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停雪
秋山颜没有沉默太久,呢喃道:“你说这话真是可笑,做了就是做了,输了就是输了,我不怨你只是我做了还输了,既然输了那就要承担,扭扭捏捏怨恨你,不甘愿承担结局,再活上十辈子也好,我都做不来那种事情。”
渐行渐高,天穹尽头处已有晨曦微光,姜黎说道:“这确实是你,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甚至一千年都好,我都相信你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秋山颜嘲笑道:“难不成你因此而痛苦?”
姜黎平静道:“可你也是痛苦的。”
秋山颜敛起一切情绪,不太适应此刻被抱在怀中,艰难转过了头,看向那处朝阳,淡然道:“我不否认,但我既然还活着,就愿意承受这样的遗憾,那是已经注定的一切,你我没有半点可以埋怨的地方。”
朝阳升起,两人置身与苍茫云海之中,如若天上仙人。
姜黎轻叹道:“已经到了这种时候,又何必如此。”
听着这话,秋山颜冷笑道:“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件事情?”
姜黎神色不变,平静道:“我与她只有过一面之缘,一切不过为了武道前路,是无情亦然不是无情。”
秋山颜仍旧没有望向她,不耐金光阖上了双眼,微嘲道:“既然承认了,那你就应该知道我不会接受,宁可孤老一世,总好过用以后无尽的痛楚来接受这么一段瑕疵。”
姜黎淡然道:“那些都是我们身为人的错,对吗?。”
秋山颜侧过头睁开双眼,看他已经雪白的发丝,心中微凉,说道:“你我本就活该如此,多言无益,还是松开我吧。”
姜黎一生少有露出了温柔笑颜,低头问道:“那你是不否认了?”
秋山颜笑了笑,答非所问道:“我输了你一辈子,可人没输给你,心也没输给你。”
姜黎摇头道:“何须输给我。”
不再言语。
姜黎立于云端之上,目睹朝阳初起,心中再无半点遗憾,那柄沉入海中名若无暇破水而出,直冲云霄,终至身旁。
他单手紧抱怀中人,一手握刀挥下,无暇寸寸裂开,化作烟尘散去。
万里云空,天地净白。
那柄被双手捧持的霜天晓角忽然颤抖不已,待捧剑之人松手一刻,直入云间白芒,再是化作粉碎,不留人世。
刀已去,剑已终,千年封尘之路终得见。
姜黎放下了怀中的人,牵手并肩过门,此生第一次。
亦是人世间的最后一次。
第一百二十一章 水穷云起
朝阳不改,人已远去,那是他们最后一眼看到姜黎和秋山颜了。
背负长枪,雄伟如山的男子高居峰顶边缘傲然而立,欣然看着那仍未完全闭合的登天路,似乎他的眼中还残存着离去之人的影子不肯忘却。
忽然之间,他说道:“你算错了。”
在他的不远处,正有一位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盘膝坐落在树冠之上,一如雄伟男子的不肯忘却那般看着天上的路,微不可见的点头道:“自始至今,我一直都希望自己是算错的,这个错我欣然接受,无有半点遗憾可言,只是我确实猜不到这么一个结局。”
白河愁目中的灿烂金光终于消散一空,天地重回应有明净之中,渐染朝霞之色,一片生机勃勃令人观之喜悦。
他转过了身,看向那位掌教真人,平淡问道:“你本认为他会倒在哪一步?”
