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陆九卿说道:“反正不会是杀死阴萝。”
余忆情微微蹙眉,思索片刻道:“错了,要是这次事败,指不定我真的会恼羞成怒到去杀阴萝,并且在她死之前说,陆九卿觉得你活着很寂寞,所以请你去死好了。”
听着这话,陆九卿深深吸了口气,藏在衣袖中的手已经握成拳。
离开帝魔宗时,他本以为自己明白了很多,只待机缘一致就能寻得天人门槛,又怎想到醒世钟旁还站着一个顾弃霜,又怎想到顾弃霜居然懂得帝魔宗的绝学。
当海陵的钟声自他人口中响起,传到流落上野不得离开的他耳中时,心情更是复杂到了极点,随后更是遇上了境界远胜于他的余忆情。
所谓的不幸,大概莫过于此。
……
盛夏的蝉鸣声里还有着一个故事。
纳兰萚兮久违的握住了剑,看着坐在河对岸的那位老人,情绪极为淡薄。
在她感应之中,连带着已经露面的老人,此刻周遭有共计十一位真境,皆是离恨天中人,而这些人都有着一个共同点,便是不喜于素铭。
早在姜黎登天后,赵恤就已经在着手拉拢离恨天中的真境强者,并以此为条件与麓山进行了一场谈判,如此才有了后来的结盟一事。
可笑的是,这一切的作为都在他自负托大后,被王清霁一剑刺了个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以至于此刻来到这里的人是纳兰萚兮。
“我只有一个人。”
纳兰萚兮说道:“世上没有哪个真境,就算强如王清霁也罢,同样做不到一敌十一,你们又在担心些什么?”
假若于素铭在此,第一眼就会认出坐在河对岸老人的身份,然后蹙起眉头,开始疑惑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故。
“自然要担心。”
连游野面无表情说道:“与我们说好的人是赵恤,如今他已经死在王清霁剑下,往事本应烟消云散,若不是你托人传来的话太过珍重,又怎会有今夜这场会面。”
纳兰萚兮说道:“换而言之,可以让你们来到这里,我的诚意显然是足够的。”
不待连游野回答,藏于夜色中的某人忽然说道:“然而你要去的是离恨天阙,若是被于素铭得知,事情不是一般的麻烦,要知道她那位相好已经入了天人,枕边风一吹就算是你也好,同样要惹上一身的麻烦。”
纳兰萚兮摇了摇头,微笑应道:“说得很好,但我此行过后成就天人,这些就算不得是麻烦了。”
连游野说道:“你和赵恤就如此确定,天主登天前的封山之举,为的是把己身天人感悟留给于素铭?”
纳兰萚兮笑意渐渐敛去,平静说道:“无论真假也好,我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去了结自己这个念想就足够了。”
……
夜色下,挽剑池灯火恍惚。
陆真站在挽剑阁后,那扇阁门已经被他亲手关上,唯有新一位天人出现后才会应声而开,继承自三百余年前所拥有的剑圣尊号。
明日便是永和第八年的夏至。
直到临行前一夜,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在此枯坐了许多年,与风雪相伴了无数个日夜,幸好也曾有过三两次下山令手中三尺青锋染血,换得了一个剑心明净。
若说时至今日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人和事,思来念去,也只有同在此山中的秋水,他这辈子唯一一个徒弟,亦或说是亲人。
纵无彼此间任何血缘也是。
他这一辈子里,有过喜欢的人但也仅仅止于喜欢,有过生死相交的好友却也生离死别的快,剩下的岁月大多时光里都是与孤苦做伴。
这么一副单调的画卷里,除去复仇的鲜血与秋水的纯粹以外,再无任何称得上色彩的记忆存在,所以他最后理所当然要去见秋水一面,好让遗憾来得不那么多。
沿着寒意凛然的池畔缓步行去,拾级而上走过那被白雪点缀的石阶,隐隐可以听到远处山涧的流水拍石声,陆真走到那处屋子前,轻轻敲响了房门。
房门打开,走入月色星光之下的是那张依旧美丽却染上了些许苍白的脸颊,眸子里的憔悴愈发难掩。
秋水平静行礼,说道:“师傅……”
她想了许久,但也想不出该在这两个字后说些什么,余音便随着风声远去。
陆真神情如旧无异,却叹了一声,摇头说道:“如此着急不见得有用。”
秋水说道:“不知道……但我想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时间很重要。”
陆真问道:“就算是不去理会她?”
秋水沉默了会儿,说道:“比起还有很久的以后,现在一时半刻的纠缠,在徒儿眼中看来不值得。”
猜到她脸上的神色是怎样的坚定后,陆真心里不仅有些淡淡的悔意,如果当年没有为了自己的复仇而将秋水牵入其中,她又何至于落到这么个不愿自拔的境地。
“我死以后……”
他不再去后悔往事,平静说道:“挽剑池上必然会有很多事情发生,这是你避不过去的事,荼离可以相信,但除他以外谁的话你都不要去理会,明白了吗?”
秋水的语气忽然沉重了些,说道:“为什么就一定要去呢?”
陆真有些意外,随后微笑说道:“战书已寄,又有什么理由当作一切没有发生呢?”
秋水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因为师傅你不是那样的人,所以我真的不明白。”
“因为所以,这四个字的道理挺好的。”
陆真说道:“可这世上总有些不得不去做的选择,你我都练剑,理应懂得不要去违背心中的意愿。”
秋水问道:“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吗?”
屋外冷风渐凛冽,大雪如刀。
她问的很认真,但更多的还是依依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