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地狱冷夏锅
缇骑们没有过多的表示,便继续带着圣旨和各套装备,往乡下跑去了。自古皇权不下县,以往朝廷下命令,也是县令接到命令,然后召来乡中三老以及各地乡绅,大家商量着解决。
但现在的情况……
胡县令已经明确感应到,永贞皇帝已经变了。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好说话,愿意跟他们玩游戏的圣主明君了。此时的永贞皇帝就好像是一只暴躁的恶龙,他已经不甘继续身陷囚笼,而是不断的朝着周围发动自己的攻击。
还真别说,本来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却因为现任军督的帮忙,竟然真的被他做到了。现在军督基本解决了北方的战争,虽然众所周知的是,军督完全不鸟皇帝陛下,但这历史上少有的大胜仗仍然让皇帝陛下在民间威望大涨。
而没了北方草原人的威胁之后,朝廷的财政压力紧跟着一轻——尽管北方现在还必须要筑城。 总而言之,解决了边关之祸后,紧跟着自然就是朝廷内部的问题。
现在朝廷里,左相和右相之间已经到了彻底撕破脸的边缘。
胡县令倒是能理解两位相爷的,右相就不说了,他可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进士及第。作为清流砥柱,他当然不可能让皇帝陛下一错再错下去——皇帝陛下一连串的乱来,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各方的大地主和南方大商人。虽然不至于直接掀桌子造反,但让皇帝陛下保持清醒也成为了这些人的共识。
相比起右相,左相也有自己的立场。
左相虽然也是进士出身,却因为出身的缘故,没有太大的作为。到了最后,还是靠了身为贵妃的妹妹,这才出头。
左相很清楚自己的基本盘,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靠近清流了,干脆就当了皇帝陛下的恶犬。之前陛下还是圣主明君的时候,他被右相死死的压制着。但现在皇帝陛下已经打算走暴君路线了,左相当然也管不了那么多。
在一连串的疯狂输出,尤其是锦衣卫的死命帮助下,他已经有翻盘的迹象。因为两方的党政,整个朝堂越发显得混乱。还好朝廷本来就很乱,倒也没影响到各地的政府运行。
送走了那些番子之后,胡县令哀叹着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这成何体统,国将不国啊。”
严格意义上来说,胡县令并非两位相爷的人马。他反正就是个县令,想必两位相爷也看不上他,两人打破了脑袋,也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只是作为一名读书人,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无力和彷徨。
总有种大厦将倾的感觉,但内心深处,他的心里也在期待着什么……
心中忧虑之下,胡县令便开始写奏折。只是这奏折实在难写,胡县令思虑再三也没有结果。而当他再次抬头的时候,天以及擦黑了。胡县令本想呼叫下人,却没想到听到了下人们在房门口的轻声讨论。
“你家分到了多少地?”
“没多少,也就两三亩吧。倒是家里的那些阎王债全给免了,当真爽利。”
“怎么这么少,不是说每人最少十五亩吗?”
“嗨呀,你说这个我就来气。军督说了,是小林寺的田地分开来,是每人十五亩。至于其他地主,要等那些番子来审判一番。如果确有恶行,才能分土地。至于那些大地主……”
“哼,那些个平日欺男霸女的老混蛋,现在一个个都跟乌龟似的缩了起来。我听说这些人还串联着,想要写万民血书给朝廷,让他们把军督调走……这可如何是好?”
“你怕什么,军督可是关内州牧,又有圣旨和节在手,哪个敢胡说八道?就算真的有那不怕死的,军督一个命令下去,雁形关那些百战老兵就杀过了。那些老兵可都是和草原人真刀子拼过的,那些地主老财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只是等他们过来,就不是花点钱出点血就能解决事情的了。我看那……而且他们会写血书,我们就不会写吗?只要军督能留下,总有那些老混蛋哭的一天!他们平日里喝我们的血,现在是该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对,就是这样!这两天我们都警醒点,要是那些老财有什么动静,我们得先跟那些锦衣卫汇报去……”
下人们议论纷纷,胡县令并不是听不到。虽说本身官职不高,但好歹身在官场,最基本的敏锐性还是有的。他已经察觉到了一些东西,但要不要上报,则是另外的问题……
又写了几个字之后,烦闷不堪的胡县令又喝了几口酒。略微被酒精麻痹的脑袋晕乎乎的,却始终得不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来。
在做与不做之间,他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之中。
而正在这时,胡县令的房们却被轻轻打开了。胡县令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面容清瘦的老者正提着一个食盒,轻声来到了胡县令的身前。
看到老人过来,胡县令连忙起身。
“李老,您怎么来了?”
从表面上来看,这位李老是他的师爷。唯有胡县令知道,这位师爷其实是正经科举出身。只是因为当年敢于直言政事,所以惹恼了一些京城中的大人物。一番操作之后,虽经老师的力保,保住了性命,但李老的官也做不得了。
经历过那事之后,李老对官场心灰意冷。他辞别了老师,回到了家乡开了一个馆,倒也勉强凑合。而正是在那时,胡县令正好要去上任,经由他人推荐,便将他请为师爷。
老实说,这或许是胡县令当官以后最为正确的一次决定。虽然本身已经无意仕途,但李老毕竟在京城浮沉过,眼光之老辣完全不是胡县令能够比拟。之前身在局中无法清醒也就罢了,此时身为局外人,给他一点指点还是很轻松的。
正是有了他的多番指点,胡县令才不至于丢了自己的乌纱帽……在满是聪明人的朝堂里想要混的好,实在太艰难了。聪明人们对外不行,但对内争权夺利还是相当有一手的。
在名义上,李老只是拿钱办事的幕僚,但实际上,胡县令却将他当成了半个老师看待。现在李老主动看望,胡县令怎么能不激动。
“李老,你不是说最近精神越来越不好了吗?为什么不早点休息呢?”
“晚上睡不着,到处吵吵嚷嚷的,都在谈论田地的事情。那些锦衣卫番子又到处抓人闹事,整座城里都不得安宁。我知道你肯定也睡不着,干脆就到你这里来,和你聊聊。”
“还是李老懂我。”胡县令脸上带笑,将桌上的杂物清开,然后帮忙将食盒中的东西全都拿了出来。李老年纪大了,不喜欢吃那些荤腥之物,整个食盒中都是一些简单的凉菜。胡县令也不在意,两人一起喝了几杯闷酒之后,这才打开了话匣子,“李老,你看这次军督的事情……”
李老放下了筷子,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胡县令。
“你想搏个出身?”
“什么搏个出身?”
胡县令用茫然的眼神看着李老,反而是李老愣了几下,这才反应了过来。他摇头苦笑了几声,这才开始慢慢解释。
“你还是这样……这样也并非没有好处。有时候人笨一点,反而会活的更久一点……我当日看重你,便也是因为这一点。”
眼看着胡县令仍然是不懂,心中无奈的李老只好直接点破。
“我看这大乾,怕是要变天了吧。”
“变天?”
胡县令心中隐约已经有所预感,可真的从李老口中说出这种话来,他还是有些吃惊。他猛地站了起来,最后又颓然的坐了下去。
“难道……真要闹到那般地步?”
如今军督大权在握,手中军队又是沙场余生的精兵悍将,根本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朝廷大员能够抗衡的。如果他真的想要……或许一场大清洗,也正是皇帝陛下想要的吧。
“你想什么呢,你就是个县令。上面想怎么闹,都是他们的事情,跟你一个七品芝麻官又有什么关系呢?”
胡县令刚想驳斥,可不知想起了什么,最后又变得无比颓然。眼见着李老酒杯将空,他连忙为其满上,随后也为自己添了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