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天下第一 第628章

作者:风停雪

人流一过,平日的繁闹远去,余下的便是一片寂静,王清霁走在仿佛述说着历史的古老青色石阶中,没有花上多少力气就寻到了刻意在等待着她的顾弃霜。

盛夏余光无多,柳树的颜色依旧如早春时鲜嫩,静立池塘一旁的女子仍有着十数年华时的稚嫩与娇俏,那些久经世事后的成熟,无损其半点秀丽,不增半点尘埃,反倒让她嘴角间笑意中暗藏的韵味来的更为悠远,仿有千言万语而耳畔低声倾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这大抵便是诸多诗人梦中挚爱的女子,知礼守礼,不强求不怨憎,足以让他们穷尽一切言语去为她书写传世的典故,只为有过一段往事。

所谓风情万种,大抵不外如是。

王清霁停下步子,立在夏夜凉风中,衣袂因单薄而舞,稍微露出了如同凝霜般的皓腕,随意望了眼不远处的深深庭院,知晓叶笙箫与秋水此刻就坐在里头,正谈着某些与接下来息息相关的事情。

“情况可还好?”

王清霁望向彷如画中仙的顾弃霜,轻声道:“赵竹娴那边出了些意外,应该和我当年所遇的相差不远,素铭不忍心,决意亲自去劝说她。”

顾弃霜微微抬头,将一缕青丝捋至耳后,低声感慨道:“当初你见到的是一口坟,如今赵竹娴见到的也是一口坟,这一对曾经痴情无比,最后却陌路相杀的怨侣,可真的是情投意合呀,心有灵犀到这样的程度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放在她们的眼中,大抵是恨吧,我想无论是皇甫姜,还是赵无涯,应该都对自己的结局不满意,只是错了的便是错了,人生大都不过百年,没有几个可以挽回的机会。”

王清霁沉默片刻,摇头叹道:“其实,一生遇不上一次……大抵也是寻常事。”

这四年来,她在清修之余想了很多繁琐的事情,独自孤伶一人的半夜里常常为了自己的决定而蹙眉,但也不曾悔恨过自己当初的贪心,再一次将决定摆在她的面前,亦是不需要思考的事情。

既然选定了之后的路,王清霁便学习着收敛自己的性子,不再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为此做出的妥协不少,才有了与过去天差地别的她。

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在水到渠成情动之时说些好听的和真情流露的话,固然是极为美妙的佳事,但平日间多上些欢声笑语来缓和气氛,也绝不是错误。

前者在以往的岁月中,王清霁已经有过了不少,后者则是如今她跌跌撞撞正在学习的,所幸那些喜欢她的人,确实是十分的喜欢她,因此而容忍了许多。

一念至此,王清霁脸色微变,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她忽然就觉得顾弃霜话里头还藏着话,意为借前人之事劝其不要重蹈覆辙。

“如无意外,素铭她说服赵竹娴不是件难事,问题在于她的预感真实与否。”

王清霁不再多想,淡去脸上情绪,平静道:“如果那道棺椁真的需要赵竹娴的心头血,也就是生命来开启,只怕麓山不会轻易放她离开这里,之后的路会十分艰难。”

顾弃霜思索片刻后转开话题,说道:“先说另外的吧,这一次我和叶姑娘都低估了王泽言,他早就想到了这种局面的补救手段,坎虚门很可能将秋水口中的那位幕后黑手抓了出来,一会儿局面到底会怎样走,现在是一团迷雾,说不得准。”

“现在能确定的事情不多,不过白玄一和王泽言两人肯定是想打开棺椁的,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说服了他们,但这个观念显然不是一日两日形成,纵然是舌绽莲花也好,不见得能让他们改变想法。”

她认真看着王清霁,骤然压低声音,密语道:“所以,处理这两个最好的办法……现在不能说,但你应该明白的。”

王清霁稍微思索,情绪复杂的点了下头,说道:“大意明白了,可他们不见得安心走上我们所希望的路,事情只怕会波澜起伏。”

