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长安夜雨。
裴家那座府邸,书房中。
赵徽姮静静看着自己的后辈,脸上没有半点情绪,说道:“已是夜深时,陛下无故离宫,究竟所为何事?”
小皇帝朝她恭敬行礼,认真而凝重地说道:“数日前萧道成入宫时,特意告诉了朕一个消息,言称王清霁有意入长安,愿意……”
话不言尽,但表达的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赵徽姮微垂眼帘,看着晃动的油灯,轻声说道:“我记得……前些日子里,围剿焚血楼一事中,只有萧道成和温捕头外,余下三人是死了的,所以你的意思是萧家打算谋反?”
语气不见丝毫波动,仿佛谋反这两个字眼,对她来说不值一文。
小皇帝低下头,犹豫片刻后说道:“谋反一事可大可小,但王清霁已至天人,此乃真正大事,过往已有不少死在了她剑下的赵家人,此次入长安只怕不会那么简单。”
赵徽姮微笑说道:“说的不错,确实应该去在意,不过还是再等一等吧。”
小皇帝一愣,皱起了眉头,却来不及说话,便听到一句直教他冷汗淋漓而下的话。
“肃先生与我也算交好,今日早些命人送了封信到这里来,陛下你来之前,我就在认真欣赏着,若以笔墨论之,当今世上唯有王家的寥寥数人可以比肩了。”
赵徽姮感慨着叹了声,眼睛里流露着几分追忆,缓声说道:
“再且以信中所言,只要能流传到后世之中,想来是可以作为瑰宝一件的,毕竟大秦三百年来,陛下尚且是第一位愿意颁下罪己诏的皇帝呀。”
风声幽幽,灯火似是黯淡了几分,掩饰着外露的神色。
小皇帝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却没有辩解什么,再是恭恭敬敬的朝着赵徽姮行一大礼,此礼乃是晚辈朝长辈所行,此刻却是意在提醒。
他提醒赵徽姮,无论再如何的闹腾,这始终是赵家的家事,外人言语不可信,所以他不会去浪费力气辩解。
片刻后,小皇帝离开了书房,与心腹太监再次走在归去深宫的路上。
赵徽姮轻叩桌案,上头放着的便是肃子非的那封信。
……
翌日清晨。
长安城外迎来了一位客人,许多年过去后,不曾面世的老者已经变得默默无名,最起码走在街上的行商和路人,都不会知道老人的名字。
肃子非穿的是寻常衣袍,脸上是慈祥温和的微笑,没有任何的超凡脱俗,就像是寻常人家中颐养天年的老者。
秋风起黄叶,一场夜雨后长安气候稍寒,老人眯着眼睛看向天空,回想着永和末年的旧事,脸上的笑容带上了抹怀念。
沿着记忆中的路缓步行去,叩响那一扇厚重的门扉,没有来得及发生狗眼看人低的事,一夜不眠的赵徽姮已经出现在门后。
互相致意过后,两位年纪都已不小的大人物,挥手让下人离开,散步在偌大园林中。
“那孩子昨夜来我这了。”
赵徽姮微微一笑,说道:“也不能怪他什么,左右逢源的想法是人就有,再且帝王术也就那么一回事,可惜的是他没能活在百五年前。”
肃子非说道:“不见得,神宗并非是愚蠢,就如我一直都认为那是局势所迫,而如今的陛下……确实是有些无奈了。”
赵徽姮说道:“也许他该责怪这个世界?”
肃子非没有回答,转而说道:“开春以来,赵恤死在了王清霁剑下,赵羽死在了秋水剑下,而先皇驾崩也快有八年了,追溯至神宗那一代起,大概是赵家确实没有成为天下共主的命,怪不得任何人。”
赵徽姮说道:“但这个天下已经姓赵三百余年。”
肃子非说道:“你我都很清楚,赵无涯并没有诞下任何子嗣,说不好听便是鸠占鹊巢。”
赵徽姮说道:“总归是祖宗自己的决定。”
肃子非沉默了会儿,点头道:“我不持反对意见,然而事实很明显,他的生死根本无关轻重,所以就不要再来这等闹剧了。”
赵徽姮闻言微怔,问道:“那么你此次入长安,就是为了保住萧家上下性命,除此之外只会看戏?”
肃子非说道:“我与裴捕头也算是好友,此次前来更想见他一面。”
话不说尽,他更想看的是留在麓山的纳兰萚兮,究竟会如何选择,是否着急到不可理喻的程度。
赵徽姮沉默了会儿,摇头说道:“闭关不见。”
肃子非问道:“如何才能见?”
赵徽姮觉得这问题古怪,迟疑答道:“闭关之前只说,王清霁入长安一刻,应由小皇帝道上一声,除此之外万事不扰。”
肃子非说道:“若小皇帝死了呢?”
赵徽姮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
入夜后,代表着离明日的朝会已近。
王清霁坐在窗畔椅子上,朝天边望去,见到的也只有那一堵高耸城墙。
半个时辰前,一封出自于纳兰萚兮狼毫的书信,来到了这张桌子上,此刻已被拆开过目,信上写的自然是肃子非离开麓山一事。
于素铭与她对坐,低头执笔回信,让气氛稍显沉默。
直至收笔一刻,她才抬头说道:“你准备如何?”
王清霁说道:“我想和他谈一谈。”
于素铭说道:“不见得容易,最起码小皇帝是不见得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