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那公子你打算怎么办呐?”刘显安只觉话题无趣,不愿再谈下去。
白玄一迈步走出亭子,平静道:“说一千道一万,我还是觉得既然得罪了人,那就该被算账,而毁人武道之事,以命相抵也不为过。”
“王泽言能同意?”
“他不同意又能如何?”
“足以为公子你带来许多麻烦。”
“挺好的,又多了一个杀他的理由。”
“只怕不是这么的好杀。”
话虽露骨,可语气大多还是戏谑,全然不见半点杀意,更像是说笑一般恣意轻松,如果是顾弃霜见到这一幕,只会只觉得这便是当初那个名满江湖的纨绔子弟。
……
王清霁走的远远算不上快,山道却极为漫长,她理所当然的听到了白玄一那些刻意说给自己听的言语,谈不上郑重以待,只因这些她早就猜到了。
去年,也就是于素铭和叶笙箫都失去了她踪迹的那一年里,王清霁走了很多的地方,最后心血来潮再入西南,没有去拜访叶梓然,询问她与苏言之间怎样了,只是餐风饮露,一路登高望远,偶尔让雨霖铃添上些肮脏的鲜血,一路西去行至江城。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称不上,坍塌的仍旧没有被修复,路旁杂草被野猫啃食,偶尔有恶犬当街奔玩,那股曾经让李青雀不敢轻举妄动的大慈悲杀意,早已被时光磨灭烟消云散,只留在少数人的记忆中了。
或许将来天下定鼎之时,它还能恢复过去的风华,如今则是不用指望了。
走过了渡月桥的唐红,目睹了旧时屋的杂草,嗅到了深巷里的酒意,那时的王清霁心意渐渐明了,顺理成章的清楚了真境门槛为何物,本是会水到渠成的在那时便成就真境,但偏偏她又看到了一个人。
道无迹似乎是等了他很久,盘坐在一块街边转角石上,道袍上沾了不少的灰尘,与她说了许多的话,有些是叙旧般寻常的,还有些则是高深的难以理解,但也不乏直白的打趣,以及许多琐碎的言语。
甚至于,他直言愿意将天道三印传授。
王清霁没疯没傻亦不贪心,还清楚记得当初姜黎的话,于是事情便这样子简单结束了,仿佛失望的道无迹飘然离去。
“一切都是因为这些人的蠢蠢欲动啊。”戒灵大抵猜测出她此刻的念想,感慨万千,轻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赵竹娴不足以让你蹙眉,那么他们就会一个一个换着来,直到你愿意理会的那一刻,所以直接斩掉他们的野心才是最好的办法。”
王清霁默然道:“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一切思绪至此尽归于无。
身前一丈外,便是等候着坎虚门到来的王泽言,他早已看到了自家堂姐的到来,心中难免有些愤怒,但很快便消失殆尽,并不是做到了看开放下,只因他清楚愤怒于事无补,自己能做到的唯有冷静。
“清霁姐。”
王泽言见她止步不前,如自己这般等候着,终于是确定了想法,沉声道:“事已至此,老师不会再强留赵竹娴于此,你又何必硬要干涉其中呢?”
王清霁没有看他,平静道:“算账。”
王泽言心里微微生凉,一刹那件许多不好的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于是他沉默了好段时间后说道:“谁的帐?”
“不至于是你的。”
王清霁缓了下,确定道:“但和你确实有关。”
王泽言默然不语,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过往的伶牙俐齿在这一刻都掉了个清光。
“你应该还记得……秦诺吧?”
忽然之间,王清霁便想起了这个人,心中多出了一些感慨,当初若是他少上一些贪心的话,自己或许就不会决意杀死他,而且他也不至于沦落成为疯子了吧?
只是往事不可追,想再多也只能是遗憾罢了。
她自顾自说道:“秦诺,这个人其实和你挺像的,或许是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吧,但当初的事情其实不能怪他,然而自寻死路这种事情,本就是没有办法的,我只能选择成全他。”
王泽言愣了半晌,脸上生出了一些苦笑,暂且把脑中那些算计都抛去一旁,强自打趣说道:“在那个时候,也就是清霁姐你出剑之前,我曾经有一种热血和年轻的想法,觉得秦诺这人与我是一生之敌,会互相纠缠到很久很久之后才能决出彼此间的胜负。”
王清霁侧目一眼,轻声说道:“确实是一种很热血的想法,有些稚嫩,但我觉得挺好的,至少比起如今的你来的要好。”
“那当初的他……”王泽言琢磨了一下用词,试探问道:“到底是做了些什么,在我还未前来临安时,最后的结局又是否与那有关?”
王清霁摇了摇头,说道:“无他,过分贪心罢了,他受了素铭蛊惑,认定自己的未来在射潮剑阁之中,于是仗着我当初一个诺言,想要取得宋春归的陌上花,至于我为什么杀死他,只是疯了的他本就应该死在我的手中,仅此而已。”
王泽言察觉了一些不寻常,皱眉道:“为什么应该死在你的手中,莫非你是觉得秦诺的下场,与你答应了他的请求有着不可开脱的关系?”
“不觉得。”
王清霁还是否认,平静道:“一切皆然咎由自取,就好像你如今的模样,当年的他也是这般利益熏心,只以为拥有了世间至强的剑道就可以为所欲为,却不知他在做出了这种决定之后,就已经被素铭判下了死刑。”
王泽言长叹一声,望着那对明亮的眸子,叹息道:“清霁姐,你是在劝我回头是岸吗?”
他没有能够得到回答,话音落下刹那后,坎虚门的三人已然出现在视野之中,一切多余的自然无疾而终。
王清霁缓步走前,十分罕见的没有向前辈行礼,平静地看着为首的幕玄甫,不曾言语半点,但手已经握住了剑柄,无双锋芒只在一念之间。
“第一次见吧?”
幕玄甫也不见怪,走到差不多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连带着后头二人也不再向前,看着那隐约间有着余熙钰模样的王清霁,轻声感慨道:“不得不说,你其实不太像熙钰,不过比之熙钰来说,已然称得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幽泉之下她亦是欣慰的。”
很久很久之前,王清霁已经习惯了每一位前辈都惦记着她的母亲,也正是因为这样她反而对余熙钰的过往没有兴趣,此刻亦然如是。
“自然是欣慰的。”
王清霁望着他,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此刻我无意与前辈你叙旧,更无意与你打些毫无意义的机锋,只是想亲口问站在你身后那位道人,几句话。”
幕玄甫问道:“然后呢?”
王清霁没有犹豫,答道:“话到了尽头,自然是用剑来解决,然后他将会死在我的剑下。”
幕玄甫沉默了很长时间,苍老的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与不解,于是他决定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倘若我不愿意他被你杀死,你又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