顾弃霜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而看向深深庭院中,莞尔一笑,说道:“所以呀,我们得先确认一件赵竹娴的念头真假与否,毕竟麓山修的是浩然正气,做不太来这种事情,而除去生死大敌帝魔宗外,最有可能的便是道门了。”

“也唯有这样才说得通一件事。”

王清霁接过话题,走向那处灯火微微的庭院,说道:“当初麓山被赵无涯逼迫着妥协了这么多,才是换来了自己的平静,让道门在自己这座山中动手动脚,足以称得上是奇耻大辱,但这么多年过来了,想来足够他们掩饰个表面。”

顾弃霜笑着点了下头,忽然想起了件事,便说道:“对了,孤鸾那个丫头,自己一个人跑去找王依兰。”

王清霁蹙眉不解,问道:“她与这事有何关系?”

连先天都不是,又哪来掺和这事情的资格?

她自然不能理解为什么。

“因为有一些事情是我们不合适的呀。”

顾弃霜眯眼微笑,悠悠说道:“少年热血可不是假话,辈分不同之间形成的隔阂并非虚假,因此容貌绝佳的孤鸾,正是怂恿那些人的极佳选择。”

王清霁犹豫道:“这未免有些……”

话不说尽,但意思显然明确。

顾弃霜摇了摇头,说道:“无须担心,这里毕竟是麓山。”

……

庭间流风不绝,锃亮木板夜里生凉,甚至映着明月的模样,上头坐着三人品茗谈天,画面说不出的随性淡雅。

可是人道阁阁主却并非如此,放在她身前的那杯茶似乎是许久未动,原先的热气腾腾早已散了个干净,抿上一口时,滋味想来是苦涩的,正如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我若说自己不知道,你们可信?”阁主的语气颇为无奈,像极了被刁难的平明百姓,脸上尽是些不解。

叶笙箫同样摆出了不解,甚至蹙起了眉头,细长的睫毛随着微风晃动,轻轻剪碎了月光,落入眸子里化作了忧愁,与阁主的表现可谓是高下立判。

“感情上告诉我应该相信,可事实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没有办法相信阁主您。”

叶笙箫轻声一叹,语气与盛夏微风相衬,千柔百转,低声道:“再且阁主如此矫情扭捏之姿,着实是很难让人相信,接二连三的出现,未免太过于让人生疑了。”

阁主沉默片刻,敛去多余情绪,面无表情冷漠道:“比起你叶笙箫来说,我倒是觉得还好,只可惜你这一辈的神秀集已成过往,否则我倒是想给你换上一个评语,比起‘世家风流与江湖盛气共存,独树一帜’而言,伶人二字,更为适合你的真实面目。”

叶笙箫缓缓挑起细长眉尖,似是不太乐意这过于贬低的评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道:“我可不觉得,要不你问一问王清霁,看她是否觉得这样子?”

话音方一落下,耳中便响起了轻微脚步声,如此应景无疑显露了来者心思。

阁主朝两人点头致意,旋即说道:“情人眼里看什么都是好的,又何必用这种言语来搪塞呢,再且几位就真的不管那边的事情了吗?”

“我可不喜欢。”叶笙箫笑了下,便挪开了身子,让王清霁坐在阁主对面,温柔谦让的足以教人难以置信。

王清霁甫一正坐,茶水便被递到身前,顺势品了一口,淡然道:“哪怕王泽言有所布置,那边的事情依旧会让麓山焦头烂额,一群闻到血腥味的豺狼怎会不撕咬上几口,把肉吃到嘴里就罢休,深思熟虑之下,自然是寻阁主你弄清事情来的好。”

阁主拍掌称赞,认真说道:“不愧是王清霁,百年以内,人道阁所见过名实最不相符的人便是你,就连曾经的姜天主也好,都不如你来的让人意外,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

“这是称赞?”秋水忽然问道。

“得看是什么情况。”阁主似乎很乐意谈这个话题,兴致比起之前高了许多,但还是忍下了自己的欲望,简略带过道:“放在王清霁身上,那自然是盛赞,落在别人就不好说了,大多是贬义吧,一时半刻间解释不清楚。”

眼见耳闻愈发清幽,往日的歌舞远离此处,心里仔细一算,那头的事情应该是要走上正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