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所谓藏拙,指的自然是赵瑄未入真境一事。
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如王清霁一般的不合常理,真境与先天的差距向来是被视之为不可逾越的鸿沟。
亦是因此,赵瑄笑道:“又不是些什么见生死的事情,自然不需要劳烦到长辈,我来走上一趟不是很正常吗?”
余忆情沉默片刻,选择了转开话题,说道:“长风君择两道而行之,粗俗点说就是一脚踏两船,而这绝非是一天半天就能臻至完善的事情,因此他确实存在着破绽,然而这种真实存在的破绽也不是在场的人能够轻易抓住的。”
顿了顿,她看向那头沉默着观战的三人,继续解释道:“他们虽说心气在长年累月的养尊处优中去了个七七八八,但本身眼力还是在的,自然也看出了这明显的破绽存在,但长风君又岂是易于之人,根本没有给出真正的机会,反而因为这破绽的存在,诱使他们动心,再是反之利用,直接奠定了战局的上风。”
仿佛已经相信了赵瑄的说辞,余忆情语气温和着实很像是位称职的长辈。
赵瑄蹙眉道:“可……现在看起来着实不像你说的这一回事,莫非原因在那些细线上?这仅仅是为了断绝她们逃跑,以及外人搅局的念想吗?”
“不知道。”
余忆情坦然道:‘事情没有真正揭晓之前,任何的猜测意义都不大,更何况我们无法简单插手的此刻,所以还是说一说你特意来找我是怎样一回事吧。’
话题的突然转折让赵瑄怔了一下,随即陷入了欲言又止的思索之中,却还有一半的目光落在了未曾休止的战场上,不舍得离开。
许久后,她说道:“关于这事情,有些过于复杂的地方,我们需要一段悠长的时间,来交换彼此间的看法。”
余忆情面无表情,在片刻沉默后,断然道。
“生死结束之前。”
……
冬雪寂寥,寒风隐匿,涓流断毁。
两个拳头相遇一刻,王清霁顿时遭受到预想之中的极强力道,纵然有幽绝寂然天地万物,依旧让她产生了一种细线之内整片天地朝着自己挤压的错觉,这也正是她使出这一式幽绝的真正原因所在。
“当真是厉害。”
长风君忍不住生出了叹息,看着脸色逐渐苍白,却依旧没有蹙起眉头的王清霁,说道:“李青雀死前一剑绝非容易消受的事情,想不到你还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是没有辜负自己的名声,很了不起。”
看似赞叹语,何尝又不是攻心之举,王清霁深知此理,根本没有理会的心思,念头一动后雨霖铃当即是破空而来,刺向长风君的后心,欲行前后夹攻之道。
长风君无须回身,亦然知晓后头锋芒将要来临,只是比之平时的迅捷,如今这剑刃的破空声在王清霁耳中却是显得格外漫长,以至于长风君有着足够时间,以自身气机直接将幽绝一式所凝造的拳势粉碎干净。
既然无以为继,王清霁便不得不退,连带着雨霖铃的攻势也变作了无疾而终,重新回到她的手中。
铺满青石的大地已然成龟裂状,气机交缠肆虐之间直接在大地上画出了极为显眼的沟壑,让漫天飞雪有了归宿,也让不知为何燃起的木梁落入其中,照亮幽暗石缝。
王清霁伸手抹去了嘴角血迹,看着鸿沟另一头的男子,平静道:“仅凭这样的手段,想杀死我未免太过荒谬了。”
“那就让我来帮你一剑。”
长风君缓步前行,视鸿沟如无物,右手做掌刀状正欲劈落时,一道声音自前方响起。
“刀便是刀,剑就是剑,不要脸的话还是少说为妙。”
话音落下,王清霁身后忽然绽放无数光明,又在几个刹那后归于虚无。
死在今夜的裴俊之没有见过刀锋,在此刻完全盛放在世间,伴随着纵然是啧笑也极为美妙的嗓音,让无数的光明凝结在刀刃之上,斩向徒步跨越鸿沟的长风君。
仿若天开一线,无尽的光明自穹苍洒落,来到了这柄名为断水的长刀之上。
裴俊之不曾见证到这一刀的完美之姿,但他能够确认这是无暇的一刀,以其裴宗之子的见识亦然承认了这一点,那或许代表着这一刀确实是没有破绽。
因此,长风君也没有看出破绽。
这一刀堪称无暇,他如是想着。
而他却说,“但终究不是无暇。”
……
早在这一战开始前,叶笙箫已经在思考到底如何才能够杀死长风君,由她之手交到王清霁那头的玉佩自然是这一战的关键所在,但在经历了与李青雀的生死一战后,王清霁的精力已然做不到直接掀开底牌,来结束战斗的选择。
因此,无论战斗如何进行下去,付出如何代价也好,她们要做到的便是制造出一个王清霁觉得可行的机会。
故而早在开战之前,她就走到了于素铭的身旁,进行了一番耳语,才是有了现今的这一刀。
而她没有算到的事情,自然就是此刻矗立于天地间,隔绝来去的这些细线。
已经只剩下大约五十丈的距离了。
叶笙箫走到了不断紧锁的细线前方,随着步伐不断渗出鲜血的伤口,让她的身子与宽厚的衣裳紧密连接起来,很是糟糕的一种感觉,以至于她的心里忍不住多上了些恼火。
“世上没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她盯着不断靠拢向中心的细线,自言自语着。
“哪怕是她也好,都孤苦了十七年,又有着诸多奇遇才走到了如今这一步。”
自入城一刻,哪怕是被李青雀剑意接二连三的锋芒危及,她也不曾出手反击,而是一心一意的等待王清霁的到来,竭尽全力的保存着自身的战力,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你又不如她,短短几年,又凭什么做到无懈可击呢?”
叶笙箫望着逐步靠近的细线,目光充满了感慨与嘲弄,轻笑道:“孤山的千载,你又如何能比呢?”
……
空中的细雪再次化为了粉末,触了刀上的光便消散。
万籁俱寂之境,唯见天光垂落,怜悯世人。
这一次,长风君是来不及拔出匕首,只能在感慨的话语之间挥出了自己的拳头,迎向这被他称之为不是无暇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