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学霸殿下
冯永亭大急。
如果说现在的皇帝最怕什么,那一定是孙朗入宫闹事。
朝堂局势微妙,孙朗有所凭恃,他与皇帝暂时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然而虽然没有迅速消灭敌人的手段,但孙朗却有一个天大的优势——他不要脸,他没有偶像包袱,他能闹,他没有下限。
于是他可以换着花样在朝堂与皇宫中捣乱,虽然干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破事,但就是这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一次次抽肿了皇家的颜面,令皇帝的威信不断下跌,令朝中的大臣们不断滋生出异心。
因为他们从这一次次闹剧中发现了皇室的虚张声势与软弱,发现了孙朗的强硬和有恃无恐,政治没有纯粹的忠诚,只有大大小小的利益考量,而孙朗一系列的亮眼表现已经渐渐让各个政治势力意识到了什么。
这一次也一样。
皇帝那微妙的遇刺时机已经显得很奇怪了,修养过程中令太子监国,孙朗简直一手遮天,将依律听政的皇后死死地按在内宫,狠狠地刷了一波存在感,而今皇帝宣告痊愈,即将重新视事,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孙朗若是再去皇宫发一次酒疯,一个处理不好,皇帝的颜面就要再度折上一次。
不吝于当头一棒。
冯永亭厉声大喊道:“你不能去!”
孙朗抱着酒坛,回头向他一笑。
夜风吹拂着孙朗的衣角,神策上将的眼神在朦胧与清醒之间过度,他扬起眉毛,挑起嘴角,欣然笑道:“那么冯永亭,迄今为止的事态发展,是否在你主子的计划之内、意料之中?”
冯永亭心神大震。
趁着他心神失守的刹那,孙朗身形暴起、骤然逼近,右手如回风拂柳,内劲透出,封锢禁制,将冯永亭定在原地,他冷笑道:“在这里看着吧。”
言毕他身法复起,消失在黑暗之中。
冯永亭的随行人员大梦初醒,有人欲去报信,有人想解开冯永亭身上的禁锢,可冷风乍起,神策府门前站定了十数位神色漠然的身影,将诸人团团围住,为首一人淡淡道:“上将军不在,贵使少歇。”
冯永亭目眦尽裂,可一动都动弹不得。
孙朗逆着夜风行走,冷意驱散着身上的酒气,他体内燃烧着一把燥热的火,冯永亭今夜的拜访只是一个开始,而他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和联想,更让他生气的,则是这老太监的执拗与抉择。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不知好歹。
总有一些人宁愿抱着桅杆、为一艘注定沉没的船陪葬。
我处处忍让、替他着想,要拉他一把,别被皇帝坑死,可这老狗不识好歹不说,明明看出了皇帝的图谋,却还是帮着他主子坑我!
是非不分,狼心狗肺,愚忠之徒,无可救药之辈!
我救你做什么?
你不想活了,我救你做什么?
——你本就该死的!
明明知道我战功赫赫却遭受不白之冤,明明知道李家有负于我,明明知道我何其无辜,可你做了什么?你认为我不该追究,你认为我不配追究,你以为我如今高官厚禄便是李广渊皇恩浩荡,你觉得他做了什么混账事都还是皇帝,你以为没有人能追究皇帝的错误,你以为皇帝总有法外之权。
——你做梦!
世上最大的法律,叫杀人偿命,叫欠债还钱,叫以眼还眼,叫以牙还牙,这世上最大的道理只有两个字,那便是——报应!
做了事,是要还的!
你要阻止我,就是黑白不分,你要替他还,那就把命拿出来!
脚下生风,承天门近在眼前,孙朗身中火焰灼烧,心底却冰冷一片,他的灵魂与肉体似乎分离了,以绝对冷血的心智操纵着热烈的体魄,神策上将跨过金水桥,来到高大的承天门户之前,拍动沉重的天子之门。
他中气十足地喊道:“开门!”
声震四下,轰然作响。
沉默片刻,门后有声音勉强喝道:“深夜宵禁,皇城封锁,尔乃何人,不得喧哗!速速退去!有事明日自行奏禀!”
无论大臣还是小民,无故接近皇宫,本来就是大罪,深夜喧哗咆哮皇城,更是大罪中的死罪,依照这个法律准则,这句喝止孙朗的话语显然温柔得过分了,透着深刻的人道主义温情光芒。
可孙朗却不为所动。
他大喊道:“聒噪!我乃是陛下钦点的女婿!他说要把女儿嫁给我!既是招我为婿,那我也是皇室成员了!这是在回家,提前认一下家门!你们这些看家护院的狗,胆敢把主人拒之门外,真是胆大包天,回头我向我老丈人告你们一状,把你们的妈都杀了!”
说罢他伸脚便去踹门,大喊道:“丈人!岳父!泰山!且开门来!还有你把女儿嫁给我,我却还是太子的老师,这辈分怎么算,难道是各论各的吗?那么,贤弟,你怎的把老哥哥我挡在门外啊?”
守门的禁卫们都快疯了。
但还是硬着头皮求道:“上将军,这话不敢乱说啊!”
孙朗大吼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喝醉了!我在撒酒疯!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睡一觉明天清醒过来,今晚我说的话统统都不会认!还有,我乱说什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还有,这关你们屁事!”
他一边乱喊,一边踢门,承天门被他踹得咣当作响。
“赶紧他妈的去禀报,我要见我的丈人贤弟!”
他一副醉醺醺的口吻,扯着嗓子大喊道:“我要见我老丈人!我还要见我未来的老婆!说什么把平阳公主嫁给我!人呢!人呢!她长得是美是丑,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总要拉出来看看对不对!所以人呢!”
皇城外回荡着上将军的男高音,越来越响,越传越远。
而神策府前,冯永亭孤零零地伫立着,他的身躯一动也不动,来自帝国顶尖强者的内劲禁锢着他的躯体。
“不要回去了。”
劝他的人是庞籍:“上将军此刻一定堵着宫门大闹,趁着酒疯,让皇宫再次颜面扫地,这事儿当然没完,我虽然不知道陛下又有什么谋划打算,但却可以肯定,上将军绝不会让他舒舒服服地如愿……反正明天还有乐子看。”
“只是你……”
庞太师诚恳道:“上将军去闹了,按照常理推断,是你把宣旨的事情搞砸了,只要陛下借题发挥、以这个为由头惩戒于你,你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这多半是陛下的想法与计策,借着你来刺激挑衅元帅,毕竟他根本不信任你,因为你早年与孙朗走得太近了……”
冯永亭依然如一件雕塑般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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