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王清霁抬起头,双眉平直冷淡,目光渐渐凛冽。
“事前不曾告诉他人,仅仅留下了一封书信,信上只书‘无须担忧’四字,且无落款的时间,若非叶家主有急事商讨,亦然不能察觉叶姑娘的离去,因此最多可以推断到二十余日前,无法更为准确。”
死士当初也曾替叶笙箫驾车,当然清楚这两位世家小姐之间那些不可告人的关系,更别提此刻的微妙处境了,难免要联想到很多的可能。
“你去找她。”
王清霁面无表情说道:“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就好了。”
死士微微一怔,刹那间冒出了无数个想法,认真问道:“大小姐,请问您是直接去云城,还是先走上一趟左丘家的老宅呢?”
王清霁沉默片刻,说道:“之前打算直接去云城,如今却想先去那边看上一眼,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不安,大抵是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吧。”
当她境界日渐高深,与这片天地愈发熟悉后,某些时候心里总会隐约生出一种不太真切的预感,有好亦然有坏。
天人之境的玄妙,早在当初挥剑斩去那座孤坟时,就已经窥得零星半点,再有那年亲身体会天人意的造化,兼之这些时日心中无碍且得益于数年间隐而不发的缘故,她一身境界用水涨船高来形容也不为过。
若不是这样,她也没有底气说出那句颇为嚣张的话了。
只是她还记得当年与元季风一战后,自己曾问姜黎这世间将会走向何处,那个回答是极为模糊的,然而其中的某句话对应上此刻她的处境,未免有些让人难以释怀。
如今叶笙箫突然离开万顷竹海,顾弃霜又被迫与白玄一定下婚约婚期将近,再有前不久的那一趟麓山行,此刻回想起当初姜黎口中的‘你俩’二字,心里难免有些难言的复杂。
死士不知她所想何事,等了好会儿后低声道:“距离那天已经没几个日子了,请问属下是否替大小姐您转告几句给圣女殿下?”
“嗯,劳烦你了,”
王清霁想了想,认真补充道:“记得,让她不管发生了什么也好,不要去冲动行事,就像以前那样子相信我就好了。”
死士脸色骤然难看,听着这些显然充满深远意味的话,问道:“那可需要告知夫人一声?”
王清霁平静道:“说上一声就足够了。”
死士问道:“仅仅如此?”
王清霁没有说话。
车厢重新安静了下来,碾过土地的车轮声愈发清晰。
不久后,死士依言离开,临走时吩咐了车夫改道而行,随后这个消息自然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
……
“看来你已经没有多少安静的时间了。”
左丘舍离看完手中加急传来的消息,目光里多出了不少讶异,没有再继续思考身前己方已经陷入了僵局的坪上大道,抬头看向对坐的那位女子。
北地向来早寒,顾弃霜伤势未愈,身上便着了件稍厚的衣裳,若不是在室内有暖炉燃烧,兴许她还要再披上件大氅,好暖和身子。
久坐静居苦思不见得全是益处,这些时日来左丘舍离不时打扰,将一些王清霁路上的消息转而告知,偶尔两人还会手谈一两局。
听完了复述的消息,顾弃霜眼帘微垂,望着大势偏向自己的棋局,轻声道:“我没记错,大概还有八天的时间吧,清霁选择如此行事,请问你们又打算怎样处理呢?”
左丘舍离思索片刻,苦笑道:“当然是如常处理,再说你本就是寄居在此,左丘家岂有不让客人离开的道理?”
顾弃霜微微一笑,感慨说道:“也对,唯有来个你死我活,如此才会让你们真正满意,可白玄一没有道理不清楚这个。”
左丘舍离看着那苍白的双颊,发现眸子里已经多上了一抹鲜活的神采,知晓她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转而说道:“前些时日那句话你是听说过的,‘天人之下,先手无敌’,不论真假都好……”
话没能说完,顾弃霜已经抬头看着他,眉眼清冽凛然,漠然道:“她是一个嫌弃麻烦的人,可她也是个很谦虚的人,尽管这些谦虚在某些时候实在恼人,你明白了吗?”
左丘舍离蹙眉道:“顾姑娘,你这话的意思是……这句话并非是出自于王姑娘的口中,而是他人捏造?亦或是从中添油加醋改了几个字?”
在此刹那间,他不由联想到了许多的可能,世人皆知王清霁心高气傲,从她嘴里说出这种话并非全无可能,然而‘无敌’这两个字终究太过于得罪人了,难免会让人心里不舒服,特别她如今还是在江湖豪客之风盛行的北地,不服气的人当然有。
“我与清霁来往不算多。”
顾弃霜忽然想起长安时自己那句感慨,‘君去则长安无色’,想着盛赞之后佳人脸上的那些羞赧,轻叹道:“时日愈发迫近,白玄一已经坐不住了,他心里大抵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将这个麻烦解决掉,最差也要让清霁无力插手这件事情,最好的自然是让她身死当场,所有的麻烦都烟消云散。”
左丘舍皱眉道:“明明弄了这么大的阵仗,请了绝大多数北地有名的前辈高人,他居然愿意让这场好戏的高 潮草草了事?”
绝大多数的人都和他一样,认为这件事情的根本原因并不是顾弃霜,而是白玄一与王清霁之间的仇怨。
既然是不同戴天的恨,当然得求来一个痛快淋漓的结局,虎头蛇尾未免太过于惹人发笑了。
顾弃霜微笑说道:“如果由始至终白玄一的目的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那个呢?之所以将日子定在那天,只是他明白清霁绝不会视而不见罢了,没有你们脑子里想的那么多。”
左丘舍离沉声道:“你的意思是,他做出这样的选择是为了激怒王清霁,好让她不去想那么多,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这件事?”
顾弃霜随意道:“白玄一应该是很遗憾清霁她并没有失去理智的,如今清霁看似孤身入虎穴,可你清楚她实际上做出了多少的准备,没有白河愁坐镇的云城,明面上没有半点抗衡离恨天的可能性,更别提暗处藏着的焚血楼了。”
左丘舍离楞了一下,讶异于最后焚血楼三字,免不得想到那位已经嫁为人妻的公主殿下身上去,心里忽然有些可怜死了几年的裴俊之,然而转眼间他又觉得这样子并非不能接受。
若是粗俗一点来形容他此刻的想法,那就是他觉得起码睡你妻子的不是个汉子,这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顾弃霜自然想不到这些腌臜念头,平静地继续着自己的话,“白玄一如果不傻,他就会选择去孤注一掷,而不是临时去选择截杀王清霁,如果我们把那句话当真,那么在白城主离去之后,左丘前辈不愿出手的情况下,他唯一能够有机会杀死清霁的地方只有云城一个。”
左丘舍离摇头道:“要是王姑娘来到这里,请你一并离开,白玄一岂不是把自己的脸都给丢干净了?”
顾弃霜说道:“他没资格要脸,只能选择去赌。”
左丘舍离拾起枚棋子,看着她说道:“那你怎么打算呢?”
顾弃霜沉默不语。
她站起身来,走出了屋子,走向那处别致的木亭。
左丘舍离就跟在身后,说道:“你我都清楚,事情不会如此简单,最起码没有简单到你们想走就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