓还是惊喜:“离火之国以神权立国,男女之别更甚于帝国,她被安排进了贵族女性才能就读的女子学堂,首先就因为帝国血统被高看一眼,在她显露武功之后,更是被学院特聘为技击教官,给那群离火之国的贵女传授防身之术,毕竟她从灵鹫宫学的东西,很对女子的路数……”
孙朗听得一脸微妙:“这种很有既视感的开局是怎么回事……”
张老太爷叹息道:“后来的事情,更是匪夷所思,但已经不是我们能够打听到的了,毕竟您身为帝国元帅,对烈焰神权国的情形应该也了如指掌,烈焰神教想要保密的事情,不是张家这个异国家族能够打听到的,我们能隐约打听到的消息,也是银落在学校结识了身份惊人的贵女,然后被卷入了某种事端之中,然后阴差阳错之间,立下了很大的功勋吧……”
孙朗说道:“什么功勋?”
“不是老朽有意隐瞒,实在不知。”张老太爷想起了当时的事情,脸上还是浮现出了惊悚和不解,他苦笑道,“烈焰神教甚至还按照离火之国的军事传统,派出使者,横跨北疆,从圣尤里堡抵达明州,向我们递交了奖赏和表彰令,甚至还有一封神皇亲笔所写的感谢信,说是银落这丫头获得了离火勋章,成为了离火之国的特级战斗英雄……我们实在被吓到了。”
“因吹斯听,竟然还获得了一枚离火勋章……”孙朗摸了摸下巴,“那玩意儿我也只在龙万德那边看到过,逼格很高,想不到银落也有一枚,以外国人的身份获得离火勋章,她恐怕是第一人了……不过我当年也被离火之国授予了胜利勋章,好像也是第一人,哈,那我们俩还是挺般配的。”
他挠了挠头:“说起来,那玩意儿现在应该被埋在我的衣冠冢里吧……哪天偷偷回去刨了,把属于我的东西都拿出来。”
张老太爷在听到“我们俩还是挺般配的”的时候,脸上的笑意显然浓郁了几分,但听到“衣冠冢”之类的话,他的笑容就变得微妙起来。
——这种事情,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了。
“我大概是明白了,也就是说,与离火之国的贸易越做越好,是因为银落在离火之国做下了好大的事情,以至于声望非常之高,张家能够在北疆风生水起且前途远大,也是沾了银落的光,对吧。”
孙朗笑道:“所以,非常重视这条路子的你们,干脆商议将银落立为家主,好让你们与离火之国的友谊源远流长?”
这事没什么好瞒的,张老太爷爽快道:“确实如此,事实上,元帅也应该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了。家族甚至将一柄珍稀无比的帝兵授予银落,在她回国之后花费力气为她铺路,安排她进入六扇门系统,正是要磨炼她,让她积累经验以及人脉,甚至她擅自辞职、跟您跑了,我们也没有用强制手段来干预。”
他笑了笑:“那时候,老朽也只是认为,您是哪个隐士高人调-教出来的武功卓绝的少年英雄,所以抱着观察一下的态度,才放任银落去胡闹,毕竟以银落的身份,也不需要什么联姻的手段了,而她也是个要强好胜的女子,要是家族给她强行安排亲事,她闹将起来,将那架火之国的战甲抢到,一路打出明州,跑到离火之国,那家族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所以,那时我就想,如果您与她真的两情相悦,那么将一名武功高强、银落又喜欢的年轻人招进门来,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谁知道……”他又苦笑道,“招婿上门的事情,张府是万万不敢提及了……”
孙朗没有接张老太爷的话头,他笑着摇了摇头。
乃衣服啊……你们。
格局终究是……太小了。
立银落为下任家主,想要靠着银落与离火之国好到过分的关系,牢牢把持着与离火之国的贸易线路,甚至达成垄断,在朝廷这两年的开边政策中,确实前途无量,甚至可以日进斗金,但你们有没有想过……
——将来某一谈,后土与离火之间燃起战火,银落要如何自处?张家又将何去何从?恐怕朝廷第一个,就拿你们开刀啊。
不过没关系了,现在有我在,这种事情,就绝对不可能再发生了。
面对张老太爷平静而隐含期盼的殷切眼神,孙朗没有说出对方最想听的话,他点了点头:“我大概已经知道了……现在回到最初的话题,讲讲明州大将军戚冠岩有什么问题吧。”
张老太爷虽然有些失望,但也不敢催促和逼迫,闻言立刻道:“昨晚玄甲军入城,雷弓霹雳弦闪耀,今早游侠公会闭门锁户,老朽在讲戚将军之前,能否斗胆问一句,是不是天策府与胡将军发生了冲突?”
孙朗笑道:“我没有什么秘密需要隐瞒别人,你是银落的长辈,告诉你也无妨,只是老人家,你确定要听吗?”
老太爷正色道:“且不论银落的心意,您觉得,张府在这种时候,还能左右逢源吗?就算元帅不见怪,那位帝姬殿下的心性手段,老朽也有所耳闻。”
——所以说,这种老头说话真是很有讲究,这话虽然说得慷慨激昂、斩钉截铁,但还是旁敲侧击点出了“我们张府可是因为你和银落的私情才被迫站在天策府的对立面了哦,一定要保护我们且给我们补偿哦”之类的深意。
孙朗心知肚明,点头道:“是的,天策府要杀胡守信。”
“那昨晚元帅拉开雷弓霹雳弦,就是在表明态度了。”张老太爷淡淡道,“张府愿效犬马之劳,听凭元帅调遣,另有要事禀告,明州大将军戚冠岩,恐为帝姬党羽,元帅不可不察。”
孙朗挑眉道:“还有这事?那昨晚围攻胡守信,怎么没有他的份儿?如果有他参与谋划,那昨晚的事情恐怕会变得很麻烦。”
“此事绝对属实,戚冠岩上任之前,恐怕就秘密投靠了帝姬,张府掌握了很多消息。”张老太爷平静道,“元帅若有疑虑,我们会奉上证据。”
孙朗沉思道:“如果是真的,那女人为什么没有让戚冠岩动手?第一,围杀天元功臣,实在太过惊世骇俗,必须保密,戚冠岩虽然投靠,但只是官场与政治上的依附,算不得心腹,为了保密,也要将他一并瞒过,第二,那就是他另有任务了……”
张老太爷听孙朗自言自语完,谨慎地插言道:“元帅是不是在奇怪,昨晚雷弓震动城池,可谓惊天动地,明州诸衙门必将震恐,以州牧大人的性子,必然是要将明州大将军请回,才敢着手调查干预,但戚冠岩今天却一直没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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