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宝剑 第1563章

作者:学霸殿下

语气是如此得理所当然。

连一直奋笔疾书、面不改色、号称永久中立客观的史官都骇然抬头。

从某种程度而言,孙朗算是国朝数百年来的第一人了。

他做了许多先人从未做过的事情,说了很多先人不敢说出的话,当庭坦承灭杀剑圣的事实,指控皇帝的嫌疑,甚至说出了废立皇帝的话语。

遍观后土诸朝,最跋扈的权臣也没有张狂到这种地步。

可他偏偏做出来了,金殿之上,满朝文武,众目睽睽,年轻的帝国上将手持圣剑,长身而立,睥睨四顾,将皇权的威严视作无物。

他的表情并不桀骜,没有得意的笑容,没有忘乎所以的狂妄,孙朗只是站在这里,微抿着嘴唇,眼神温和但有力,他直面着御阶之上的皇后,直面那座龙椅,直面千载高高在上的皇权,而将背影留给了满朝的臣子。

于是众人心中蓦然生出一点明悟,或者说是一点实感——眼前的这个人,是从大荒山中走出来的,他花了两年多的时间来到这里,来到这座国家至高的神圣殿堂,来到以天下为局的棋盘面前。

他想要一声回答,一个结果,一个公道,所谓公道自在人心,确实有几分道理,因为公道确实在人的心里,哪怕不敢说出口,哪怕由于种种顾虑立场而选择沉默,但公道确实是客观存在的,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因为每个人都有良知,每个人都知对错,他们只是不会说、不会做罢了。

但他们终究会有所触动的。

就像现在一样。

众人凝视着孙朗的背影,心神摇曳。

没有人是天生的贱种,也没有哪个大臣觉得做臣子的注定要忍气吞声地任由君王摆布、不得反抗。

孙朗是臣子,他们也是臣子,孙朗为这个国家立下赫赫大功,他们也为这个国家呕心沥血,孙朗在大荒山遭遇了君王的暗算,他们也心有戚戚、感同身受,如今两年前的战帅以臣子的身份步入议政的殿堂,向着玩弄权术的君王堂堂正正地宣战,这无疑也触动了很多人的心弦。

君能谋臣,臣亦能谋君,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做错了事,是要还的!

谁也不能例外!

大战告终,不过两年,很多人的血还是热的。

在这一刻,他们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没有人跳出来指责孙朗的疯狂、失礼与大胆。

也许是他们心有顾忌、不肯出来撞孙朗的枪口,也许是他们心有触动,感念于孙朗的遭遇与执着……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权被撕裂了,站在了臣权的对面。

皇后慌了手脚。

所谓母仪天下,也不过是掌管大内禁宫的方寸之地,数千太监宫女,数十妃嫔,这就是她手中权力的直接辐射范围,这样的国母,如何能压得下此世最强之国的人杰们?骄兵悍将,贤士能臣,哪个是好相与的?

她厉声道:“孙朗!一介臣子言谈废立皇帝,这是大逆不道!”

孙朗针锋相对,昂然道:“如果陛下是清白的,废立皇帝又从何说起?如果这一切都是皇帝做的,那废立皇帝又有何不可!”

“谋害功臣,图谋阴险,居心不明,玩弄诡计,如果这一切都与陛下有关,那他的所作所为实非明君之举,这样的暴君,何以奉宗庙、存社稷,这样的皇帝,又怎能让朝野心服?天子牧守天下,以仁德与宽厚对待他的臣民,这是权力更是职责,如果德不配位,那就换一个更好的!”

皇后尖声道:“陛下奉天牧守万民,是苍天之子,你身为臣子,当效之以忠,君有所失,你当尽心劝谏,做臣子的,怎能染指皇位更替!”

孙朗暴喝道:“如果这一切都是陛下所为,那他已经无药可救了!有臣子无才无德,尸位素餐,君王自可惩处,而君王若是残暴无道,昏聩无行,我等大臣也应顺应社稷民意,代苍天惩此逆子!”

“诸大臣爱惜羽毛,不肯失了君臣恩义,我孙朗没心没肺,替天行此道,固所愿也,义不容辞,你说我废皇帝,倘若皇帝真是无德无行、残暴阴险,那我便是尝尝这废立滋味,你又能如何!”

皇后厉声道:“孙朗!你这是要造反吗!”

神策上将冷哼道:“堂堂国母,也只会虚张声势、给人扣帽子吗?既为皇后,居深宫读经嬉戏,每日被太监宫女跪拜,听各路妃嫔奉承,高高在上看各路宫斗心计以付一笑,这才是娘娘该过的日子,而不是在朝堂之上撒泼尖叫、胡搅蛮缠,被众臣所轻所鄙,平白弱了皇家的声势。”

皇后怒发如狂。

孙朗见她眼中流露出愤恨杀意,若无其事道:“皇后娘娘又要打我了,左右几位大人,麻烦拦一下,我出手向来没轻没重,别失了皇家的体面。”

这句话算是点爆了炮竹,皇后娘娘的理性正在逐渐蒸发,她望着满朝沉默的文武官员,总算亲身体会到了为君者的不易——这满朝朱紫,尽是狼心狗行之辈,每个人都惦记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更无一个忠良!

她环视左右,尖声道:“持械内侍何在!与我拿下这叛逆贼子!”

孙朗不抬圣剑,不动声色,甚至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好教娘娘得知,臣在天元战场上戮魔如麻、斩获无算的时候,娘娘您还在宫里绣花呢,我曾执掌天下兵马总权节杖,以功勋拜神策上将衔,天元大将,一品武勋,想定我的罪过,不仅要开大朝议论断,还得祭宗庙禀告历代先帝,并不是区区一介内宫女子可以随意定夺的,这是帝国的规矩,你懂了吗?”

他越是心平气和,皇后娘娘的怒气就越发狂暴。

堂堂国母此时就像是一个寻常的泼妇一般,本想凭着女人的身份与胡搅蛮缠的厮打让对手退却,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吃这一套,引以为傲的泼妇骂街法没了作用,女人的本能令她无师自通地转换了手段。

她气得双目通红,泪光滚滚,望着阶下诸臣,大声道:“诸位都是陛下授封的大臣,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乱臣贼子欺辱我这一介妇人吗?”

不等有人作答,孙朗语气转冷:“我最后一次警告娘娘,身为当朝皇后,一言一行代表国体,不要信口雌黄、侮辱当朝重臣,没有依据,没有证据,你凭什么张口反贼闭口乱臣,人臣不可轻侮,你若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那我们就再讨论一下废后的事儿。”

“……”

“……”

麻木了,大臣们的心脏都已经麻木了。

无论神策上将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他们只知道,今天发生的事儿够他们吹一辈子的。

皇后厉声道:“诸位大臣,你们的气节和忠诚呢?孙朗一介人臣,在朝堂之上、众臣面前谈论废立帝后之事,这是一个臣子所该做的事情吗?我只看到了飞扬跋扈的权臣一手遮天,其余诸子,讷讷不敢言!”

孙朗缓缓道:“皇后,您出身高贵,一呼百应,不懂得一些人间的道理,巨臣再教您一个乖,下次求救的时候,求救的对象不能是大范围的一群人,得精确到某个人身上,因为一个人处于群体之中的时候,那他身上的责任感和使命感都会被冲淡,大家都在等着别人出头。”

“其次,皇后娘娘,我不知道你是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心虚。”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