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不堕不坠,甚至稍微倾斜向上,以锋芒向眉心。
裴宗赞叹道:“今夜让我惊讶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但还是想不到彼此之间来往时日不多的你们能够心有灵犀的做到这种事情,这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
“不管如何,我都会记住你们三人这一剑。”
或许是真的重视,又或许这触动了他的心境,裴宗自开战以来第一次举起了自己的刀,朝着那柄剑朝他而来的长天剑,亦是朝着这座城挥下了第一刀。
刀落之时仿佛有雷霆轰鸣落下,狠狠炸响在那片沧海之上。
叶笙箫看着隔空落下的刀锋,轻笑道:“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
沧海无量大,风浪又岂是一道雷霆能停下的?故而裴宗还在继续出刀,刀光不断的落在跨越沧海而来的飞剑之上,风雷声不绝于耳。
城西那口灵气十足的古井已经成了枯井,朱雀大街风吹雨打不坏的石板化为了尘埃,玄天观的道祖木像早已成了木灰散落一地,衮衮诸公门前不见石狮,气势全无。
而那柄剑,依旧洁净如新,唯有王清霁心胸那处更胜之前的炙热感,代表着长安城正在遭受三百余年来未曾有过的灾难。
裴宗也不见得完好,那代表着权力的衣袍早已多上了些不知从何处来的灰尘,衣袖也然破裂了不少,靴子甚至多上了些湿润的痕迹,每一刀的斩落也不再那么随心所欲的轻快,显得越发郑重。
或许正是这种极致的郑重,即将去到裴宗身前的飞剑,也就止步不前了。
秋水忽然间迈步向前,一跃十数丈握住了那柄已然不能前的长天剑,在下一刹后,她的虎口处便炸开一朵血花,染红了她的衣袖,让那张仍有稚气的脸苍白了许多。
王清霁已然闭目竭尽全力,叶笙箫不见有余力作为,顾弃霜心神尽在琴弦中,此间剩下了也就那同样持刀的一人,无所事事罢了。
但于素铭依旧平静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握着刀却不前一步,仿佛自身只是无关的旁观者一样,一心一意只想安静的看上一场难得的好戏。
如此震动巨响,长安早已热闹满城,却也噤若寒蝉无声。
在第二十三刀过后,裴宗的嘴角已经渗出了鲜血,而长安城在他眼中也老上了不少,仿佛步入垂暮之年一般,令人不得生出不惋惜。
长安老去,沧海枯竭,唯有那一柄剑锋依旧锲而不舍,以坚定步伐走入了裴宗身前一尺之内,却如咫尺天涯一般可见不可及。
裴宗看着那以人御剑的少女,没有着急着挥刀,轻叹问道:“世间如此美好,何至于为了一个情字,行如此不智之事?”
秋水默然不答,既是无言可答亦是不想回答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正当她欲以鲜血之剑迈过这一尺天涯时,心中忽然出现了王清霁的一个念头,犹豫片刻后,当即撒手离开剑柄。
在裴宗皱起眉头时,秋水已然倒飞出去,狠狠的砸落在同样受了伤的叶笙箫身上,两人几欲跌倒在地。
剑去,刀来,方为有始有终。
“果然有古怪,但你不应该做到这种事情的。”
话音未曾完全落下,裴宗便以更快的速度转身看向朱雀大街上的王清霁,但也只看到了王清霁,没有看到持刀的那个人。
无风无雪无帷幕,却有一人自火光不至的阴影中跃出,在不可思议间将自己的刀锋送到了他的胸膛处,但依旧不见血花绽放飞舞,唯有那衣袍的新鲜破开证明了一件事情,于素铭做的并不是无用功。
天下第三依旧是天下第三,但也不是最开始的无懈可击的第三了。
裴宗没有理会那衣袍的破洞,以他多年锤炼的体魄来说,这只求极速的一刀不足以破开他的护体真气,故而无须理会。
甚至于他没有去管于素铭的偷袭,脚踏地面,任由嘴角鲜血飞舞空中,开始了狂奔,冲向数十丈外的王清霁。
天人感应如其玄妙?
当日千仞山一战,赵元白为不让姜黎知晓,下令钦天监耗费了不知多少心血,布置成局中局,所有掩饰都为了阻拦那玄妙不可言的天人感应。
以裴宗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三,在秋水长天一剑过后,心中立刻生出了极大的不安,直觉告诉他一切源自于王清霁,不可耽搁分毫时光,哪怕面对着整座长安城的恶意,他也必须在事情未曾发生之前阻止王清霁的所作所为。
然而事与愿违,既然有了第一刀,那于素铭自然就会挥下第二刀,甚至加倍奉还的挥下四十六刀。
如霜刀光如影随形,随着王清霁念头的指引,不断落在裴宗的身上,却始终打不破那层厚如山峦般的护体真气,一切仿佛是无用功,但又怎可能是无用功?
尽管裴宗的伤势连轻伤都算不上,但衣袍线与线缝隙间的那些尘埃,还有湿了井水的长靴,以及刀锋所带的不化寒意,依旧做到了拖延他的步伐,让狂奔稍微慢上了那么一些。
一人敌一城,哪怕是天下第三也不见得容易。
王清霁平静的看着即将来到身前的人与刀,握剑的右手早已弃剑不用,但此刻依旧放在空中,青与紫缠绕不止,极为不详的气息在刹那间蔓延了整座长安城。
如置身星海,如坠入幽泉,长安城在此刻忽然去到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当中,如梦似幻,仿佛一触即破般,没有丝毫的真实存在。
裴宗猛然间停下了脚步,目光沉重无比的落在一丈开外的王清霁身上,认真说道:“我认为这应该是最后的手段,不该随意动用。”
王清霁摇了摇头,平静道:“所以,我认为此刻已经到了最后。”
裴宗沉默片刻,提醒道:“这不见得是一种正确选择。”
王清霁神色不冷,但也不见半点儿温和,说道:“既然是唯一的选择,那自然就是正确的选择。”
裴宗叹道:“我想试试自己做不做得到,但是……”
“别痴心妄想了。”
于素铭咳嗽着吐出了一口鲜血,先前不过片刻间的追逐战,哪怕裴宗不曾有半点儿理会,她依旧被那强横无比的真气震出了不轻的内伤,假若不是王清霁以心念指引,使她攻向至为薄弱的地方,此刻的于素铭最好的结局大概是重伤垂死了。
“既然你刚才说了大局为重,那么就应该清楚现在大局握在了谁的手上,还是说你打算忘记自己说过的话,选择任意妄为?”她冷笑着提醒道。
裴宗无言以对,那握刀的手正在不断犹豫着。
今夜的他似乎没有败,但似乎也是败了。
不胜既是败?
未免太过于讽刺了。
王清霁看出了他的想法,艰难的动了一念,引来寒风一阵降低自己身体的温度,说了几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