道无迹起身落下了树冠,迎着朝阳前行到雄伟男子一旁,笑着说道:“当然是最后登天飞升的一步,斩下天道碎片有道屏圣器相助,以他已经超越了人间的刀锋,再有那些不愿沦为回忆的前人相助,天道碎片的崩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他在那一瞬浑身气机直落四成不止,更多是被秋山颜那举世无双的一剑伤到了。”
他轻叹了声,情绪复杂不能言,“那一剑已然称得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唯有如此堪称人间无敌的剑锋,才能有机会伤的到姜黎,有资格与他这种半个身子超脱了世间的存在相互搏杀……可终究只是资格罢了。”
稍微沉默,随即白河愁沉声道:“玄都有书记载,千年之前哪怕仙人下凡,世间武夫亦有战而胜之,击杀人间的先例,后世我辈竟是如此不堪,愧对前人。”
道无迹摇头笑道:“我给你看的确实不假,可千年前与现在又怎能相提并论,如姜黎这般人等在千年前亦然是无敌之姿,秋山颜那一剑放在千年前亦是举世无双,但天上的仙人却不都是个个都无敌无双,在那个时候登天路飞升远没有现在来的要难,仙人下凡亦然要看人间脸色,做不到纵横无忌。”
白河愁沉思片刻,摇头道:“言归正传吧。”
“好。”
道无迹爽快答应,伸手指向射潮剑阁坠落处,继续说道:“我与姜黎始终缘悭一面,可有些事情是不需要相见也能得知的,他武道能够精进至如此境界,本人固然是强极当世,可亦然有着不少外因,武道之路谈何容易,我虽不清楚他一生究竟,可他断然是放弃了许多的珍贵,这些成为了他路上的助力,可也相对应埋下了不少的隐患,否则他又怎会如此宠溺于素铭,或许确实有不少的真情存在,可我大抵能够肯定他一开始的想法只是为了圆满自身,后来如何已然是不得而知的事情了,你得去天上亲口问他。”
“再谈那百年前宋春归一事,他境界丝毫不输登天之前心意未定的姜黎,为何最后会落得一个力竭身亡的下场,最主要的原因固然是天路封尘太久,可他本身也有着不圆满的地方,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但不论如何说也好,为后辈世人开路对这一座江湖来说确实是功德无量之举,其中秘密再是深究也没有意义了。”
他抬头看向那两人消失的地方,轻笑道:“在最开始的时候,我本是想要出手拦下秋山颜,不愿让她递出那举世无双的一剑,哪怕拼着自己重伤也好,都不想她为了一己私欲干扰到姜黎为我辈开路,后来却看到了些小辈的事情,恍惚之间才是明白了过来,那或许是姜黎所欠缺的最后一着,若无秋山颜那穿心一剑,他最终的下场大抵也然如宋春归一般,徒然为后人铺路罢了,人心天意何其玄妙之事,那两人能携手登天路,确实是极好的一件事情,秋山颜她有着这个资格,我很佩服。”
白河愁平静道:“说来道去,其实最后也只是一个情字?”
世间风流总有散去一日,一如此刻朝阳升起最后依旧下垂西山一般,有着反复遵循的天道规矩,可世间万物不都是这样简单的事情,譬如他口中的那个字。
道无迹点头道:“说是情,更准确一点则是心,这是生而为人越不过去的一关,姜黎无情了百年,最后蓦然回首间才发现那人一直都在,未有片刻离去,可他们足足错过了一百年,如何不是一种极大的可悲。”
白河愁摇了摇头,缓声道:“那百年在我看来算不上错或者可悲,那本就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旁人或许觉得可悲,可我想他们两人回望前尘之时,应当是甘之若饴,不会有片刻任何的后悔。”
道无迹沉默些许,失笑道:“你说的不错,在那一剑穿过了姜黎心胸时,他或许心里就隐约明白了这些,随后再有千年往事一一掠过眼前,让其明悟自己险些错过了一切,才是铸就了那一刀一剑劈开登天路的壮举,这等机缘只能艳羡,无有半点嫉妒。”
顿了顿,他悠悠说道:“然而情之一字,确实不对,在我看来这一切是心从一端行至另一端的事情,姜黎无情了百年,最后以染霜为情意挽留秋山颜性命,于刹那间从无情至极情,这是已经摆在我们眼前的一个例子,或许以后还有会有至情人以无情霞举飞升,只要活的久一些,看见那一幕应该不会太难。”
朝阳高起,一片碧波万顷金光,两人目睹云雾再聚,一切归于风平浪静,心中不禁生出畅快之意,心神宁和平恰,身心仿佛也轻松了许多。
那些话也就都到这里了。
白河愁行至悬于空中的巨石,将身后那柄用粗布裹着的长枪放下,整个人也跟着坐了下来,一如寻常农夫坐了下来,用本就沉厚的声音问道:“即使如此,那你之后的选择想来是不会动摇了,可我不妨与你明言,其他人我不会管,可于素铭你不能对她打任何的主意。”
道无迹悠然道:“你又怎知道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那些都还未定下主意,再且白玄一若是请你出手相助,你又真的能完全忽略,置身事外不理吗?”
“为何不可。”